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诸多原因无解,破不开逃不掉,我有时在想,我兴许是向往着生又愿寻死,不然怎么也会叫自己活得体面一些。」
方知何搁下笔,捧起手呼出一口白气,面容俊朗清秀,一双眉微微竖起,有些纠结。
窗外的桃树开满了花,天上却在落雪,满满的花枝染上白雪,沉沉累着,叫人看在眼里都觉得费力。
方知何起身站在窗边,他身上穿着毛绒绒的棕色棉裘,脖颈上的一圈围毛被风吹得微微浮动。
他伸手摘下一枝桃花,垂眸瞧了瞧,忍不住凑上嗅嗅,淡淡的冷雪添了花香,他捻起一瓣花,在指尖擦过,留下淡淡的粉红。
“花开在雪里。”他轻笑道,从一旁的案台上拿过一把刀,那刀镶了玉石与水晶,着实是把好看的刀,他执刀在手腕上画起花来,一瓣花,两瓣花,画上许多。
再割开手腕,血顺着手上的伤痕流淌,便让这些花开在血里。
「你看,我总是要去死的。」
“……”陆无忧猛地惊醒,身上盖着的软被被他攒紧在怀中。
夜色中的雪卷着烟尘味,不知是谁在烧东西,陆无忧闻着味道脸色隐隐发白。
他起身下床,随手套了件外衣,朝外走去,大雪从方知何走的那天便一直在下,停过片刻,如今几乎要将这世界埋去。
他踩在厚厚的雪地里,步履维艰,身上的外衣被风雪吹得合不拢,喉咙里呛进一口寒风,陆无忧一阵咳嗽,到了院子外才稍稍止住。
昨日他从冰窖出来,随意寻了间偏殿,原是要叫暗卫来处理外务的,结果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空气中淡淡的烟尘味从鼻腔漫开,陆无忧咳嗽着往源头走。
是为什么就不喜欢他了呢?
众人都不喜欢他,可他当初是喜欢他,是为什么就不喜欢他了?
陆五正蹲在冷宫院子里的角落,他一边烧纸一边抱怨,“傻皇帝啊,我就想不明白,你这么大人了……还是皇帝!干点什么不行啊,非得找死。”
摸出兜里揣着的一大包桂花糖,陆五将糖丢进黄纸堆里,火光灿灿,染上眸子。
“我晓得陆大人厉害,毕竟十六岁就在边疆闯出一片天,可你也不差,你也是十八岁当的皇帝,你没配不上他,是他待你不好。”
“我说话不好听,可是我挺难受的……我也想不明白陆大人怎么待你这么狠,他以前从来不这样,抓了战俘最狠也是杀了完事,对你怎么就这样,非要叫你生不如死。”
“你也是,你爱谁不行,偏偏爱上他,怪不得大家都说当今皇上很奇怪,明明可以活得肆意快活……我真不明白,傻子,你太奇怪了。”
陆五吸吸鼻子,拢起衣裳,他自从被陆无忧调去了宫门口值守,就再没来过冷宫,后来见陆无忧将人带去了偏殿,他还以为傻皇帝的好日子来了,结果还是……一天好日子没过上。
“我给你买了好多糖,希望你…走的时候,能够高兴一些,下辈子,下辈子投个好胎,不过……”陆五苦笑一声,“皇帝算是个富贵的好命了,你真是…你下辈子就做个平安喜乐的普通人吧,权高位重也没喜乐来的重要。”
他说完拿剑将一旁吹过去的黄纸摆弄到一处,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
陆无忧在他的身后静静看着,听着陆五吸鼻子的声音,他脸上的神情有些纠结,不知是上前去还是站在原地。
他又听见陆五小声说着什么,而后天地归于宁静。
他终于动了动,想起来陆五当初对方知何好过。
“陆五。”他声音放轻道。
陆五倏地一愣,起身转过头来,他站在雪地里,身后是燃烧着的黄纸元宝,还有一包桂花糖——很大一包,火都被压去大半。
他错愕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陆无忧,这人形容狼狈,脸上不知是什么伤的,几条血痕印在脸颊,身上穿着单薄的亵衣,他看了两秒,低下头去,声如蚊呐,“…主子。”
陆无忧像没听到这声似的,眼神直直地盯着那堆火瞧,像是要盯出一个洞,好一会儿,他咳嗽起来,喉咙里的血味如何也止不住,他呛咳出一口血,缓了缓,开口道:“给他烧纸钱?”
陆五抬头看他一眼,“嗯,我…送送他,我送他一程。”
陆无忧呼吸窒住,他紧紧皱起眉,替自己擦了擦嘴角的血,“那鼓鼓囊囊的是什么?”
陆五回头看了一眼还没烧干净的桂花糖,糖浆都流出来了,苦笑道:“他爱吃的糖。”
“……他,在冷宫,也吃糖?”陆无忧放轻了声音问道。
陆五垂下眸子,“嗯,他要吃,我给他买过……他,”犹豫两三秒,陆五鼓起勇气似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他很喜欢,我之前偷偷藏了一个送给他,他舍不得吃,傻里傻气的,手里拿着筷子也不舍得放下那颗糖,非得哄着,才小心地把糖放下来吃饭。”
陆无忧静静地听着。
陆五看着院子里一排石头凳子,鼻酸了一下,“您真是…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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