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悲苦山鸣一念恨
上山石阶几百道,残衣染血,腿骨断裂,满腔怨恨把他的双目侵得赤红。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世间要对他如此不公。
大夫无情、讼师欺骗、贪官昏庸、村民凌辱,这一切的一切都被归咎于一个钱字。何等可笑,究竟钱是那万恶之源,还是万恶乃是用钱之人。
他的额头沁着冷汗,身体没力了便用十指抓着地面,直至指甲开裂,指尖染血,满腔怨恨夹杂着疼痛在身体里无情地叫嚣。
山林间枝繁叶茂,鸟鸣花香。世间欢声笑语,歌舞升平。又有谁会在意,无心之举,残害婪心,将一个少年推向万劫不复。
十指疼痛难忍,他便换做胳膊,等回到墓园,早已浑身是血,气力用尽。暗室中空无一人,桌上放着一碗已然凉透的白粥,两双筷子,还有一只掉在地上破裂的空碗。
“娘?”他唤了声,却无人应他。
手掌摸索着到了他娘平日常坐的床榻边,上面放着做了一半的衣裤。裤管处插着一根还未撤走的银针,棉线连着布料,针头微微弯曲。
那是他娘给他做得新衣。
“娘?”
墓园寂静无声,白雾缭绕,偶尔清风拂过,带动一片树梢沙响。
他停顿片刻,瞳孔剧缩,一个不好的念头在心中无限扩张。
“娘——”
他高喊一声,惊起一片飞鸟。身旁的鬼影如影随形,似要探他,却又无能为力。
他攀爬着向墓园外挪动,胸口剧烈起伏,不一会儿便听到那溪水中嘈杂的颠簸之声。
刘神棍抓着白蓉的手腕,两膝盖顶着白蓉的后背让其不得动弹。李蛋的父亲则抓着白蓉的头发把脸往溪水里摁。
身旁站着两个看戏的妇人,一个是王顺之的母亲,另一个是李蛋的娘。
垂死之人气力之大几乎拼尽全力,刘神棍钳制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面目狰狞地说道:“真的要杀吗?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太绝了?”
王母冷哼一声,竟比那鬼蜮恶鬼还要令人发寒:“都到现在了,还问什么要不要,现在不做绝了,将来死的可就是我们!”
刘神棍依然有些忌惮,可手里却没松懈半分:“可那高人没说要杀其他人,确定没事吗?”
李父笑道:“都到如今这地步了,杀与不杀又有什么区别?到头来都一样,还不如一起除了干净。”
说着又往白蓉的后脖颈使劲掐了一把,让其毫无抬头呼吸的余地。
“娘——”
一声嘶吼,把作恶的几人吓得一颤,但很快又嗤笑一阵恢复了先前的狠戾。
孔翔宇疯了一般向小溪中攀爬,然而眼盲断腿的他,如今就好比那在死亡边线垂死挣扎的玩偶。
他翻滚着攀爬到溪水之中,水花颠簸之声逐渐消退,终归于平静。
李父见白蓉不再挣扎,这才呼出口气松开手。
刘神棍满脸愁容地退开。
妇人的双拳紧握,水里的一张脸满是惊恐与悲悯。
王母看着鹿鸣山满身是血的身影无奈道:“真是不巧,偏偏这个时候过来,本来还想放这小子一条活路的。”
孔翔宇的双唇不住地颤抖,溪水浸染着他身上的血水,将周身染得一片血红。他发疯一般爬到白蓉的身侧,双手颤抖地捧起他娘的脸。
溪水从白蓉的面颊顺着他的手掌无情滑落,由清澈变作血红。
“……娘……”
他轻颤着唤了一句,只可惜,他娘再也不能应他了……
不想那一句只会给他添麻烦,竟成了母子间最后的话别。
李父搓了圈手腕,皱眉道:“怎么说?要不把这小子一并解决了?”
