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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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地牢并没有人把守,易长笙推开了大铁门,刚踏进长长的甬道,一股血腥与潮湿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就扑面而来,易长笙没有准备被呛了一下,才抬起袖子来遮住了鼻子。

平潭郡算是个小郡城,城里没多少人口,也没出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关在地牢里的大都是些小偷小摸的人,前段时间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这地牢一下子就被清空了。

易长笙一路走过来,看到的都是空荡荡的牢笼,越往深处走,光线就越透不进来,周围黑黢黢的,看到的影子都是模糊的。

易长笙心里都有些怀疑程雁昭到底在不在这儿了,可是若是不在,他能带着威武候去哪儿?

桃桃说威武侯是被抓起来的,而没有被一刀捅死,那就说明现在程雁昭还没有让威武候死,即是如此,除了现在这个地方,易长笙实在想不通程雁昭还能把人带去哪?

这里的气味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就在易长笙忍不住想退出去的时候,甬到尽头传来了一声惨叫,新鲜的血味扑面而来。

这一刻易长笙清楚自己没有找错地方,他强忍着让人反胃的气味,大步朝着甬道尽头走去。

“我什么都说了,我什么都说了,真的没有隐瞒,求求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黑暗格外放大人的感官,越往深处去,声音就显得越清晰,虽然还没有看到人,但易长笙可以感觉到,此刻威武侯的声音也是带着颤抖的。

这里仿佛只有威武候一个人唱着独角戏,易长笙没有听到程雁昭的声音,但是他相信程雁昭一定就在附近。

甬道尽头,有一间牢门大开着,木头桌子上放了根蜡烛,微弱的光不足以照亮整个牢笼,但是可(/競/詔/渎▽//傢/)以让易长笙看清楚坐在桌子前的人是程雁昭。

即使是在脏乱不堪的地牢里,他也穿着件月白色的衣衫,从领子到袖口都整整齐齐的,不染一丝尘埃。

程雁昭的背后还站了个人,那人穿了一身黑衣,是许久未见的萧皖。

看到萧皖的时候,易长笙心里微微有些心虚,但很快就被打消了,他的目光落在了跪在程雁昭脚下的人身上。

威武侯肥硕的身躯正剧烈地颤抖着,看起来像是一座会抖动的肉山,他的周围流了一片黏稠的血液,腥味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来,绸缎做在衣裳被鲜血和尘土浸满,分明看不到一丝起初的华贵。

威武候嘴里还哀嚎着惨叫着,而坐在木桌子前的程雁昭神色都未变,他依旧是面如冠玉,衣不染尘,全然就是个偏偏公子的模样。

“你来了。”易长笙站在牢门口的时候,程雁昭也看过了他,微微侧目看了他一眼问道,他的声音十分平静,仿佛对易长笙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

易长笙点了点头,目光又从地上的威武侯身上扫过,这才开口问道:“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从进来以后看到威武侯在第一眼他就发现了,威武侯的两个手臂竟然都被齐肩斩断了,那肥硕的手臂现在就一边一个躺在威武侯的腿边。

威武侯的头几乎要埋在地上,也难为他没有立刻疼的晕过去。

“过来。”程雁昭说,过分浓烈的血腥味呛的易长笙险些呕吐,而程雁昭依旧是面不改色的坐在那里,看着程雁昭对自己招手,易长笙只得硬着头皮踏入了这间牢房,走到了程雁昭旁边。

“把刚才说过的话重新交代一遍。”程雁昭说,这回是对着威武候开的口。

易长笙看到威武候的身子更大幅度的颤抖了一下,然后他就听到那人有点口齿不清的道:“大人,我真的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我就用手碰过慕瑶姑娘,真的没有别的地方了。”

听着威武侯的话,易长笙先是一愣,就把目光落在了程雁昭身上,原来就是因为魏武侯碰到了他,所以程雁昭剁了威武候两只手。

这一刻易长笙才切切实实的体会到程雁昭口中的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不是说说而已,看着程雁昭不带表情的脸,他突然怀疑昨天自己是不是真的差点就死在了程雁昭刀下。

