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室外阳光明媚，春光灿烂，室内却冷如霜雪。
最后的最后，竟是付子钺先开口道了歉，“齐文晗，对不起。”
齐文晗不由得局促起来，从小到大，他从未有过像今天这般惊慌过，付子钺刚刚还在生气，现在却放软了态度，这让他感到十分的不安。
“你不用说对不起的……这事，本就是我对不住你。”
从一开始，就是他做错了。
拳头用力握紧，齐文晗已经感觉到自己掌心的濡湿了，指甲用力地掐进手心里，有些发疼。
那付子钺的手得有多疼啊？
设身处地地想，如果他是付子钺，可能是恨不得杀了自己，更不要说刚刚还在那里，想办法共同对付慕安阳了。
付子钺对齐文晗的情感变化无知无觉。
他放松地靠在枕头上面，行香子填充的枕头带着点淡淡的香味，比圆木枕要舒服得多，让他因为齐文晗而紧绷的肌肉逐渐松软了下来。
“我说对不起，是指，如果慕安阳是个明君，我可能不会帮你了。”
“你什么意思？”
“就在方才，我想了想，不管慕安阳如何勾心斗角，既然是二哥的选择，既然大月都承认了慕安阳的地位，那么我可能无法帮你夺取大月了。”
慕安阳追杀他，所以付子钺第一反应就是与慕安阳作对。
可是如果慕安阳是个明君，能够带领大月走向更光辉的未来，让这片江山成为充满欢声笑意的地方，他又何必执着于恢复名声呢？
就算他被污蔑，烂到了淤泥里，只要大月的百姓好好的……又有何谓？
齐文晗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抓住他的肩膀，用了点力气，让付子钺疼得直皱眉：“你干什么？”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若我说，慕安阳出卖了你家人，你还会这样认为吗？”
付子钺脸色变了变，伸出手试图用手腕隔开齐文晗的手，但却只在他的手臂上碰了一下，两人的皮肤相贴在一起，滚烫的温度传递了过来。
齐文晗察觉到他的体温有点偏低了，抓住他的手臂，轻轻地塞进被窝里，拉上被子盖好。
“我刚刚说，付子铖铁定有漏算的东西……那就是，大月的八皇子还活着。”
身为棋子，就该有棋子的自觉。
但是很可惜，齐文晗并不甘心为一个棋子。
慕安阳追杀付子钺的原因，根本就不是为了牵制住他！那是因为，付子钺才是八皇子！他才是大月正统的继承人，他才是拯救大月的英雄，他才是最有资格成为大月皇帝的人！
付子钺闻言微微一愣。
八皇子早在齐文晗进城之前，被他送走了，送去了江南，当然还活着了。
“八皇子活着又怎样？他想要奉先王出兵，就得承认奉先王的地位，现在慕安阳拿回了麟息城，等奉先王入京，再将你赶出大月，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了。”
齐文晗的面色变了变，但是付子钺并没有看见。
他的感情很复杂，一边既想要活下去，一边又想着快一点死去，好解脱了，去地下见父母。所以他在对待慕安阳的事情上，也很矛盾。
如果慕安阳是一个明君，他就不能再管齐文晗了。
却不想齐文晗沉默了片刻后，忽然说道：“八皇子还活着，并且，就只有他还活着了。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你说什么？”
付子钺闻言，震惊得坐直了腰。
“你将那些皇子王爷送出了京，但是他们都没有到达江南，在半路上的时候就遭遇劫匪，将他们杀害了。”
这是齐文晗派人去寻慕安宁的时候传回来的消息。
大抵是因为慕安宁的身份特殊，探子们打听了一下，发现慕安宁侥幸活了下来，现在不知道藏在何处。
付子钺想起自己曾经信誓旦旦地承诺大皇子妃的事情，有些无法接受事实：“这不可能。”
他明明就将他们给救了出去！
他将付家老小救出去了，但是却被齐文晗给抓了回来。他以为皇子们总该好好地活下去了，没想到他们早就死了！
顿时，他将脸转到齐文晗那边，空洞盲眼愤恨地“看着”他。
他在怀疑我。
齐文晗心口闷闷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叹息一声：“不是我干的。”
付子钺抿唇不语。
没有证据，他不相信齐文晗的洗白。
“我不求你能相信我。”齐文晗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忽然间想起了一件事情，“我觉得，这可能也是你二哥的意思。”
付子钺闻言愣住了。
