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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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完结

三月二十四,西湾。

403寝室门推开时,辛宛正在装置物架,潘东喊了声:“午饭来了!”

其他几个室友一拥而上,叫爸爸的声音此起彼伏,辛宛抢不过李与闻和孟昌,干脆等着潘东送过来了,是一份两素一荤的盒饭,他看了眼已成雏形的乳白色置物架:“弄这么快啊,我出去买饭你不刚开始装。”

“这又没什么难的,”辛宛说了谢谢,又把桌子上的杂物推到了一边。

李与闻嘴里还塞着米饭:“我俩还想要帮忙来着!”

孟昌跟捧哏一样接上:“结果他差点给踢翻了!”

潘东给乐了,给置物架装好了侧篮,往桌子下一推,这就算大功告成了。他踢了脚地上的袜子,又拍了拍辛宛的肩膀:“别忘了下午的社团,午觉完了叫我一声,咱俩一块去。”

正在吃饭,腾不出说话的空隙,辛宛忙比了个OK。

——这是他现在的生活。

重新过了一年才回到学校,辛宛做好了无法融入集体,或者说独行独往的打算,毕竟插入新一届的班级,快速熟络是不现实的。所以在打开寝室门,看到潘东时脑袋一片空白,第一个念头是他在校园里不用一个人了,之后是一个用力满怀的拥抱,潘东兴奋地拍了下他的背:“哎!原来要来的那个是你!”

“原来你在这儿上啊,你都没和我说!”

“你也没问我啊!”

403是每个专业剩下的人组成的宿舍,潘东是广告学,李与闻和孟昌更是八竿子打不到的工科专业,半年多一直空着一张床位,三个人都对他过分热情了,收拾床铺的时候甚至不让他插手,后来潘东说:“他们是想拉你开黑呢,宿舍就我们仨人,开黑都凑不齐!”

无论怎么样,辛宛都认为自己是幸运的,在这间宿舍里,他第一次有了真实感,确定自己已经重新开始了,他可以参加社团,可以去交朋友,为了考试而焦头烂额,为了论文的截止日期而熬夜,在空闲的日子和潘东一起去咖啡店兼职。

那些曾经对他而言无比盼望,甚至是奢侈的事欲延欲延欲延情,都在一一发生。

他参加了一个关于音乐的社团,每天下午训练,他练的是相对简单的尤克里里,练了有半个多月,也算是勉强上手。

星期六社团训练结束,辛宛来不及多说几句,匆匆离开。天气已经升温,是很适宜的风,穿着单薄的卫衣也不会冷,他跑得背后出了汗,嘴里絮絮念着。校门口左边第一盏路灯下,第一盏路灯下。

跑到校门口时,宋珩正站在那儿等他,手揣在兜里,穿的是一件牛仔夹克外套,金属银色的纽扣在光底下偶尔折射,同周围的大学生无异,他看着辛宛跑过来,伸手按了他的头:“跑什么,又不晚。”

辛宛抬头冲他笑,呼吸不稳:“再不跑过来,怕你等急了。”

“只等了五分钟,”宋珩抬了抬下巴,示意看路对面,“开了家coco,要吗?”

于是回漱月里的路上,辛宛一直在喝百香果双响炮,中杯半冰,加了珍珠和椰果。回去的路程他精准计算过,走路是一个小时十三分钟,路边的柳树发了芽,他们很少会开车回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很多次辛宛都错觉他们并没有分开那两年,他们仍对彼此熟悉,是只要靠近就会得到的感觉。

拿了半路的冰水,手都冻冷了,辛宛把空杯一扔,甩了甩手。

宋珩看见他的动作:“非喝加冰的。”

“热的就没那味了,”辛宛辩驳说,“小伙子哪有喝热的。”

这个路段人少,只能听见车流经过的声音,像水动,宋珩看了眼自己的侧兜:“放进来吧。”辛宛小心地看了四周,这才揣了进去,兜不大,两个男人的手仍是挤了些,温热的。

“哎,”辛宛忍不住笑,“我手都展不开了。”

手指从指缝里穿过,宋珩扣住了他的手:“这样就可以了。”

还是有很强烈的心动的感觉,会有些不适应,明明他们连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辛宛侧目看他:“我之前高中的时候拉你手,你还把我甩开了。”

宋珩记不清:“有吗?”

