第一百一十章 恶如不息泉
莫无意摘下斗笠的刹那，许无念倏尔惊声：“莫师兄——！”
“哎。”莫无意应了声，双手十指交错，看似十分端庄，“青恒莫无意，诸君安好。”
众人巨震。
青恒莫无意，青恒失踪了近二十年的次座长老？
“哎，小五啊，一会儿师哥同你续旧。”莫无意伸手将叶既白拉到了身后，提步就站在两个小辈前面，眉眼噙着笑，好声好气地说：“阮玉霄之死乃我亲眼所见，诸君不必生疑，莫某这两年虽未在江湖中走动，可这证词，应当也值些分量。”
莫无意此言确实无可反驳。
他乃青恒次座长老，其身份仅次于解无垢，不近女色，行事正派，风评极佳。
有他作证，质疑之音暂且消弭。
莫无意扫了眼灵剑宗的俞灵燕，眼神渐渐冷下，“四宗并立，各守其家，青恒的家务事，劳烦姑娘回去同你家宗主说一声，不劳他江岚沉费心。”
俞灵燕面不改色，掌心却已沁出冷汗，她定了定神，勉强道：“晚辈晓得。”
“那林城案……”有人颇不甘心就此罢手而问。
“与我极乐宫无关。”闵河斩钉截铁地，“尔等想查尽可随意，但少摆这兴师问罪的架子，搅了本宫的生意。”
话已至此，阮玉霄之死铁板钉钉，极乐宫之罪名也并未坐实，他们再留下反倒像是寻衅滋事欲加之罪，于是在灵剑宗主动退去后，各门各派也陆陆续续地从殿内退了出去。
莫无意忙着哄红了眼眶的五师弟，他这一走二十余年，当年腼腆单纯的小师弟，已被逼出了静念峰，不得不为青恒站在这里。
一别二十载，物是人已非。
长阳的罗儒溪却凑到了叶既白身边，小声地：“叶兄，你们这莫长老也太及时雨了。”
叶既白往柳迁身边挪了一步，吃不准罗儒溪想做什么，于是矜持又冷漠地：“嗯。”
罗儒溪哪里不知他防备疏远，摸了摸鼻尖，笑得露出两颗虎牙，“叶兄，出宗时师尊叮嘱过，不曾与极乐宫太过为难，你何以如此啊？”
一声轻笑顿起，柳迁抬袖搭在叶既白肩上，将人揽入了怀，眉眼浸透春风拂面的温润，笑说：“小叶儿性子如此，顾宗主深明大义，如有机会，他日必定登门拜谢。”
罗儒溪对二人的亲昵适应良好，见怪不怪，坦然自若地：“倒也不必，师尊说了，四宗互不相干，长阳无有争霸天下之野心，却也容不得有些小人趁机上位。”
小人二字，他刻意咬重字音，隐含讥诮。
话至此处，叶既白说：“浑水摸鱼便也罢了，只怕有人故意搅弄浑水，拨弄风云。”
都是聪明人，罗儒溪会意，“师尊也这么说，局势乱成这样，谁先出头谁有病，不过能悄无声息地灭了林城，连百姓都无一活口，手段着实可怕。”
说起这个，叶既白微微蹙眉，问道：“那日走得匆忙，只见一座死城，却不知普通百姓因何而死？”
“说起这个，也怪。”罗儒溪说，“尸身不见伤口，应是被抽了精气，满城百姓皆是如此，只是不知为何杀了人还要……摆成那副样子，简直多此一举。”
“不，不是多此一举。”叶既白若有所思地敛下眼，“僧人诵经，林氏护城，百姓合家安稳，你们不觉得，这才是一座城本该有的样子？各司其职，各行其道。”
他话罢，半晌没听见回应，抬眸瞧向柳迁，见他正在沉思，便又去看罗儒溪。
于是对上一双惊恐到呆滞的眼。
罗儒溪咽了口口水，说不出话来。
叶既白便自顾自地说：“我也听了些消息，思浊与林家主的死法，满殿金银，无一不是在说明替天行道四个字，黎民庸庸，人性丑恶，在他眼中，不仅是无相寺地和尚与林氏修士该死，林城的百姓也并不无辜，此人绝不会就此收手。”
罗儒溪听得愣愣的，下意识问道：“为何？”
叶既白笑了声，侧眸望向殿外的广袤天际，眼神中涌动的是足以压覆万物的深沉。
“因世上之恶永无止息。”
世人之恶，犹如不息之泉。
——
待各门各派都离开后，叶既白仍在思忖这事儿，莫无意已安抚好了小师弟，带着许无念走进前来，对柳迁说：“身份瞒也瞒不住了，总得回青恒一次，你们俩同我一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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