“没让你说这个。”程雁昭没说话,他背后的萧皖不耐烦的道,易长笙回头看了萧皖一眼,就看到萧皖十分不屑的对他嗤笑了一声。

易长笙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把萧皖骗走的那次,心里到底理亏,也只装作没看到萧皖的眼神。

“萧皖,下去领五十大板。”萧皖话音才落下,程雁昭虚飘飘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萧皖一句话没说,甚至没为自己辩解,直接转身出了牢门,易长笙连给他求情的机会都没有。

程雁昭为什么要罚萧皖?因为萧皖刚刚没经他(/競/詔/渎▽//傢/)允许说话了?不至于吧,萧皖以前也接过话,程雁昭似乎也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啊。

易长笙心里实在是疑惑,而程雁昭呢,就仿佛方才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萧皖的离开对他而言并没造成什么影响,他还是坐在木头桌子前稳如泰山。

易长笙的目光大概是太露骨了,程雁昭到底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十分大度的指了指自己坐了一半的长凳子道:“坐呀。”

见程雁昭确实不想提有关萧皖的事,易长笙只得先打消了疑惑,挨着程雁昭坐了下来,淡淡的雪松味瞬间冲淡了牢狱里的血腥味。

似乎程雁昭改了身上的冷梅香以后,最近又迷上了雪松味,这个转变易长笙十分满意,他有信心用不了多久,自己能把那个女人留在程雁昭这里的痕迹尽数抹去。

“该你说了,这次好好想想自己该说什么。”程雁昭只是轻飘飘的扫了易长笙一眼,目光又落在了威武候身上。

清冷的没有感情的声音,听在威武候耳朵里却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带着阵阵阴风吹的他心底发凉,他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稍稍抬了抬脑袋,看到易长笙脸的一瞬间,威武候瞪大了眼睛,心底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何断了手。

一百五十一章

尽管退了脂粉罗裙,可是五官却没有多大的变化,威武候一眼就认出了坐在程雁昭旁边的人就是前几天出现在他身边的慕瑶。

这个时候就算是再蠢,他也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概是看到易长笙对他的打击有点大,他并没有直接回答程雁昭的问题,而是颤抖着嗓音道:“你们…你们到底是谁?我告诉你们,我可是当朝威武候,皇帝亲封的,你们知不知道对朝廷侯爵用私刑是什么罪?马上放了我,我可以既往不咎。”

粮仓着火的时候,威武候就被程雁昭直接抓了过来,到现在为止他都不知道抓他来的人到底是谁,起初程雁昭只是给他提了慕瑶,他以为面前的人是慕瑶的追求者,虽然有惧意,却也心存侥幸。

可是易长笙的出现直接粉碎了他心里的侥幸,心心念念的美人慕瑶是个男人,而且怎么看都是别有目的,他终于想到了朝廷。

这个节骨眼上,他得罪的也只有朝廷,他也一直都知道朝廷的兵马屯在城外,面前的两人他都没见过,更何况还有个扮作女人进了郡守府,想来也不是什么身份高的。

接连被断了两根手臂,威武候这回彻底慌了神,他看得出白衣服的那人手段狠辣,自己若是待在他手里,一定能蜕层皮,他开始搬出了自己侯爵的身份,想以此吓到自己面前的这两个年轻人。

知道自己被压到了嘉霖城也逃不掉一顿严刑拷打,可是他宁愿被陛下审问,也不想再落在面前这人手里。

这俩人一黑一白,坐在阴森逼仄的小房间里,还真像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競/詔/渎▽//傢/)的厉鬼。

“陛下,臣还真不知道在暮辰对侯爵用刑是什么罪,不若您同臣好好讲一讲?”威武侯的话落在程雁昭耳朵里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程雁昭都弯了嘴角,他的目光则钉在了易长笙身上,不难听出语气里似笑非笑的成分。

程雁昭很少在易长笙面前自称臣,他并不是暮辰的臣子,也不需要这么自称,这回也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原因说了这样的话,不过易长笙不得不承认他这个“臣”字听进心里无端撩的人心痒。

程雁昭话音落下,威武候猛地抬起了头,同易长笙的想法不同,他完全是被程雁昭口中那句陛下给吓到了。

陛下?

