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千金美人笑
夜深风静，院中梧桐叶黄，随风簌簌。
归去来客栈打烊上封，叶既白与柳迁便被留在后殿，昔日繁华掩在灯影之下。
叶既白褪去劲装，披了件纯白宽松的袍子，金线勾边，云纹精致，驻足于案前，执笔写下一个个名字。
莫无意，谢无灵，阮玉霄……直至唐豫风、唐恪。
甚至于九彧长阳灵剑三宗，亦有着墨。
看似只是各个门派的家务事，可彼此之间又好似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同一张巨网，又极其规整，若是一盘棋，那每一步走得都极妙，不偏不倚地恰到好处，叫人难以察觉其中蹊跷。
自唐豫风死后，极乐宫便深陷于这盘棋中，甚至成为攻伐之子，沦为众矢之的。
若非如此，也难发觉违和猫腻。
叶既白想了想，又在纸上添上三字：黎惊蛰。
黎惊蛰是埋在叶氏的暗刺，庐州早晚必有今日之祸。
门被推开，秋意深浓的风吹入屋中，携了些许庄重典雅的淡香。
叶既白抬眸，瞧见柳迁长发半湿披在身后，身上披着与他相同的宽袍，眉目宁淡温雅，春风化雪般的斯文。
柳迁走近了些，瞧见叶既白写满纸张的零散名字，在黎惊蛰这个名字上，还画了个极明显的圈。
“在想什么？”
叶既白回神，笔尖的墨迹滴落在‘黎惊蛰’名字的旁边，洇开浓黑。
他垂下眼，蹙眉道：“黎惊蛰，黎惊蛰早早混入叶氏，应当便是为了静月湖下的伏妖阵，可他动手的时机有些蹊跷。叶玄本想同叶扬天联手，将他培养成下一个叶非雪，可叶扬天不信他，叶引天死后，叶氏分裂，二人分庭抗礼，为何黎惊蛰默不作声，迟迟等到子玉回了叶氏，方才发难？”
他话罢，又在‘花伊’上画了个圈，“截杀叶子岚后，遇见花伊，当时消息应当尚未传出，遇她也是巧合。而后便是庐州之变，四方修士奔赴庐州，唐恪对极乐宫发难，落败后不知死于何人之手，锅却要极乐宫背。”
“等等。”柳迁温声截断，自背后拥住叶既白，再从他手中抽出那支笔，在那张遍布名字的纸上又添一笔：吕一汀。
“亲眼见你弑父的是他，教唆唐豫风的也是他。”柳迁在‘吕一汀’三字上重重画了个圈，“吕一汀师承廖无风，若六师叔有异，他必也是其中一环。”
叶既白缄默片刻，轻声：“太乱了，唐氏虽灭，可极乐宫已被推至风口浪尖，眨眼间灭一方世家，必遭忌惮，黎惊蛰如今人人喊打，极乐宫也相差无几。”
纸张上的人名纷乱，活着的，死了的，交织出一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条条相交的线都沾着血。
但他偏偏想不明白因由。
这么大的一盘棋，究竟是想做什么？
叶既白握住柳迁执笔的手，点在‘莫无意’的名字旁，“十四年前，莫无意失踪，若我没猜错，这盘棋便是自此开始。”
他略微顿住，又叹了口气，“可我想不通缘由，廖无风乃青恒六君之一，六君素来情谊深厚，何故要害同门师兄弟。”
同门相残这事儿也并不罕见，长阳便是个例子，当年元阳子座下二十一徒，原是秉持门派之道，广纳弟子，谁料掺进去几条烂鱼，搅合得长阳不宁，元阳子死后更是变本加厉，长老们内斗不止，偌大宗门险些毁于一旦。
顾三阳杀出重围，夺得宗主之位，仅收一徒，长阳这才安生了几年。
可青恒不然，解无垢虽说对旁人不近人情，却实在疼爱这几个师弟师妹，更是极其信任。
柳迁单手揽着叶既白的腰身，敛下眼道：“师父对六师叔有愧，他为大师兄，未能照顾好师弟，自不肯再去疑他，不过如今五师叔都已察觉端倪，若六师叔当真是幕后设计之人，师父也必不会轻易饶过。”
叶既白轻嘲，“那老王八。”
柳迁无声叹息，没再执着于此事，将笔放好，双手揽着叶既白，只觉着这人又清减了些许。
原就够瘦了。
道门之中有些心法须得辟谷，而叶既白显然不在其列，可连日来他不思饮食，潦草应付，窄腰又细瘦了许多。
“先歇吧。”柳迁松开臂膀，转而去牵他的手，带着人往床边走，“对弈耗费心神，须得养足精神，不可自乱阵脚。”
烛光落在他鬓边与发梢，显得极其温和。
绕过紫檀鎏金骏马图的屏风后，索性将人给抱了起来。
失重感猝不及防，叶既白一惊，双手便挽上了道长的脖颈，他确实累得很了，便将额头靠柳迁肩上，恹恹道：“我们在明，他在暗，这棋下得憋屈。”
“尾巴已露出来了。”
柳迁将他轻缓放上榻，自己也跟着上去将人搂过来，轻声掷字：“见招拆招。”
叶既白头更痛，他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便扯了柳迁的衣襟，恨恨道：“我不仅要拆招，还要活拆了他，这些年——每一日，每一日！我所经苦楚，他都要给我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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