“有啊,刚谈的时候,想跟你牵牵手,看看早恋到底什么滋味,你‘啪叽’给我甩开的时候我都懵了,之后还偷偷抹了会儿眼泪,又开始想我哪里做得不好了。”

“当时……”宋珩摸了摸鼻子,“只是不习惯两个男的拉手,总觉得奇怪。”

“现在呢?”

“你手心出汗了,”前面的路有骑自行车路过的高中生,宋珩停下了脚步,侧目看向他,“是紧张吗?”

辛宛的脸一下红得要命,把手抽了出来,欲盖弥彰地说:“谁紧张啊?”

“是,”宋珩于是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笑起来,“是我紧张。”

走回漱月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七点钟,中途在火锅店里解决了晚饭,辛宛觉得自己在吃饭上总是把控不好度,喝了两大杯气泡水,肚子总胀得难受。

平日里要住宿舍,只有周末才能回来一趟,回了漱月里,最想他的该是球球,一听见门响,亲热地扑了上来,抱着他的腿不撒手,辛宛给提着抱起来,埋脸使劲蹭了蹭:“想死你了宝!”

在店里熏了味,宋珩去换衣服的时候,辛宛抱着狗在客厅玩,手机收到了短信。是辛向东发来的:小宛,啥时候来家里吃饭啊?你阿姨新学了里脊肉。

除了收拾东西那趟,辛宛回过两次安居苑,都是辛向东邀请的,在去与不去之间也犹豫了许久,最终拉开门的时候,那些顾虑似乎并不重要。辛向东的妻子很温和,对他总是笑着,小女儿怕人,在门后趴躲了好久,才敢出来叫一声“哥哥”,那次吃饭比想象中要愉快很多,像是真正的家的感觉。

饭后辛向东喝多了,睡着的时候还在打呼噜,离开时,辛向东的妻子却塞给了他一个红包,低声:“阿姨知道这是住的你的房子,白住没这个理,你就当是给的房租。”

安居苑临着西湾六中和一小,都是上好的学校,小女儿现在可以在那里上学,离不开地理位置带来的益处。那个红包摸着不薄,该是她攒了很久的钱,辛宛没有收,只说:“那个房子是我爸他的,本来就不属于我。再说,阿姨如果觉得过意不去,我下次来的时候多加点肉菜就好了。”

辛向东妻子手颤了颤,说了“谢谢你”,眼眶有些发红。

回复完了短信,时间定在了下个星期六,这个星期兴许是没有时间了,辛宛听见开门声,宋珩坐在了他身侧的位置,在家里总归不用顾忌那么多,他勾着了宋珩的手指,轻挠他的手心:“我想看电影了。”

“想看什么?”宋珩反扣住他的手,“别碰,痒。”

在家里总归不是在外面,不需要顾忌那么多,辛宛起了叛逆的心思,在这种亲密的氛围里抱住了他脖颈,亲了下他的嘴唇,眼睛明亮:“就碰!”

“你还没换衣服,”宋珩弹了下他脑壳,“身上一股火锅味。”

“哇,你嫌我臭吗?”辛宛跨坐他腿上,闻见他睡衣上干燥的肥皂味,更响亮地亲了下他的脸颊,“我还非得这么亲,臭死你。”

宋珩的眼睛很好看,眼皮偏窄,瞳仁的颜色很深,不笑的时候总显得疏离,但现在是笑着的,无端生出些温柔来,辛宛顿了顿,抵着他的额头,又很轻地亲了亲他的嘴唇,咬着下唇,牙齿磕碰在一起,空气中轻微的水啧声,辛宛闭上了眼睛,手指搭在他的肩膀上。

亲完辛宛趴在他肩膀上不出声了,宋珩揉了揉他后颈:“又害羞什么?”