威武候的目光停留在了易长笙身上,他看到了易长笙袖口绣着的龙纹,慕瑶就是陛下,陛下就是慕瑶!

陛下一直在他身边,陛下一直都看着他极尽奢靡,陛下还听他说了入主皇宫的“豪言壮语”…

这些个想法从脑海里一个接一个的涌出来,威武候感觉自己像被人架在了火架子上烤,就连断臂处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他到底干了什么蠢事?在陛下面前吹嘘自己的野心?若是已经功成名就,吹嘘了也就罢了,可他现在根本就是阶下囚。

这个时候的威武候再也看不出半点美人环绕时的意气风发了,整个人都带着颓意。

他这人从小就没什么雄心壮志,若不是家里就他一个嫡子,威武侯的爵位也轮不到他来继承,他本来。就是个混迹风月场所的浪荡子弟,每天都过着挥金如土不知今夕何夕的逍遥日子,若不是那群人找上他,在他面前画了一张诱人的饼,此刻他恐怕还待在威武侯府里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

也不至于成为阶下囚。

这些想来他当然是糊涂了,明明就是个不务正业的人,怎么就被别人三言两语给说动了,还妄想登金銮殿做皇帝。

长这么大像样的文章都没写出来过一篇,他哪里能当皇帝啊?可是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算是后悔也已经晚了,威武候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此刻他恨死了当初那个不自量力的自己。

“陛下,臣糊涂了,臣是被人蒙骗的,从来也没有想过要谋反,都怪祝曦国的奸人,是他们骗了臣,还请陛下大发慈悲,宽恕臣的无知。”

心中思绪千回百转,越往深处想,威武侯心里就越害怕,最后他赶在易长笙开口之前卑微的忏悔,为自己求情。

这个时候程雁昭似乎是放手不管了,听了威武侯的话也没再出声,易长笙看着威武候像是一条没有骨头的肉虫子一样在地上不断蠕动的模样,心里升起一抹厌烦,他冷笑着道:“暮辰可不养随时可以因为别人三言两语就反叛的臣子,你这一声陛下寡人可担不起,留着你寡人还得日夜为了玉玺的安全担惊受怕,这买卖不划算。”

“陛下,我有筹码,我有筹码的,只要你(/競/詔/渎▽//傢/)愿意放了我,我就告诉您秦岭和秦峻藏在哪里好不好?”大概是被逼急了,此时的威武侯竟然拿出了秦岭和秦峻做筹码。

他是秦岭和秦峻的亲舅舅,造反打着也是秦岭和秦峻的幌子,现在功亏一篑,他竟是直接毫不犹豫的把秦岭和秦峻拉出来当挡箭牌。

不得不说,易长笙此刻完全被威武侯的无耻程度给震住了,但他却清楚地知道威武候谋反这件事同秦岭秦峻没有任何关系。

秦峻可是个连亲弟弟都可以掐死,距离皇位之差一步之遥的狠人,若是要谋反的是他,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轻而易举的就被击溃。

当初是他亲自把秦岭和秦峻放走的,现在这两人既然没有招惹过他,他也自会当这两人不存在。

只是可惜了威武候拿来做筹码的宝贝消息并没让他提起一点儿兴趣。

想到这里,易长笙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威武侯,就发现威武候也盯着他看,而且那目光里尽是殷切的盼望。

想来他应该是认为自己的筹码会让易长笙十分心动吧,这个时候他甚至等不及易长笙开口,就又道:“陛下我真的不骗你,秦岭秦峻就藏在我的封地,他们才是对你有威胁的人。”

“可是你认为两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对寡人有什么威胁呢?”易长笙嗤笑了一声反问。

一百五十二章

易长笙的话直接打消了威武候的希望,威武候几乎是蜷缩在地上,他脑海几乎是在极速运转着,企图想出个合适的理由能让陛下放自己一马。

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一念之差走错路的时候,可是他这路错的太离谱,代价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命。

