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流年
天这会放了晴,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里露了张半死不活的脸,照在地上没点暖意。学校的樟树被风吹的,叶子掉得快赶上节能灯的头发了。
余舟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拉链直接拉到鼻口处遮住半张脸,往校门口走去。领完通知书大家脚步都比较轻松,曲子去宿舍帮他收拾好了行李,在校门口等他。
赵旭因为没能请成客,有点不甘心似地跟在余舟后面说:“第二名也很牛逼了,这客还是要请的,不然我成孙子了。”
余舟朝他撇了一眼,“你还是留点时间做数学专项吧。”
赵旭脸瞬间就能挤出一杯苦瓜汁,“老周太变态了,五十多张试卷,才多少天假,还有其他课的试卷,加起来一百多张,都疯了吗!”
余舟朝校门口挥了下手,“所以,趁没疯之前,赶紧做完。”
赵旭哀嚎一声,拖着步子出了校门。
曲子坐在行李箱上,戴着顶白色毛线帽,上面有一个绿色的字母,顶在脑门上,挺显眼的。
“你这帽子够出彩。”赵旭对曲子竖了竖拇指。
曲子伸腿踢向他,“这叫时尚,你懂个屁。”
余舟拍了下曲子,推开他“把我行李箱坐坏了。”
曲子起身,说:“只能说这箱子质量不好。”
余舟拉开拉杆,提了提箱子的重量,然后对他俩说:“走了。”
赵旭朝他挥挥手,“拜。”迈腿往对面走去。
曲子跟上余舟,“还有三天过年了,你打算去哪过?”
余舟转过脸望了他一眼。以前余舟没想过过年的问题,过不过年他觉得意义不大,他家一向冷清,也没需要走个亲戚什么的,过年对他而言,和平时并没什么不同。
他想了想,说:“大概在山里过吧。”
曲子点点头,“和白叔一起也好。要是山里不热闹,你和白叔来我家也行,你也知道我家过年也冷清。”
“嗯。”余舟说,“我问问老白。”
“好。”曲子说,“那我走了。”
山里的日子就是这样过得平静而恍惚。白仕森已经在大门口贴上了对联,余舟才恍然过来,小年夜了都。
那只猫走路已经不会打晃了,它绕着余舟的脚转了一圈,往他身上蹭了蹭。余舟拢了下围脖,半张脸埋在里面,看着庭院里白仕森忙进忙出的身影说:“需要我帮忙吗?”
白仕森手里拿着腊排骨,看了他一眼,“闲的慌就来吧。”
余舟把猫抱进窝里,拉了下衣领,顶着风往厨房走。
白仕森指了指灶台,“烧火,烧大点。”
余舟愣了下,点点头。
有人第一次烧火就烧的比他好,火大无烟。他无论烧多少次,总会浓烟滚滚。
白仕森猛烈咳嗽了两声,从浓烟里跑出来说:“祖宗,你还是坐着去吧,尽帮倒忙。”
余舟揉了下鼻子,“我不会。”
白仕森抬头扫了他一眼,说:“你身上那件毛衣也该洗洗了,半个月了都。”
余舟低头看了眼,又闻了闻,“等下洗了。”
白仕森把腊排骨扔进热水里,“晚上吃火锅
吧。”
余舟看屋里烟淡了许多,走进来,坐在灶旁的小马凳上,“可以,还有酒吗?”
“有。”白仕森把腊排骨拿了出来,控了控水,“好久没喝了,都快忘记什么味道了。”
天色完全黑下来,时间才刚过六点。外面又开始下着毛毛雨,冷风从破了的窗玻璃里挤进来,余舟缩了下脖子,夹了块羊肉,说:“这风刮得吃着火锅都感觉冷飕飕的。”
白仕森喝了口酒,咂摸着嘴说:“明天去换。”
手机在裤袋里响了起来,余舟摸出来看,是曲子,他摁了接听。
“吃完饭了?”
