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霜寒
雷云翻滚，群妖嘶吼，呼啸起裹扎腥气的狂风乱流。
湖面的最后一层结界悄然消散，无数身缠业障怨气的黑影破水而出。
叶既白手中印结猛地一变，万千蓝紫绚烂雷霆自云中炸响，千丝万缕的闪电如成千上万柄利剑，自天际俯冲而下，刹那天地失色。
银面具映着耀目电光，琉璃眸几乎被染成靛紫色，叶既白神情冷肃，高喝：“柳迁！破结界救人！”
他的雷法只能用这一次，倾巢而下的闪电将无数妖灵击得粉碎，一时间人群惊慌失措的叫喊、咆哮轰响的雷鸣与妖灵声嘶力竭的哭嚎交织在一处。
但叶既白的声音那样清楚，柳迁不做犹豫，扬手一招剑诀，引雷霆凝于剑尖，开出一朵电流光耀的剑花，剑落，无形结界之上浮现片片裂纹，好似已将空间撕裂。
结界内的黎惊蛰面色平静，低低地轻声吟唱着小调：“我有故人居江南，思之念之…君不还，飞鸿孤影碧波下，青山绿水，何处人家……”
他目光深远，透过眼前乱象，瞧着些远在天际虚无缥缈的东西。
结界破溃的刹那，黎惊蛰自掌心取出一枚镂空银铃，口中仍轻轻哼着：“我惜故人落黄泉，烟云未散尸骨寒……”
“少年意气倾付尽，问君几时，还归魂来……”
铃音清脆空明，似和着低喃浅唱，叶玄与叶无机枯槁的身躯忽而寸寸崩裂，魂魄化作虚影，好似忽而脱离了控制，叶玄猛地露出痛苦神情，嘶哑地哀叫起来。
铃声戛然而止。
黎惊蛰猛地捏碎铃铛，痛苦嘶嚎的两个魂魄刹那分崩离析，在结界彻底消散的那一刻，灵魂碎片的荧光飘散开来。
叶既白力竭之际，只见乌云盖顶之下是漫天萤火，随即视线倏尔模糊，恍惚间听闻黎惊蛰一声嗤笑：“自称替天行道，自诩侠义之士，诸君揽镜自赏道貌岸然之态，何其可笑。”
苏子川已经将血淋淋的叶子玉抱了出来，险些瘫坐下去的叶既白也被赶来的柳迁扶起，周遭却是一片嘈杂声。
“这是哪儿？发生什么了？”
“这……我们怎么到这儿来的？”
叶既白靠在柳迁身上，瞧着眼前景象，眉心渐渐蹙起。
他们已经不在镜月湖中的湖心岛，而是在一处萧疏雅洁的宅院，方才所有在岛上之人，唐璜之辈亦在此地。
宅院中传出一道青年男人的声音：“有眉目了？”
而后便是一声苍老应答：“是，二公子且放心，已安排妥当。”
院中两人皆是青衣，青年男人锦衣华服，而另一人则素衫不加坠饰，正是方才在众人眼前生生灰飞烟灭的叶玄。
然而此刻的叶玄不复老态龙钟的模样，鬓边发白，脊背挺直，沉稳而干练。
唐璜沉声道：“诸位莫慌，这应是幻象。”
唐璜毕竟出自封翼唐氏，此刻又镇定沉着，此言一出，便博得一阵附和，“对，这一定是幻象。”
“唐仙师说得对，你瞧，咱们说话他们都好像听不见。”
众人彼此安慰之余，终于有人小声问道：“那现在怎么出去啊？”
唐璜哽住：“……”
他还真不知道。
“呵。”
锦袍男人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冷笑，气氛便更为尴尬，唐璜脸色难看，那人却冷冷笑道：“叶霜寒，霜寒一剑，我倒要瞧瞧他这一剑还能斩出什么水花来！”
“……叶霜寒。”柳迁若有所思地沉吟。
叶既白双腿虚软，靠着柳迁才勉强站稳，闻声蹙眉，“四十年前叶家那个霜寒一剑？”
霜寒一剑的名头在场之人几乎都听过，昔年叶氏兄弟二人，皆是惊才艳艳之辈，叶霜寒成名久些，被称作霜寒一剑，而他弟弟叶非雪晚生三年，崭露头角时因兄长之故，被人冠号，飞雪迎霜。
老家主欲从二人之间定下少主，他们本该在道门中大有作为。可四十年前，巳水镇男女老幼千余人遭妖修屠杀，叶霜寒却包庇那妖修，反倒伤了捉拿妖修的修士，叶老家主带叶非雪亲自捉拿，叶霜寒失手错杀生父，叶非雪重伤归来，当年的霜寒一剑却就此失踪。
然而此时院中的叶玄却面无表情地说道：“巳水镇几个作证的活口都已处理干净，只待明日——二公子，莫要手软。”
一声二公子，众人便明白，那青衣华袍的是叶非雪。
叶非雪明眸含冷，戾色一闪而过，漫不经心道：“长老放心，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明日我随父亲去捉拿兄长，回来的——”
“必然只有我。”
众人色变，哪里还听不明白叶非雪的意思？
巳水镇，老家主，竟都是叶非雪算计好的？
“二公子晓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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