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见山院内,一切如常,见山院外,人心惶惶。
那一架吵完,主君一连两日板着脸,几个识眼色的,尽量不晃悠在主君眼前,生怕自己手下不稳,做了那无辜的池鱼。大公子仍旧恭敬守礼,与平日无二致,可两人谈到某个点时,又是一番争吵,一个怒目凶面,一个谦恭坚定。
论气他父亲的本事,经过这一遭,高长志甘拜下风,并坚持站在大哥一边:“就得让爹知道,他自己有多霸道,有些事,即使宽容如大哥,也决不妥协!不过大哥,你跟爹到底因什么争吵,把他老人家气这么狠,我也好学学?”
高长行不答只道:“有时间,你宽慰一下爹,别叫他气坏了身子。”
高长志后退摆手:“我不,爹现在在气头上,我去了不是找死吗?”
高长行道:“你有时间,多去红叶馆走走。”
高长志冷不丁打个激灵,大嫂一见他,总会提到那个什么姚慧,搞得他满脑子都是姚慧,躲都来不及,怎么会主动去红叶馆,打死他都不去。
高长行又道:“娘也惦记起你的婚事了。”
高长志立马道:“我一定会去红叶馆!”想到娘一面拭泪,一面耳提面命的场景,他宁愿被大嫂蹂躏。
红叶馆生意惨淡,杨非雪照常去,大部分时间待在红叶馆,闲下来,每日或梳理红线,或盯着姻缘树上的玉牌发呆。
高长志有空会来坐坐,她孜孜不倦地聊起忠武将军家的女儿,不像以前那样劝他成家,她纯粹只说姚慧,不提别的,譬如姚慧在世家女儿中排名靠前,譬如姚慧为了弟弟的病,求神跪了两日两夜,跟说故事一样。未见其人,高长行心里慢慢有了姚慧的影子,甚至产生了偷偷去看的念头。
哑叔已回,带来一珠罕见绿植,还有两小包种子。他说不出一路见闻历程,不过他面上风霜更重,脚步略显虚浮,便可知此行不易。
王阿桃整日摆弄蔻丹,赤橙黄绿青蓝紫,混合的,单独的,五花八门,近乎魔障。
良辰找着时间就跟进文腻歪,面上时常挂着殷红。
如此,在高哲与高长行争吵的第六日,吴才的贵足踏上了红叶馆的大门。
吴才嘻嘻哈哈坐下,一张笑脸让人不忍去责怪,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哎,非雪,我跟你说的事,考虑得如何了?”
杨非雪好整以暇地捋着三根红线:“你先给我讲讲义清公主。”
吴才摸摸鼻子:“你已经知道了,高长行还真是心大哈。”
杨非雪道:“你跟义清公主到底如何打算的,直说吧,我要权衡利弊之后再做决定。”
吴才疑道:“你连这也猜到了?”
杨非雪抬起眼皮:“你们兄妹俩一个要嫁居安,一个要娶我,就算是个傻子我也开窍了,话本子都我都不敢这样写,你也够……唉……算了,你先说说,义清公主跟你是怎么回事?”
吴才扬声道:“怎么直接来问我,这不符合常理,你难道不应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跟高长行大闹一通,你怪他,他瞒你,他为你牺牲,你为他舍身,两人誓死不告诉对方真相,定要相互折磨一番,遍体鳞伤,在这中途,你投入我怀抱,高长行觉得义清妹妹也十分知心。为啥要这样,因为你们心中都有一个信念,最后误会一定能解除,你们的感情更进一步,直到感天动地,那时再抱在一块儿痛哭,发誓要海枯石烂。”
杨非雪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没脑子的话本看多了吧,这都是什么恶俗桥段?”
吴才胳膊肘往前一撂,再往前一趴,笑道:“嘿嘿……这正是你写的众多恶俗故事中的其中一个。”
杨非雪翻个白眼:“哄人的你也信。”
吴才耸肩:“信啊!”
杨非雪没好气地道:“俩人都牺牲舍身了,再感天动地能有什么用,一块儿活着才好。”
吴才赞赏道:“我就是喜欢你的识时务!”
“说吧,你跟公主打算如何拆散我俩?”
“简单,统共分为三步,第一步,义清妹妹议驸马,贵妃在她的意愿下加上高长行的名字,不得不说,除了已有妻室,高长行此人真真符合驸马人选,义清又将其他人贬得一文不值,陛下自然会留意到高长行。第二步,唐律有约,一夫不能二妻,义清便要自降身份在你之下,这时我便可上场了,掏出陛下圣旨,让高长行自愿与你和离。第三步,便是以防万一的,你跟高长行不和离,便出动高家力量逼高长行休妻,你虽未犯七出之条,但总在那边缘试探徘徊,说你犯了,你便是百口莫辩。不过这一步不到关键时,不会走,休妻于你名声不好。”
杨非雪忽然道:“好玩吗?”
吴才道:“好玩啊!”话一脱口,他觉得不对味儿,嘿嘿笑了两声,观察杨非雪的神色。
杨非雪笑了笑:“高夫人已经找过我,看来你们已经进行到第三步了?”
