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牛舌
店里有肉食和佐料的香味,服务员长得高大,穿着白衬衫套着深绿背心在餐厅里行走,用白餐巾包着酒瓶为宾客斟酒。
何熙远与陆成风坐在靠窗的位置,餐桌和玻璃窗之间摆着一株半人高的植物。窗外的行人无法轻易看到餐厅内的情景,而餐厅里的人则可以在日光还未完全消失时,一边进餐一边看窗外的风景。
婚礼上的那一场舞后,何熙远坐在陆成风对面依然局促,他想不到为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跳个舞会令他这么慌乱。
陆成风八成是因为在北都的生活太无趣,想找一个一起吃饭但话不多的人。就像观察一只动物,吃饭的时候把整张脸埋到碟子里,两颊咀嚼着食物鼓起来,看着解闷。
何熙远想到自己的两颊也确实有一点肉,吃饭时更明显,让他愈发觉得这个设想十分合理。
于是他便释然了,抬眼笑着问Alpha:“这家餐厅学长常来吗?”
陆成风:“还行,我认识老板,偶尔路过就来。有东欧的朋友到北都也会带他们来。店虽然不大,但做的东西很地道,有乡村的风味。”
高大的服务员在何熙远面前放了一盅奶味浓厚的奶酪烤牛舌和一小盘薄饼。他闻到奶味准备开心地拿起勺子舀汤时,陆成风示意他:“薄饼配芝士汤,慢慢吃。”
何熙远撕了一小片薄饼,沾着芝士咬了一口。陆成风看着他,似乎想知道合不合他胃口。
何熙远一手抓着饼,一只胳膊抱着那盅汤,和陆成风说:“学长你对食物非常有品味。”
陆成风:“喜欢?”
何熙远:“嗯喜欢,汤很香。”
陆成风脸上的表情似乎笑了笑,没有了刚才车里的肃杀。
何熙远觉得陆成风应该是饿了,所以看似心情不佳,于是释怀地又挖了一块牛舌,细细咀嚼。他吃饭的动作很斯文,吃东西几乎不发声音,对比之下两腮的动作便有一种强烈的画面感。
后来桌上又摆上了基辅炸鸡、罗宋汤和鱼子酱。
何熙远依稀记得陆成风的祖母是东欧人,大概是个美人,遗传给了他一头略松软的黑棕头发、深邃的眼窝和偏冷的肤色。
或许还有浅色的嘴唇,不说话时总是冷冷的线条,生人勿近的模样。
何熙远吃得半饱之后有些飘了,望着不远处的的服务员,又看着陆成风摆在手边的一杯柠檬水,喊了句:“学长?”
陆成风挑着好看的眉看他。
何熙远:“你喜欢伏特加吗?”
陆成风:“……”
何熙远刚问便心道完了,如同问一个南韩人喜不喜欢辣白菜,问一个日本人喜不喜欢寿司,自己无意识中犯了一个略无礼的刻板文化概论错误。
于是赶紧道歉:“对不起,那个……我只是随口一问。”然后又说了一句“抱歉。”
他的表情很急切,脸颊有些红,手上拿着的薄饼放在了一边。
陆成风倒是无所谓地笑了笑,说:“谈不上特别喜欢,我祖母年轻时是喜欢的,在南欧生活久了之后改了口味,现在几乎只喝葡萄酒。我对酒没有特别的偏好,看跟谁喝更重要,酒本身倒是次要的。”
而后用干净的刀叉取了一块基辅鸡扒,放在何熙远的碟子里,说:“放一会再吃,中间的汤汁有点烫。”
何熙远愧疚万分,陆成风是很有风度的,其实这点他一直知道。虽然面色常看起来冷漠,信息素也如冰泉,但他其实非常好,好得让他见过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他想到那些窝在楼道里、黑暗里、以及白日从办公室电脑屏幕后打量他的Alpha,仿佛阴沟里的寄生物。
而他大概率会一直碰到各式各样丑陋和平庸的寄生物。唯有陆成风会一直坐在他遥不可及的餐桌对面,出现在心惊胆战的黑夜里,而后在模糊的年月中慢慢隐去身影。
他痛苦地沉溺在永不可及的镜像中,并不是没有想过陆成风接近他或许还有其他的解释,但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把那个解释当做有效的假设。
他无法直视那个假设带来的心理暗示与期待,像香槟泡泡在开瓶时喷涌出的狂喜与幻想,而后在高脚杯里缓慢归于平静。
年少时的陆成风带着何熙远在午后走了一段路,送他去了一趟医院,而后何熙远便跟着对方走了十年。如今成年后的陆成风坐在灯光下给他切一块炸得酥脆的鸡肉,在日落后的草场上挽着他在人群中起舞,往后的十年他要怎么办?
他是不是要在每年冬季到来前,徘徊在这个巷子的街角,反复望着餐厅内看不清的人影,回想自己和陆成风坐在一起的画面。
他是不是要在腺体牵扯着神经阵痛时,拿一支松木气味的抑制剂让自己的牙齿不打颤。整理衣柜时,想到和陆成风跳舞的肢体贴合,他的手搭在对方肩上,指腹触到的柔软的细羊毛面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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