刘神棍抬头看了看天色:“换个地方吧,别弄得全村人都知道。”
王母指着墓园的方向说道:“前两天不是一个天雷把墓园给劈开了吗?我看干脆把人塞里头得了,反正鹿家一家老小全在那儿。”
李父点点头:“也好,大师你帮把手,把这女人的尸体也一并抬过去。”
孔翔宇双目空洞,面如死灰,他的双腿早已疼得没了知觉。李父在他的脸上拍了两巴掌,却依旧不为所动。
刘神棍看着那大片的浓雾,赶忙从衣襟里摸出几张符纸,给在场的人一人分发了一张。果然,符纸上身后,那白雾纵使再凶悍也无法近身。
不禁奇道:“别说,这高人给的符还真管用。”
说罢便扛起孔翔宇,一行人神色匆匆地赶至墓园被劈开的地方。谁想刚到那儿便看到裂缝旁猫着一人,鬼鬼祟祟地翻动着裂缝上遮盖的灌木。
几人碰头皆是一惊,刘神棍惊叹道:“慕讼师?你……你怎么在这儿?”
慕讼师搓着手笑道:“我随便来看看。”
抬头间却看到李父肩上扛着的女尸,以及浑身是血呼吸微弱的鹿鸣山,顿时惊慌失措地喊道:“杀人!你们杀人了?……唔……”
王母赶忙上前将他的嘴捂住:“别叫这么大声,要不然就说你是同伙!”说罢便冲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
慕讼师脸色煞白,被硬拉拖拽着塞进了墓穴。
只是当几人进入墓底时,忽然眼前一亮,所有人的脸上都透着罪恶贪婪。刘神棍往自己脸上掐了一把,不敢置信地说道:“这……居然有这么多钱……”
那墓穴地底满目黄金珠宝,就连放置尸体的棺椁都是用的白玉。两边的耳室内珠宝更是铺天盖地的堆积着,样样价值连城。
他把孔翔宇随手一丢,满脸兴奋地抓起一把珠宝,手掌触及之下全是真材实料。
其余几人更甚,激动得浑身发颤,恨不得在这些财宝中滚上两圈。
李父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我说鹿家怎么没钱拿都要死守这将军墓,原是这个道理,怪不得……怪不得……”
王母奸笑一阵,说道:“快,刘大师赶紧去贴符,别让这墓里的东西出来。这钱可都是咱们的了!”
说着便抓了几把财宝往自己衣襟里塞。
刘神棍兴奋的点点头,将怀里的那一沓符纸贴的到处都是。符纸一下,带着股难闻的血腥气,将那原本绕着几人疯狂乱转的浓雾逐渐击退。
孔翔宇面色苍白,唇齿微颤。他娘的尸体被推搡着丢弃在了玉棺的一侧。他艰难地转过身,扶着玉棺向他娘的尸体攀爬。
双目混沌布满了血丝,忽然间,那扶着玉棺的指腹触碰到了大片雕刻的字迹。手指浸血,在白玉棺上划出几道血痕。
指腹停顿,身体僵硬冰冷。
那大片字迹刻的是这玉棺主人的族谱以及生平事迹,而他手指停顿的地方赫然刻着一个名字。
魂牵梦萦,悲天悯人。
这个名字他念了许久,也想了许久。手指带着血渍在那名字上来回抚摸。泪水终是绷不住,喉间疼痛沙哑,他唤道:“魏泽……”
原来,守得竟是你啊……
叮——
玉棺内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音,凄厉哀苦。
李父望着满地的财宝,忽然道:“我们停一停,这钱自然是见者有份,可分量太大根本拿不了,这里不能被更多的人知道,不如先拿一些走,去置办些屋宅。我们把这里封存起来,等有了地方再来搬财宝,各位觉得如何?”
其余几人自然是点头同意的。
慕讼师望眼在玉棺旁的孔翔宇,担忧道:“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啊?”
话虽这么说,可此刻再来谈论好不好,不等同于一句无用的废话。
李父面露凶狠地说道:“你若是不同意也无妨,大不了就跟那小畜生一个下场。”
财宝当前,他早已昏了神志,哪还有什么工夫跟你谈人情。
慕讼师赶忙抱紧了怀里拿着的财宝,干笑道:“别别,我就这么说说,有钱难道不要吗!”
“你们不能拿……”一个嘶哑残弱的声音打破几人的谈话。孔翔宇睁着一双半瞎的双眸,望着那群贪婪的恶鬼,嘶吼道:“这里的钱财,你们一样都不能拿!”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