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游光辗转回家的这一路都不容易,火车很多次因前方铁轨摧毁而停住。等他终于回去的时候,洪水已经得到了好的控制。整个城市像一页飘摇的白纸,被夹在顶楼的晾衣杆上,将干未干,皱巴巴地成了一团污秽。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的面对死亡,原来没有任何哪一出戏剧可以把这个现实说清楚。
夏天,苍蝇多,蚊虫多,高温、易腐烂、发臭。所以说冬天才是对于死亡来说最体面的季节。
邵真真离开的模样也很体面,依旧是少女光洁的样子。赵逢秋知道她十六岁的女儿已经开始爱美了,于是她将自己唯一的项链戴在了邵真真脖子上,她曾经有两条,可是现在只有这么一条了。银子造的,是她结婚的时候娘给打的。
赵逢秋现在一无所有,连眼泪也没有再多的了。
只是这样的体面委屈了邵游光,他再也没看到邵真真,他到家的时候只能看见一抔湿湿的土地。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离开家乡的那天早上慌慌张张拉着行李箱去火车站寻季翦,那时候邵真真还窝在被子里赖床,他们甚至没能告别。邵游光回头看一眼,只能看见妹妹一截露在外面的藕白的手臂。
所以在他印象里,邵真真还是那个跟屁虫粘人精。
可黑白照片里这个微微笑着的漂亮姑娘,他觉得很陌生。邵游光连伸手摸一下照片里邵真真的脸都不好意思。
他眼睛全红了,心想,还真是班花啊。
邵游光没找到时间去寻季翦,他知道季翦也在。两个人明明就隔着一堵墙的距离,可是季翦好像只是给他打了个电话就消失了。电话里他冷冰冰地宣告死亡,现在却在邵游光最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完全消失不见了。
邵游光回家的声音季翦听的清清楚楚。那人拖着重重的步伐,开门,好像是踌躇了一会儿,才又重重的关上门。
砰的一声,季翦就听不到了。
那个时候他正在家里帮宋曼枝收拾东西,一场洪水冲来了无数污渍,宋曼枝正勾着腰费力的拖地。
邵真真的葬礼他们母子都参加了。宋满枝虽前前后后帮着料理了很多,却没有流泪。她确实不是会多愁善感的那一种女人,只是此后她越发的沉默了,或者总是心不在焉的,有时候因为一件东西掉在地上发出的响声而吓一大跳。季翦也并不常常和她说话,他们母子两个的关系好像因为季翦长久的离开家的时光而变得更陌生了,他们还没有调整好适合的交流方式。故而整个家里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沉默。
季翦正擦着一面玻璃,他来来回回擦了好几次,花了又擦,终于跳下凳子,他跟宋曼枝说:”妈,我出去一下。“
宋曼枝佝着背的身影顿了一下,问道:“你去哪里呀?”
“不干什么,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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