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的伤一直养到三月末才算痊愈, 再往后,天气便渐渐热了。当今圣上不是会体谅民间疾苦的人,自乐得早早避去行宫逍遥。是以清明一过便下了旨,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行宫去。
谢府的一行人迟圣驾一日离京, 亦称得上“浩浩荡荡”。谢无待下并不刻薄, 知晓京中暑热难耐, 每每出去避暑便会将一应女眷都带上,寻常奴仆也带上大半。余下留在京中守着宅院的,则多会拨些银钱, 以便添置纳凉解暑之物。
马车上, 谢小罗和谢小梅都很兴奋。谢小梅还算乖巧, 能安安稳稳地与温疏眉一同坐着, 只是不住地往窗外张望。谢小罗则忍不住寂寞, 一路上下车跑了好几回, 抵达行宫山脚下的谢府别苑时已满身尘土。
谢无要先去行宫复命, 温疏眉只得自己拎着谢小罗进屋, 要给他洗澡。
“母亲您放开我!!!”谢小罗边走边挣扎,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好好好, 你自己来。”温疏眉拿他没办法, 由着他往用作汤室的厢房去, 只叫阿井过去守在门外。
过了月末两刻,谢小罗洗干净出了汤室,正碰上谢无也复命回来。谢小罗眼睛一亮:“爹!”
谢无驻足,谢小罗几步跑过去,仰头:“爹明日带我去骑马, 好不好?”
“骑什么马。”谢无一捂他眼睛,“爹要带你娘出去玩, 你跟妹妹玩哈。”
“爹怎么就知道带母亲出去玩!”谢小罗很不高兴,“母亲都那么大了,不能自己玩吗!”
谢无咧嘴一笑:“不能。”说罢他便提步进了屋,谢小罗气鼓鼓地在后面跟着。温疏眉正坐在桌边吃着冰镇的绿豆汤,谢无将佩刀往架子上一放,“明天带你去西山看海棠。”
“啊?”温疏眉愣了下,“改日吧,我和蘅儿还有息玫说好了,明日去暖夕岭泡温泉。”
“爹你看!!!”谢小罗找到了借口,伸手拽住谢无,“有别人陪母亲玩啦!!!爹待我去骑马!!!”
谢无不快地皱起眉头。
他知道她素来与苏蘅儿关系好,也清楚她近来和息玫处得也不错。平心而论,她在府里过得自在他很高兴,但――
“不行,我明天带你去看海棠。”他面无表情道。
温疏眉瞪他:“好好好,明天去看海棠!”她负着气吃了一大口绿豆,“我跟蘅儿息玫改个日子!”
谢无满意了,几步踱过去,在她面前弯腰:“我也要吃。”
温疏眉白他一眼,别开身子。
“梅儿!!!”谢小罗惨叫着往外跑去,“爹娘不肯带我们玩!!!呜哇――明天我们兄妹两个相依为命!!!”
“这疯小子。”谢无扭头看看,嗤笑,“还是小小梅乖,人比人比死人啊,我最近看这小丫头越来越顺眼了。”
呸,你那叫顺眼?
温疏眉心下揶揄。
他来的路上还抢了小小梅的酥糖吃!
.
翌日清晨,二人便一道出了门。所谓“西山”指的便是行宫西侧的那一座,谢无的宅院原就在行宫山脚下,只消沿着山脚往西绕去便好。然两山之间隔着一条小河,河不深,水流却有些湍急。沿河走了十余丈,谢无寻到了一条“路”――一块由断断续续的巨石连成的路。
这应是人为铺设的,却比寻常石桥多几分野趣。每两块巨石间差不多恰是一步之遥,并不难迈,然石面不算平坦,当间又有滚滚流水。温疏眉头几步还能心平气和地迈过去,可越到河中央就越紧张,越紧张就越忍不住盯着水流看。
越盯,她就越害怕。
“没事啊,来。”谢无站在前头的一块石头上向她伸手,“退回去也一样远,还得找桥过河,此处到桥还要多走一刻。”
“有桥?”温疏眉抬眸,“那你……你怎的不带我走桥呢?!”“桥不好玩啊。”谢无笑意懒懒,“快来,摔不着的。”
温疏眉咬紧牙关,先将手递到他手里,又盯着河流酝酿了半天,才终于一步迈过去了。
“哈哈哈哈。”他拥住她,笑音未落,她一拳捶过来:“你又是故意吓唬我的,是不是!”
温疏眉脆生生地质问,他只笑不答,她便知自己猜对了。
打闹声飘远,河对岸的树荫下的石案边,皇后循声望去,瞧见竟是谢无,一时恍惚回不过神。
宫里人人都当他是个阎王,敬他怕他。她因被他帮过,倒不那么怕,却也没想过这位平日里总冷着一张脸的西厂督主还能有这样一面。
再看看被他搂在怀里的那一位,她瞧得出那是温氏。
皇后禁不住地从石案边站起了身,想走近看一看这一片惬意。
阿蕊近来已进宫封了夫人,却日日冷着一张脸,皇帝为了讨好她,冷落了后宫众人,她这素来被皇帝厌弃的皇后倒偷得了难得的闲暇。
在这样的日子好生瞧一瞧男女之间的和睦相处,倒也让人舒心。
高氏在旁不敢吭声,扶着她,亦步亦趋地走向河岸。
河中大石上,谢无将温疏眉打横一抱:“我抱你过去。”
说罢纵身跃起,足尖只在下一块石上一点,就落到了河对岸。
温疏眉这才如梦初醒,想起他有轻功,她原不必这样战战兢兢地跳石头。心里不禁更气,死命挣扎着要下来:“放我下来!我不要你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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