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太太从碗橱上面摸出一大串钥匙,叮叮咚咚的响,她凑近看了足有整整五分钟,才不好意思的红着一张脸笑:“哎呀,我也不记得是哪把了,都试一下好了。”
我跟在她后面上楼,这栋房子实在是破的不行了,我从前竟未发现这楼梯是这样窄,房东太太那过分丰满的臀部在其中一扭一扭的,真叫人怕她会被卡住。
她边走边叹气,说你走了以后隔壁的教书先生很快也搬走了,又搬来个不知道做什么活的漂亮小姐,每天都月上梢头了才回来,很快就有人开着大车子将她娶走了。哎唷,房东太太回头来,一只手捂着嘴小声说:“我听她每次带回来的都是不同男人呢。”我耸耸肩,不置可否,我与你不也是这种关系?
这里后来又陆陆续续住了在太平商厦卖衣裳的柜台小姐,住了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住了年逾花甲的老人和他还在上学的孙子,还有谁来着,哦,那个街角卖卤肉的王大门也租过这儿的房子呢,只不过人家马上就和对街同心堂掌柜的闺女看对了眼,欢欢喜喜成亲去了。她说到这,我们已经走到你房间门口,她就这么说着,用不着我插话,这样也好,省得尴尬了。我再看她,这个女人多少岁了?头发还倔强地染成黑的,头顶一些白色的长出来,像只可笑的芦花鸡。现在她眼睛却红了一圈,说这些年,家明房里这些书被这些房客殃及了不少,好些都叫他们拿走了。
我说,哦,反正他死了。
可这样好像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于是我又补了句,也算有点用处。
房东太太宽慰地笑了,下一把钥匙刚好合称锁眼,她一扭,门锁动了,于是眼圈更是红了,嘴里喃喃念叨着——家明走的时候还这样年轻,好可惜,我以前常帮他开门。
我说是啊,刚要推门,她那个肚子吃的浑圆的外孙在楼下叫她了:“阿婆,馄饨下好没啦!”
“哎!来了!”她眼里的红色马上消退了,一把把钥匙塞我手里面,“你先自己看吧。”
家明,你看,人类的想念大多是惺惺作态。她说着一扭一扭地又走下去了,木结构的楼梯一层层都因为她的脚步在共鸣,在这栋透露着陈腐气的大房子里回荡着,好像是有幽灵似的。
接着我就打开了你房间的门。太奇怪了,家明,在这么重的霉味里我居然仍旧清楚地闻到了书的味道。我又回到你这间屋子里来了,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墨绿的窗帘拉着,不见一点阳光。除此之外的,除了书就只有书了。四面至顶的大书柜不够放,就都堆在地上,你在的时候总能把它们乱中有序的摆好,再随便从哪里精准地抽出一本你想要的书。你好像就坐在正中的那张红色绒面扶手沙发上,看一本书或伏案写着什么,高大,颓唐,美丽。原谅我用美来形容你,美这个字眼不能削弱你对一点点英气,反而描写的是你摄人的优雅。岁月在你身上刻下的东西大概只能够让你更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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