曲子说:“没,还在准备。”
“我这都快吃完了。”余舟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酒。
“白叔今晚做什么好吃的?”曲子问。
“你妈叫你吃饭了吧。”余舟听到曲子那头他妈在叫他。
“没。”曲子说,“明天我过来。”
“过来干嘛?”余舟看了眼白仕森。
“过来玩呀。”曲子说,“正好让你帮我补下英语,这次英语拉分太多了。”
余舟放下筷子,朝外面漆黑的夜空看了眼,“好吧。”
往年都是在城里过年,即使家里再冷清,城市里闪烁的霓虹以及震耳的喜庆音乐多少能渲染起过年的气氛。
余舟收拾好桌子,把喝醉了的白仕森弄回房间后,坐在房间窗前的桌上发呆。
上次陈夏喝醉了酒就坐在这个位置上,定定地看着他,像只温顺的猫。
那些天里余舟总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去看不去想,只顾往前走。今晚喝了酒,思维就变得发散,某些平时不愿想起的思绪就嚣张了起来。
他此时此刻才发觉想陈夏想的发疯。默然片刻,他仓促着起身,往洗手间走去,过了两分钟,又走了出来,脸上还有尚未擦干的水珠。
屋里太安静了。他不想这样待着,便掏出手机,点开音乐胡乱点进了一个电台。
干净富有磁性的男声刚传出来,他立刻就掐了。又在音乐软件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想听的。最后点进了微信。
一些时日,微信里未读消息太多了,他大致看了眼,视线定在了置顶消息。
他点开,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消息是半个多月前晚上十一点。
他看着屏幕愣神片刻,然后缓缓打出一行字。
“陈夏,小年夜快乐。”
发完后,盯着备注名上定定看着。过了一分钟,他又发了一句。
“今晚喝酒了,白叔自酿的,我现在有点晕乎乎的。”
发完又等了两分钟。
“我买了烟花,本来想放的,结果下雨了,你说气不气。”
“你过年会放烟花吗?就那种特别响的,能把地炸出个小坑来。”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放,又很怕,然后让白叔放。等炸出坑,我就撒泡尿在里面,表示这坑是我自己炸的。你最好别笑出声。”
“寒假作业特别多,一百多张试卷,我这两天刷题手都快刷断了。”
“曲子可能在家待不住,明天说来找我玩,我寻思着让他给刷刷题,不然我肯定做不完。”
“陈夏,你应该吃完饭了吧,你家今晚热闹吗?”
“陈夏,你在干嘛?”
“陈夏,我想你了。”
“陈夏。”
曲子来的很早,余舟还没醒,他带着一身寒意进了余舟的房间。余舟正迷糊着,恍惚间喊了句,“陈夏。”
曲子皱了下眉头,然后拉住被子的一角用力一掀,吼道:“起床了啦。”
余舟被冻了个激灵,猛地坐起,一脚踹了过去,“你大爷的!”
曲子把被子又盖回到他的身上,一脸欠揍的表情,“都几点了还睡。”
余舟把被子裹了一圈,盯着门外出神道:“几点了?”
“快十点了。”曲子说。
“哦。”余舟翻了个身,用被子遮住头,“我再睡会。”
“白叔让叫你起来。”曲子说,“去山下买东西,我爸妈也来了。”
余舟裹着被子坐起,看着他,“你把你爸妈叫来干什么?”
“不是我让他们来的,是他们自己要来的”曲子一脸的不情愿,“我也不乐意呀,我是来逍遥自在的,他们一来,我还有得自在么?”
余舟打了个哈欠,套上羽绒服,下了床,“他们怎么突然就来了?”
“白叔往年不是都送茶给我妈么,我妈说来感谢一下。”曲子说。
“哦。”余舟进了洗手间,洗漱完,跑到楼下跟曲子爸妈打了声招呼。坐上曲子家的车,去山下买东西。
曲子一家在山里待到了大年初一。安静许久的山里,因为曲子一家到来,忽然热闹起来,白仕森和曲子他爸是酒逢知己千杯少。曲子妈在一旁看着他俩聊天,时不时纠正下曲子他爸喝大把事情弄混。
大年三十老天还是比较给面子。傍晚时分还有晚霞,从对面山头照进院子里。
余舟坐在那片晚霞里,拿着手机对着拍了一张,点开微信发了出去。
“美吗?”
也不用等对方回,摁熄了手机屏幕,塞进口袋里。
曲子把那天他俩在山下买了各式烟花都放到院子里,什么喷花的、旋转的、吐珠的,摆了大半个院子。
“等天完全黑了就一起放。”曲子说。
余舟看着那些烟花,点点头。
曲子他妈从屋里探出头来,说:“注意点周围呀。”
“知道了,妈。”曲子说,“我们买的时候就问了,都是小型烟花,不会引发火灾。”
“好好好。”曲子妈说,“知道就好。”
之后两人都没说话,余舟盯着某个虚空点发呆,曲子看着余舟发呆。他想找余舟说话,只是现在他说话的兴趣不大,他问一句就答一句,更多的时候就这么安静的坐着。在某些时刻,他仿佛看到了余舟身上有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夜彻底黑下来后,曲子递上打火机,“一人一半。”
余舟接过,没好气地说:“都给你点,我就看着某个傻逼点。”
“我跟你讲,这我还真可以一个人点完。”曲子拿着一小扎烟花点燃,然后趁着引线燃烧的火焰,一路烧过去。
但他没计算好时间,点到第四根烟花的时候,手里的烟花开始蹦花火了。他往余舟脚下一扔,蹦出的烟花火让没做好准备的余舟吓了一跳。
“靠。”余舟说,“差点把我裤子点着了。”
“你还真坐着看呀?”曲子又点着一个烟花,“快点来点呀。”
余舟走了过去,顺着曲子点燃的,引燃手中的烟花。
烟花的火光照亮了整个院子,绚烂夺目。余舟眯缝着眼睛,看着浓烈绽放地花火,渐渐变暗,最后匿迹在黑夜里,只留下刺鼻的火药味和浓烟。
他忽然想起看到的一句话。
你是我生命中的彼岸烟花,灿烂之前不相逢,盛放之后是匿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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