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许予君一诺
风过荒野,似要将阮玉霄愈发虚散的魂魄吹得更加摇摇欲坠。
叶既白面上的血色一点点淡了下去,眸中几乎涌出疯癫,闵河不忍去看,将脸偏开,低声说:“控魂定生死,她是有主之魂,生死不由己,这手段,像是简尧。”
阮玉霄自散魂魄,必然是背后之人的手笔。
但此时此刻,叶既白好似什么都听不见了,他指尖颤得厉害,却丝毫不能拖延哪怕片刻的时间。
他亲眼看着阮玉霄一点点地散去,化作星星点点的光,最终湮灭于红尘。
无声又残酷的诀别。
叶既白顷刻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踉跄着颓跪下去,双膝狠狠砸在地上,他抬眼望向层叠云间,喉咙溢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绝望且声嘶力竭的咆哮,亦如多年前失去母亲的稚子。
他永远都这样无能为力。
当初他救不了的,如今还是救不了。
太恨了,也太痛了。
他恨死了这世间的遍地丑恶嘴脸,也恨死了正道名士的沽名钓誉,这些年遭受的鄙夷非议,打碎牙齿和着鲜血吞下的委屈冤枉,都如决堤之水般爆发出来。每一根骨头都像是被生生敲碎,每一寸皮肉都如同滚水淌过,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扔进铸剑的炉中,在烈火焚身之下将他烧至融化,燃至虚无。
柳迁自背后将已经崩溃的叶既白拥住,咽下满口的血腥,低声说:“我在这,我在这。”
他刚说完,又紧紧抿住了唇,分不清是哪里痛,他也太痛了,五感之内,皆是苦涩。
秦茗姐弟追来时恰巧听见那声哀恸至极的嘶吼,两人走得越近,便愈是错愕,黑衣青年跪在遍是尖锐石子的地面,双膝被硌出暗红的血色,他像是随时会破碎的玉雕,已经裂纹遍布,脆弱得不堪一击。
叶既白透过模糊视线,见那对姐弟靠近,他忽然想要挣脱柳迁的怀抱,伸手摸索着要去拾起丢在地上的玄扇,杀意与癫狂弥漫在琉璃眸中。
他想杀了他们。
柳迁死死禁锢着他,沉声道:“小叶儿!”
叶既白稍稍一顿,癫色不退,切齿狠声:“放、开、我!”
柳迁不肯放手,叶既白已经被杀意痛苦耗尽理智,他竭尽全力地挣扎着,几乎要用眼神将那对姐弟撕碎,嘶喊道:“你们满意了!你们满意吗?啊?”
秦茗姐弟二人茫然不已,却见叶既白好似疯魔般,双目赤红,满面悲怆恨意地喊道:“你师父死了!凭什么要我娘赔命?凭什么?她错在何处?五年日夜,五年啊!她不敢踏出青昧峰一步,她小心再小心地不去招惹你们!”
气势汹汹追来质问的秦越哽住,被叶既白疯癫凶狠的模样吓了一跳,他不明所以地问秦茗:“姐,他干什么?”
秦茗摇了摇头,眸光复杂,却已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
“你们,你们……”叶既白伸手扣住柳迁禁锢他双臂身躯的手腕,手中狠力撕扯与将他撕下去,目光却如鹰隼,扭曲阴鸷地盯着秦茗姐弟,“你们死了师父吵吵嚷嚷报仇这么多年,那我死了娘亲!谁来还我娘的命!谁来还我爹的命!我娘是非分明,一生锄强扶弱,她碍了世家的路,便成了世人口中的妖女!她何其无辜!”
“你们将她还给我!还给——”
崩溃嘶哑的哭喊戛然而止,有温热液体打湿了他脊背衣料,一滴滴的温流落在肩上,癫狂的青年倏尔安静,蓦地回过头去,只见柳迁面色苍白如雪,紧紧抿着唇,胸膛血污又染新红,鼻翼翕动,下颌轻颤。
他在竭力隐忍着什么,随即肩头也跟着颤栗,似乎是想予他个安抚的笑,又好像是想说些什么,叶既白分不清了。
他只看见柳迁忽然猛烈地开始呛咳,鲜血自他口鼻中涓涓涌出,如同白纸上铺就凄厉妖冶的红梅,暖玉中层叠洇出的猩红让叶既白彻底怔住。
柳迁狼狈极了。
叶既白从未见过皎皎君子会有这个样子,他转身扶住柳迁,让他躺在自己臂弯,伸手去掩他胸膛的剑伤,泪如断线的珠子,哽咽道:“柳迁……柳迁,别这样,你好好的,柳迁,你活着。”
他像个离巢的小兽,可怜兮兮地央求,柳迁没有答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掌,乌润眸中仍是春水柔情,。
“操,谁把他伤成这样的?”闵河骂骂咧咧,和阮玉涟交换了个视线,上去就要将已经全然失态的叶既白拖走。
叶既白不肯,死死搂着柳迁,用几近死寂的语气说:“我伤的。”
“……”闵河一哽。
阮玉涟没耐心哄孩子,他居高临下地瞧着叶既白,冷冷道:“想让他死,你就继续抱着,不想就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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