“没害羞,”辛宛连后颈都透着粉,闷声说,“趴你身上给你熏味呢。”

等那片红褪了热度,又去客厅的抽屉里翻碟片,还是那几盒,最后一张永远是那张白色的信封,或许是他的眼神盯得太专注了,宋珩抽出了白色信封,说:“看了那么多次了,还要看?”

辛宛惊讶地看向他,抿抿嘴唇:“你知道啊。”

“每次看完虽然会放回里面,但位置不对,”宋珩说,“第一次看是什么时候?”

谁也没有避讳这件事情,辛宛想起自己第一次看时候的眼泪,忍不住想笑:“忘了,你接我回来不久吧,当时还哭了。”

宋珩抬眼看他:“哭什么?”

“莫名其妙的,可能是看你居然有对象,”辛宛坐在地毯上,手撑在身后,“可能是觉得你不是我的,太难过了,就哭了。”

“出息。”宋珩揉了把他头发。

“之前高中我记得我拍过很久的录像的,本来还想等很久以后当做纪念,”辛宛长呼了口气,觉得遗憾,“现在也找不到其他的了……”

“想要吗?”宋珩忽然说,“说点开心的,我就给你。”

已经过去了两三年,丢失的碟片不可能再找回,尽管知道宋珩是在说笑,辛宛仍是往前凑了凑,小声说“我爱你”,这已经成了他们之间的密钥,关于快乐,关于情人的耳语。宋珩侧过身去翻抽屉,拿出的碟片的是《乱世佳人》,红粉的封面搭配——今晚看的是这个吧,辛宛漫无边际地想,又看见他打开了塑料盒,里面是一张没有刻字的碟片。

他愣了愣。

碟片放进了CD机里,辛宛从黑暗的屏幕中看到了自己茫然的眼睛,没有龙标开头动画,画面亮起来,是六中那栋砖红色的楼,他怔怔看着画面运转,眨了眨眼睛,鼻尖发酸,哑声:“还真有啊,怎么放在其他碟片里,我还以为丢了。”

“没丢,”宋珩看向他,轻声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张碟片里的时间更长,有两个小时,是经过剪辑的,但仍是没有字幕。还是那些琐碎的日常,摇晃的镜头,或许由别人来看是相当无趣的,但对于辛宛而言是再珍贵不过的东西,他好几次差点掉下眼泪,又被高中时候的自己笑到。

镜头里的他太傻了,每次看见宋珩都是跑过去的,镜头晃得要命,语气雀跃,叫“宋珩”,大喊“我太想你啦”。不避讳别人目光,眼中好像只有那一个人,干净得让人心软。

镜头里十七八的辛宛开心明显,不开心也明显。有次他们吵架,是因为宋珩对他说话有几句重了,辛宛生闷气,那个镜头是宋珩拍的,他耳朵都是红的,低着头不说话,脸颊有些婴儿肥,手感该是软的。宋珩哄了好几句,才听见他“哼”了声,抬眼看镜头,语气很认真:“你下次不能再说那种话了,你再说的话,我真的会生气很久。”

“不说了,”宋珩说,“你别生气了。”

辛宛笑了笑,又忽然想,现在他会这样说话吗?

不会,可能会本能地躲起来。

周围昏暗里,辛宛勾住了他的手指,低声说:“我记得当时你大一,我每次去你们学校找你的时候都会很开心,自习都写不进去习题,还会把要和你说的话列个清单,但每次都用不上。”

“每次来还会买奶茶,”宋珩说,“冬天还要喝冰奶茶。”

辛宛笑起来,又很快安静下来,垂眼抠着地毯的软毛,故意装作开玩笑的语气:“你会不会更喜欢那个时候的我?”

