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在天堑关以南一百里的扬水镇。
江南奉先王,也就是如今的大月皇帝的部队驻扎在这里,而领军的将领,便是太子慕安阳。
慕安阳坐在安静的房间里,透过狭小的窗柩去看那窗外枯萎的芭蕉和落雪,手里不住地摩挲着一封信。
因为时常拿出来翻阅,导致信件的边儿都卷起来了,他拿起镇纸压好,细细地品阅上面的字迹。
虽然信件的内容他早就了然于心倒背如流,可是他却总是忍不住拿出来看看。
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慕安阳迅速拉过一张宣纸铺在信件上面,然后若无其事地扭过头来,看着匆匆进来的属下,抬了抬下巴:“找到付子镜了吗?”
“回殿下,还没有。那付子镜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他们在麟息城里面留了内应,可是都找不到付子镜的所在,就在那一天,付子镜进城想要将付子钺给带出来的那一天,他便凭空消失了。
多半是被齐文晗给抓住了。
慕安阳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手指烦躁地在书案上无意识地敲打着,发出“笃笃笃”的声音,而宣纸卷起的一角,露出了下面的信件,几个字漏了出来。
“……挚友,付子铖敬上。”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得找到他。”慕安阳站了起来,遏制不住地烦躁。
付子镜可是付子铖的亲弟弟,死里逃生了一次,又让自己给折腾进去了,可不能真的就这样没了啊。
这般想着,他忽然想到了付子钺。
那天他就是去救付子钺的,可偏偏没有救出来,而且那天之前传出来的消息,竟然全都是错误的。
也就是说……这付子钺多半是通敌叛国了。
“那付子钺呢?”
属下跪在地上,双手抱拳:“探子传来消息,说那付子钺为了讨好奸贼,竟雌伏于人,当众与贼首欢好。”
“啪!”
慕安阳一掌拍在桌子上,面目狰狞。
他的唇瓣紧紧抿着,淡粉色的唇瓣抿出了泛白的颜色,眼神十分的吓人。
属下被吓得瑟瑟发抖。
因为西随人和大月人的长相并不相同,他的探子大部分都隐藏在麟息城的俘虏之中,能够获得的消息是少之又少。
先前还有殷问琴帮忙传递消息,可现在殷问琴也被关了起来,要想获取城中的情报就变得愈发的困难了。
好一会儿,慕安阳的神色才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一撩袍子,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动作优雅而令人赏心悦目,又变回了那个处变不惊游刃有余的太子殿下了。
他说道:“必须找到付子镜的下落,他对孤还有用,哪怕只是一具尸体。至于付子钺,既然他已经投敌了,那便放弃了就是。”
“是。”
“让你的探子们收敛一些,最好是换一批人进去,先前的那批人已经不安全了。”
“属下明白。”
等属下走了之后,慕安阳这才逐渐放松了身体,眉目间疲倦之色尽显。
他将表面上铺着的那张宣纸掀开,拿掉镇纸,重新将信件叠好,放回匣子里,又捡起一个锦囊,犹豫了一下,还是拆了开来。
上一个锦囊有说道,如果付子钺有逃出来,就选择红色的那个锦囊,绿色那个烧掉。
而若是付子钺没有逃出来,则选择绿色的那个锦囊,红色的那个留着到最后拆。
慕安阳拿起绿色的那个锦囊,打开,上面就写了一个字:“杀。”
杀!
慕安阳的眼眸中涌起一股疯狂的神色,用力地捏紧纸条,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
付子钺已经不吃不喝两天了。
自从那天从俘虏们居住的院子里回来后,他就一直将自己塞进被窝里,不管别人送什么过来,他看也不看一眼,就像是死了一样只管睡觉。
而此时齐文晗还在处理着麟息城大大小小的事情,公西昶隆这一走,他就要独自一人打理好后勤补给,又要防止慕安阳的军队忽然攻打过来,可谓是焦头烂额火烧眉睫。
“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本将晚上会过去。”
虽然是他让下人事无巨细地都要汇报给自己听的,可是听见付子钺一心寻死的消息,齐文晗还是没由来的感到了烦躁。
竟然敢寻死!真是不怕本将对你那些大月百姓做什么了吧?