……这，也不无道理。
“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是我刚想到有件事，希望你能够消除对我的恨意。”齐文晗双手交叉在一起，作最后的挣扎。
杀父之仇，永远是隔在两人中间最深也最痛的仇恨。
哪怕那并不是付子钺的亲爹亲娘，也是养育了他多年的父母，齐文晗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为了消除这个仇恨做的努力了。
他不要交易型的逼迫付子钺不去提这件事，而是要将这根刺从心底彻底拔了出来。
“你说，你二哥教唆你不要杀了我，反而让你杀了文宇。我也一样。”在付子钺看不见的面前，齐文晗懊恼地捂着脑袋，“你知道吗？当时我刚进城，便有人来通风报信，说找到了你的爹娘，并且建议我用他们威胁你开门投降。”
他那个时候对付子钺满心的仇恨，再加上那个老头实在是太倔强了，竟然带着全家赴死，也不愿开口求饶。
付子钺也一样。
现在想来，那个出卖付家的奸细，很有可能还是付子铖安排的人。
付子铖这个人，是要上天啊！
突如其来的真相，让付子钺有些猝不及防。
“我、你，”他脑袋很乱，一直对齐文晗充满着恨意，忽然被告知，这件事也是二哥安排好的，他的大脑忽然间就变得空白了起来。
二哥……真心狠得杀了全家？
“将军。”
门口传来双城的声音。
双城见两人在房间里说着话，也不敢打扰，但是这件事真的很急，所以只能顶着被骂的风险敲了门。
齐文晗站起来，准备走，又忽然停住，走了回来，蹲在床边，像个出去玩征求大人意见的孩子：“我能出去一下吗？”
可惜付子钺看不见他现在的样子，不然只会更加心乱如麻。
“嗯，你出去吧，我正好想静一静。”
“我会在外面留几个人……哦，对了，小李子被我放出去了，现在不在宫中也不在这里，不然就可以叫他来陪你了。”
“嗯，没事。”
听见关上门的声音，付子钺躺了下来，忽然间捂住了嘴巴，失声痛哭了起来。
二哥将他作为棋子，算计他，他认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他一直憎恨着齐文晗，并且靠着这股憎恨而顽强地活着，到头来，齐文晗却告诉他，这件事也可能是二哥的手笔。
从激怒齐文晗，吸引齐文晗的目光开始，到付家灭门，二哥他还干了些什么？
从小最为崇敬，对他们兄弟最好的二哥，到头来，却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不顾手足之情的人，这让付子钺完全无法接受。
齐文晗一离开，他的情绪就崩溃了。
他甚至想到，他那么拼命地想要护住麟息城，说不定也是二哥计算好的，甚至齐文晗凌辱他的那件事……
二哥长他十岁，小的时候对他是真的好，甚至在小时候父亲想要逼迫他学习武功的时候，还是二哥在父亲的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替他求情，让弃武从文的。
付子钺也是真心崇拜这个哥哥的……
可是现在却告诉他，这是一个骗局。
二哥到底还瞒着他些什么？
齐文晗出了门，轻轻将门给关上，留了一个人在这里随时听候付子钺的差遣，便跟着双城到了军营。
天堑关以南是个富庶的小镇，当时慕安阳太过急于求成了，没有留下足够的人守住这里，被齐文晗钻了空子，将小镇全部接手了过来，正好割断江南与麟息城的联系。
过不了多久，麟息城失守的消息便会传到西随皇都，不出他所料的话，公西昶隆会带兵过来，甚至有可能还会招降他再次为西随效命。
若是到那个时候，齐文晗就会陷入两面夹击中，兵贵神速，绝对不能拖到那个时候！
“什么事情？”
来到一处把守严密的宅子里，齐文晗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了，这才问道。
双城半跪在地上，回道：“回将军话，我们找到那个大月皇子的下落了。”
“真的？”
刚提到慕安宁，就找到了他，这真是喜从天降，连老天爷都在帮他！只要找到慕安宁，将付子钺和他的身份给调转过来，揭开慕安阳的真面目，慕安阳一定会方寸大乱，大月也会再次陷入到失控的境地中。
齐文晗最主要的敌人还是慕安阳，先处理掉大月，等公西昶隆过来，来多少他都给他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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