这是他长久以来的心结,是他在当初选择不告诉宋珩失忆真相的根本缘由,或者说是自卑,居然是在同过往的自己做比较,很好笑,但的确如此。辛宛的试探并不高明,连眼睛都不敢看向他,宋珩按住了他的左手,放到了自己腿上,指腹摩挲着手腕内侧的疤,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

“照你这么说,”宋珩随意开口,“你应该也更喜欢那个时候的我。现在的我和以前并不一样,不是吗?”

辛宛愣了愣,又慌乱地摆摆手:“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一直都很好啊。”

“如果我真的那么好,那你提出分手的时候,我就该察觉到不对劲,你在矫治所里想让我救你的时候,我也该出现,从医院把你接回来的时候,我也不应该逃避事实,让你等了那么久,”宋珩继续说,“我并没有那么好,是不是?”

比起怀疑自己,宋珩若无其事地说自己的坏话,是让辛宛更难受的事情,他使劲摇摇头,攥紧了他的手,语无伦次:“不是,人都不是完美的,你也不是无所不能。但你还是把球球带回来了,答应让我追你,还带我去茶卡盐湖。”他捋不清,只顾着急了,近乎是央求地看着他的眼睛:“我真的……特别喜欢你,你很好的。”

喜欢是种奇怪而盲目的情绪,对于爱人,连带着缺点都会变得可爱,辛宛能回想起宋珩千千万万种好,连他早晨翘起的头发都会觉得好看,好像他整个人都是熠熠发光的存在,或许正因为在光底下,他无法忍受自己的一点阴暗,想要般配,想要一样明亮,甚至不认为这是苛刻。

宋珩静静地看着他,忽然伸手揩了揩他的脸颊,叹了口气:“既然知道你和我都不是无所不能的,那为什么不能相信我也会那么喜欢你,包括你的所有。”

“我……”辛宛这才意识到那些问句的真实意图,一时如鲠在喉,眼眶有些红,他抓住了宋珩的手,“对不起。”

“再多相信我一点,相信我也会那么爱你,”宋珩亲了亲他的脸颊,“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碟片播放到1:22:12,在那一刻,辛宛忽然想,没有人能一直保持少年纯真的模样,但他在宋珩这里,或许永远不必长大。

?

三月尾,辛宛去辛向东家吃了一次晚饭,这次小女儿大胆了些,主动给他递了糖果,因为藏了很久,硬糖有些融化,打开塑料包装的时候黏黏的,吃进嘴里是很浓的草莓味。辛向东的妻子没有再给他递红包,只是给他夹了许多菜,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褶皱许多,很温情的感觉。

大学里的事情很多,辛宛并不是每个周末都能回一趟漱月里,很多时候是宋珩来见他,门卫并没有察觉异样,甚至和他一起上过马哲课,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也不是没有坐过前排,但宋珩长相太显眼,总会惹得女生讨论,最关键的是他没有课本,坐前排容易让老师发现。

老师是个老头,讲课很枯燥,念PPT也慢,跟催眠没有两样。辛宛在记笔记的时候,忽然听见稍沉的呼吸声,侧目才发现宋珩撑着头睡着了,眼睫毛很长,他伸手碰了彭。

下了课,宋珩才醒,总结道:“你们这个课真挺无聊的。”

“没事,最后一排呢,”辛宛忍不住笑,“你想睡就睡,我替你打掩护。”

宋珩也要上班,要忙碌处理各种文件,他需要让自己在工作上出色,才能继续让家里人接受,他只陪辛宛来上过两三次课,但潘东还是眼尖看到了宋珩,凭借记忆回想起这人接过辛宛下班,只是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只是问:“这你专业哪个人啊,太帅了,挂表白墙要微信的评论都能过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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