可一想起那天从那院子里回来,付子钺失魂落魄的样子,齐文晗内心还是隐隐后悔,就不该将他带到那里去,让付子钺知道那些人是这种忘恩负义的德性,不然自己也能好好地掌控住他。
天色一暗,齐文晗迫不及待地便丢了笔,大步朝着付子钺的寝殿过去。
寝殿很暗,只点了两根蜡烛,微弱的烛光只够让齐文晗看到付子钺的身影。
他蜷缩在墙角,紧紧地抱着被子,浑身不住地颤抖着。
听见有脚步声,他便害怕地将被子拉了起来,呜咽道:“齐文晗,救救我……”
即使是谎言被拆穿了,他也无法自控地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付子钺听到脚步声在朝着自己走过来,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
黑暗会让他想起被呼保关着的时候,可是太亮了,又会让他想起自己被折磨的那些时候,不管是黑夜还是白天,他都活在恐惧之中。
他想要找到锋利的东西刺伤自己,但是齐文晗早就想到了,将寝殿内的东西搜了一遍,早就将那些危险的东西给收走了。
“齐文晗……”
每次喊这个名字,呼保就会让人停手,所以害怕的时候,付子钺喊着就会觉得很安心。
可是安心的同时,他却也觉得很讽刺。
明明就是齐文晗将自己给害成这样的,也是他将自己的尊严给剥开,当着大月百姓的面强要了他,可是他还是无法抵抗心底的本能,去依赖他。
忽然,眼前一黑。
一个高大的身影将他笼罩了起来。
付子钺害怕极了,那些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仿佛又要落在自己的身上了,他眼睛一闭,猛地朝旁边的墙撞去!
还是死了算了!
齐文晗走过来,看见付子钺这副模样,既心疼又害怕他在利用自己,所以也就没有说话没有动。
谁知道他就站了一会儿,付子钺竟然又要触壁自尽。
他连忙将他拉了回来,恶狠狠地推到床上,双手钳着他两只手,怒气冲冲:“付子钺,你装够了没?!”
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浑身颤抖,柔弱得不能再柔弱的男人,齐文晗就想起前些日子自己被付子钺当猴耍的事情。
他本以为,像付子钺这样的人,做不出这样的表情,也不会随意哭泣。
可是他就是做到了,惟妙惟肖,难辨真假。
不能相信他,绝对不能相信他。
想到这里,他一把将付子钺给拉了起来,粗暴地拉进自己的怀里,让属下将蜡烛都给点燃了,然后送些食物过来。
尝了一口碗里的粥,软弱清甜,不冷不热后,齐文晗便一手撬开付子钺的牙关,让属下帮着忙一起灌。
“呃呃呃……”
付子钺只觉得自己的下颚一阵疼痛,被迫张着嘴巴,粘腻的粥一勺一勺地喂进他的嘴里。
他感到阵阵反胃,想要吐出来,但是奈何自己的力气太小,齐文晗的力气太大,挣脱不开。
齐文晗见粥从两边漏出来了,便抽出双手,阖上他的下巴,逼迫他吞了下去。
“咳咳咳!”
好不容易逃脱齐文晗的魔爪,付子钺扶着床咳嗽起来。刚刚灌的粥有部分顺着喉咙流进了他的气管了,呛得他难受。
温热的粥下了肚,两天没有接受过食物的胃部十分的难受,翻江倒海的。
付子钺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齐文晗见自己辛辛苦苦喂进去的食物全被吐出来了,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吼道:“付子钺!”
付子钺捂着嘴巴,浑身虚脱。
两天没有吃东西,再加上刚刚为了挣脱齐文晗花了太多的力气,现在吐过后,更是浑身疲软。
他瘫在床上,像渴水的鱼,张着嘴巴呼吸艰难。
有一点他自己都不想承认的是,刚刚他还感到十分的害怕,现在齐文晗来了之后,他竟慢慢地安心了起来。
这是被呼保驯化后结果。
虽然他主观上可以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和齐文晗势不两立,可是身体上却无法抗拒他的靠近。
“齐文晗,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你就让我死吧。”
付子钺翻了一个身,可怜兮兮地看着齐文晗。
他现在需要每时每刻地看着齐文晗,待在他身边才能正常地活着,而齐文晗现在对他起了戒心,已经将他禁足了,是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陪着他。
与其这样半死不活地活着,倒不如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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