吴才不好意思地道:“这个……你知道的,事情和人总不可控,不是事事按步子来,只要大方向不变,走茬一步也无妨。高夫人这么着急找你,也表明高家十分中意公主。成见在那,你对他们再好也无用。”
杨非雪道:“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回答我。”
吴才道:“你说,保证知无不言。”
杨非雪看向他的双眼:“当初我与任幕分道扬镳,除了范光,你是不是也插过一脚。”
吴才低下头,期艾:“嘿嘿……这个……呃……说来话有些长……”
“长便不用说了,那义清公主什么时候看上居安的?”若在她嫁给高长行之前便属意了,为何要等到现在?
说起这个,吴才来劲儿了:“这还多亏了你们自己,你去临溪阁给高长行送饭,吃个饭还能唱曲儿吹笛,无怪被人看上,义清素爱音律,听见高长行吹的笛声,半天都挪不开步子,回去之后便迷上了笛律箫音,又听闻高长行的一些事,借机见了真人,可不得沦陷吗。”
杨非雪道:“倒是我们的错了。”
“有些事,你们自己无意识,旁人却还都惦记着。”吴才转着茶杯:“还要什么要问的,我一并都说给你听,也好过你一个人胡乱猜。”
“我若不答应嫁你,你会怎样?”
“抢。”吴才道:“你可知高长行为何娶你?”
“图我爹的钱呗。”
“高家那段时间确实缺钱,似乎是高哲一个远房亲戚犯了事,具体我也不大清楚。他娶你目的不纯,你还跟着他做什么。”
杨非雪道:“人与人相处,都有所图,譬如,我图他长得好,你图我能给你解闷,为什么我们能图旁人,不叫旁人图自己。”
“没错,是这个理,你倒看得开。”
就在吴才来红叶馆的第二日,高长行下朝之后被留宫中,五个时辰未归,高家上下急疯了,托关系打听,只道高长行被扣宫中,原因未明,依稀听说传出消息,瑞世子也在,两人在陛下跟前争执,瑞世子向来受陛下疼爱,高长行也受陛下倚重,可不知为何,陛下突然震怒,不止高长行扣下,瑞世子都不准离开。
高家人集在一旁,杨非雪不发一言,听着家仆的禀报,心如焚,尽力维持冷静思考因由,也不必去思,昨日她未给吴才答复,义清公主驸马之事迫在眉睫,这个时候拎出圣旨再明智不过。
几双眼睛刀子一样刷刷飞向杨非雪,有怨恨有责备有无奈有期待,良辰忧心忡忡,杨非雪却是浑然不觉,眉头深锁,一时犹豫不决,解决法子其实很简单,可是,她得知道高长行心中的想法,他被扣宫中,想是忤逆圣上,很有可能为了她,他在前方争取,她不能在后方先泄了气。
至少,坚持到高长行回来。
杨非雪对高哲高夫人弯身施礼,回见山院。
高哲等人一直在等杨非雪表个态,想让她保证劝说高长行迎娶公主,甚至自己愿意作小来平息公主内心不平,但看她如此淡定,夏姨娘阴阳怪气地说少夫人可真平静啊,丝毫不关心自己的夫君。高夫人叹息一声,高哲更是无奈,当初就不应该答应高长行迎娶杨非雪,虽然解了燃眉之急,却留下不少隐患,如今算是捡了铜板,丢了金子。
一路回院,杨非雪又悔又恼,这几日就不该跟高长行打哑谜的,她有意不问义清公主的事,高长行更是一个字都未说,情绪又隐藏得太好,她委实不知他的计划是什么,自己如何做才不会打乱,早知不要装深沉,开个口问问便是,也不至于现在手足无措。
思及此处,她在头上猛拍一记,脑仁愈加疼了。
良辰看小姐打自己,愤愤跺一脚,这两日没少听侍女们闲话,说什么少夫人配不上大公子,大公子为少夫人顶撞主君不值啥的。没出事的时候,其乐融融,仿佛一大家子,出了事,都怪起小姐来了,小姐什么都没做,却是大错特错了!
她也抓进文逼问了几句,可恨那根木头,任她如何打骂发泄,说的东西都是小姐知道的,要紧处,没有大公子准允,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当日,高长行未归家,杨非雪一夜未眠,一夜都盯着琼花钗饰。
第二日,高长行仍旧未归,白日,杨非雪坐在院中,注视着泛青的泥土,回想起跟高长行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夜晚,趴在高长行常坐的案头,学着他的样子写了会儿字,趴在案上睡着了。
睡到半宿,她起身,披了件外衣出门,走着走着,走进了高夫人的院落。
高哲宿在了严姨娘院里,高夫人的房间灯火通明,想来是睡不着吧,高长行虽不是她亲生,但她对高长行一直关怀备至,如同亲生,连带着对她也十分照顾。杨非雪走过去,想陪她说说话。
走近了,房里有谈话声,杨非雪不欲听人私话,转身要走,房内的声音飘出,叫她蓦然住了脚。
夏姨娘的声音肆无忌惮:“姐姐,我早就说过,那个女人是大公子的祸,果然吧,是个祸水,看看高家因为她遭了什么祸!还不知道陛下盛怒之下要怎么惩治我们高家呢!”
窗户上有高夫人的剪影:“唉……行儿喜欢她,我又有什么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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