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称呼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明明年轻的时候她两都那样暗自与对方较劲。季翦有一瞬间觉得时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缝,就像自己昨天才一转身刚走,背上行囊,宋曼枝送他去火车站,乌黑的短发在清早上包子铺的雾气里面显得极优美。怎么今天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他惊讶的发现,中间这么多年的时光,竟都变得模糊起来了,那些以为怎么也过不去的失落沮丧变得轻盈,成为这间明亮屋子里空气中肉眼可见起舞的尘埃。
宋曼枝迈着小步子走来,款款的,若不是没那个玲珑身段别人恐怕以为她张口就要唱一段青衣,头发还是那么短,却满头都是白,人一老,脸上的五官就看得不明确了,但是季翦知道,这个人是宋曼枝。她满脸童气,凑上来看一看,又缩回去,指着季翦笑着问:“这是哪个呀?”
“你儿子呀,小季,天天念叨着,见了不记得?”赵逢秋笑着答,拉着宋曼枝上前一点,一面手遮着嘴巴小声跟季翦说:“你看,是不是跟小孩子一样。”
“妈,你来一下,我陪你去拆迁办把手续办了,免得你脑子昏,到时候忘东忘西。”邵游光在另一边叫她了。
“得,嫌我话多了,”赵逢秋眨眨眼睛,笑,“那我先走了啊,小季你就在这儿啊。”
赵逢秋一走,宋曼枝上前来,问:“你是季翦?”她不傻,也不疯,只是记忆力的消退让她忘了许多事情,以至于觉得眼前站着的的这个人实在不太眼熟。
“妈。”季翦终于去扶住她手臂,也清楚的触摸到了松弛的皮肉。
宋曼枝歪着头,好奇地看着她,却讲:“季翦才不是这个样子哩。”她想象中的季翦,大概是小时候要坐他自行车后座上学去的那个模样。
“季翦哪里生的这样高?你不是那个季翦罢?”
她嘴上说认不得,却极青睐挽住季翦胳膊,神秘地讲:“我带你去看我住的屋子。”
季翦眼睛发酸,他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任何一个母子相认的证据,只得由她拉着进屋,看见陈设极简单,一张床,铺着老式蓝色床单,花纹是小狗的,还是他小时候家里就有的,一台电视,上面搭了块丝巾,流苏边儿,窗帘拉的规规整整,扎起来的高低都一样。不同年龄的人总有不同的气味,这是实打实的,因为季翦一走进这间屋子,就闻到了暮年的气味,混着药味,中老年保健品,还有潮湿旧物的霉味。
然后他就看见了木柜子上供的一尊观音,就是普普通通寻常人家都有的那种,白瓷塑的身子,细弯的眉眼,坐莲花,手捻杨柳枝,正慈眉善目望着他们。
季翦心里猛地一跳,不知道为什么恍惚像是看见了宋曼枝年轻时候的样子,也是这样一截白的臂膀,夏天时扇着草扇午睡,掩着脸,旁边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唱着水磨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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