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主人今日不见客,还是请回吧——”木讷呆板的脸上,漆黑的瞳仁在眼眶中转了转,他嘴未开阖,那熟悉的孩童声却从门缝后边响起。说罢,就要将门合上。谁知肃冼的右脚飞速地抵入了门缝中,他侧着身子靠在红漆大门上,手肘微微用力,原只露出半寸缝隙的两扇大门很快成了大敞状。
“告诉你家主人,说锦衣卫指挥佥事肃冼有事找他。”他斜睨着挡在门前的小童,微微扬起的下颚显出了一副漫不经心的摸样。宁桓下意识地顺着肃冼的目光去打量门后的人,那张苍白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熟悉的童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回道:“主人今日不见客,还请回吧。”
肃冼“啧”了一声,微蹙了蹙眉,他不耐地轻哼了一声,手中的一张黄符兀地贴在了小童的额上。“咯啦、咯啦”,小童的嘴中发出了一阵怪声,宛如转动的轮轴被石子卡住,动弹不得。“看来只能我自己去找了。”肃冼回眸望向身后的宁桓,招呼了一声,“走了。”
“杨家的家主本是杨琼,十四年前无故失踪,由他弟弟杨齐接任。自那以后原本在京城中风生水起的杨家仿佛一夜之间变得销声匿迹。我本以为杨家已经离开了京城,直到四年前,来三不地查案,才找到了杨家的藏身之处。”
“所以,赵婉娘说的杨家家主是杨琼?”肃冼点了点头。
杨宅在这应是有些年头了,藤蔓自墙根爬遍了整片围墙,斑驳的白墙上裸露出了大片的土,坑坑洼洼地像是被钉在墙上的人影。青苔自屋内瓦片的缝隙中冒出,郁郁葱葱的植株将整座杨宅或多或少的遮掩起来。天色有些昏暗,明明灭灭的灯烛在不远处摇曳,杨宅死寂地宛如一座无人打理的巨大坟茔。
“哒、哒、哒。”黏腻的空气中回荡着二人的脚步声。穿过一条长廊,前头便是一排房屋。光线被长廊周围攀附的植株层层滤去,稀薄仅能依靠两侧燃着的灯烛照明,幽深地宛如一条通往阴间的墓道。
“杨家这么大,怎连个小厮也见不到?”宁桓跟在肃冼身后,小声地嘀咕道。他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周围,黯淡的烛火下,只觉得身后始终跟着一道阴恻恻的视线。
宁桓不安地循着那感觉朝后望去,空无一人。他微微蹙紧了眉,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头顶,骤然对上了一双血色的眼眸。宁桓的心下一紧,整个人踉跄地朝后退了步。只见眼前的女人穿着一身大红衣服,面色惨白,青白的手指抓着顶上的柱子,攀在廊上,微俯下身,黑色的长发直直地垂下,飘荡在宁桓头顶一寸的地方。
肃冼听到动静,诧异地回过了头,顺着宁桓的目光望了过去,“是个傀儡装饰罢了。”他扬了扬下巴,指着不远处另一个黑色的轮廓,说道,“那边还有一个。”
宁桓的双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顶上的红衣女子,半晌过后,发现她仍保持着静止。烛光落在她灰白的脸上,折射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宁桓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这……这也太真了吧!”
说话间,肃冼已走出几步开外,宁桓见状急忙跟了上去。无人注意到,当二人转身时顶上女人的眼珠兀地转了转。
长廊快到尽头,几乎每十步就会有一个白衣侍女的傀儡伫立在一旁。穿过了那条长廊,一排房屋的最里出现的一间门上贴满黄符的屋子。二人走了过去,透过那层白色的窗纸,隐约可见正中摆放着一具黑棺,白色的蜡烛绕着棺身围成了一圈,透着一股道不出的焦腐味。肃冼的眸光落在那具黑棺上,顿时蹙紧了眉。
宁桓靠在一边,眼神飘忽地望着周围,心道着此后再也不去看什么傀儡戏了。冷风吹过,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天色愈发暗了,周围的气温也又降下了几度。烛光在停放着黑棺的屋内摇曳闪烁,白色的窗纸上自上边垂下了一个人头的黑影。
黑色的发丝拂过了宁桓的脸颊,宁桓一颤,脑袋僵硬得朝上望去,只见他头顶半寸的地方,方才那个红衣女子正俯身望着他,黑色的长发遮掩住了周围所有的光,眸光所及之处只有那血红的双目。
“啪”的脆响,红衣女子的脑袋掉了下来,“轱辘轱辘”滚落到了宁桓的脚边,那双怨毒的血色眼眸仍大张着,死死盯着宁桓。宁桓仍没回过神,脑袋却机械般地望向了身侧,肃冼不知何时拔出了刀。他微微抬眸,红衣女子剩下的半身还攀附在房梁上,“不自量力。”肃冼冷笑道。短刃在手里舞了一个漂亮的花刀,正要动手,忽听到后边传来了一人的声音:“我道是谁?原来是肃大人来了,实在有失远迎。”
肃冼见了来人,冷哼了一声,缓缓收回了刀:“杨当家。”他淡淡地道出了来人的身份。
大厅内,烛光照亮了每一个角落。杨齐望上去满脸的疲惫,他揉了揉眉心,强扯出一抹笑,问道:“肃大人这会儿找来,不知有何贵干?”
肃冼微呷了一口手中的热茶,漫不经心地道:“能来做什么?自然是问你来买盘铃傀儡的。”
杨齐闻言微微一愣:“可肃……肃大人这不是不喜这些吗?”
“从前不喜也不代表现在不喜。”肃冼的下巴朝宁桓的方向扬了扬。宁桓坐在一侧的角落中,挺直了背脊,正一副正襟危坐的摸样。要说这厅内未免也过于诡异,每张背椅后都摆放着一个一人高的侍女傀儡,带着呼吸的寒流直瘆得宁桓后脖颈直冒冷汗。
肃冼勾起一侧嘴角,说道:“我这位朋友家中一支独苗,指望着他能中举光名门楣,可是啊——”肃冼恶劣地笑了笑,“他脑子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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