“你好好交代自己为什么要谋反?说的清楚了,寡人或许饶你一命。”一易长笙懒得的欣赏威武候不断变化的脸色,直接赶在他之前开口道。

威武候出了事能毫不犹豫的把秦岭秦峻推出来挡刀子,他现在完全可以确定威武候造反压根就不是为了秦岭秦峻。

突如其来的机会让威武候脸上的肥肉都堆在了一起,他忙道:“是祝曦国的贼人,他们骗了我,他们说我是秦岭秦峻的舅舅,陛下登基了一定会拿我立威,他们说帮我夺位,等事成以后我需要割一半国土给他们,然后承诺和他们永远友好往来。”

“割一半国土?这么一来暮辰就等于成了祝曦的附属国,这你也信?你要那一半国土做什么?”听到威武候和祝曦国谈的条件,易长笙委实是被惊到了,这种一看就忽悠人的条款威武候竟然还信了。

这么一看,易长笙发觉自己实在是高看了威武候,这人分明就是蠢的明明白白。

“国不国土的不重要,关键是为了保命,我哪会做什么皇帝,这最尊贵的还是这条命。”大概是大难临头了,威武候显得十分坦诚。

听他这话的意思,易长笙甚至感觉自己成了逼迫忠臣谋反的坏人。

易长笙(/競/詔/渎▽//傢/)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看着威武候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模样,他道:“即是如此,寡人留你一条命也无妨,只是你以下犯上,试图谋反,从今日起便收回所有财产,全家贬为庶人吧。好了,你可以走了。”

其实以威武候这罪株连九族也不为过,但易长笙听了威武候的话,心里深有感触,如今威武候要反,是怕新帝拿自己开刀,虽然别的诸侯还没有动静,却也不能断定他们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故而易长笙从轻处罚威武候,告诉别人他这位新帝不是个不讲道理的君王。

易长笙话音落下以后,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了两个侍卫,带着威武候出了牢狱,顷刻间,这间牢房里就只剩下了易长笙和程雁昭。

“他要死了。”程雁昭突然开了口,清冷的嗓音在狭窄逼仄的空间里回荡。

易长笙愣了一下,回头看向了程雁昭,就见程雁昭的表情都没有变化,仿佛方才的话并不是他说的一般。

易长笙心里十分疑惑,猜不透程雁昭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赦免了威武候,暮辰的将士们自然不会不顾他的意思欺辱威武候,这样的话威武候为什么会死?

“打个赌把,他这会儿应该是死了。”程雁昭又一次开了口,他大概是看出了易长笙的疑惑,可是并没有要解答的意思,甚至饶有兴趣的同易长笙打赌。

程雁昭脸上的表情变化并不大,可是易长笙感觉他此刻心情应该是极好的,

一个“好”字卡在嗓子眼里没说出口,刚才带着威武候出去的两个侍卫中的一个就匆匆跑了进来,跪在了易长笙的脚下道:“陛下,威武候他撞墙自尽了。”

撞墙自尽?为什么?他不是最惜命了吗?怎么捡回了一条命来却又撞墙自尽了?易长笙实在是想不明白。

方才程雁昭说威武候会死的时候,易长笙心里想的也是谁会对威武候不利,却没想到这个人竟是威武候自己。

“怎么回事?”易长笙问,这件事实在是匪夷所思,威武候一个为了活命被人三言两语怂恿着造反的人,怎么突然就不惜命了呢?

“末将也不知,出了牢门,他突然疯了一样一头撞在了抢上,当场断了气。”侍卫道,出了这等事,他也被吓到了,额头上都是冷汗。

“下去吧。”程雁昭摆手打发走了那侍卫,然后又扭头对易长笙道:“陛下,你输了,记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他为什么自尽?”易长笙还是想不透这个问题,忍不住问程雁昭,对于程雁昭口中的一个条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左右只要他能给的,程雁昭开口,他绝不会拒绝。

“因为陛下没收了他的家产。”程雁昭说,或许是心情真的不错,他这回没卖关子,认认真真的回答了易长笙的话。

这么个简单的原因实在是让易长笙惊讶,程雁昭砍了威武候双臂,威武候看起来都没有多(/競/詔/渎▽//傢/)在乎,可是就因为夺了他的家产,他就抛弃了自己那条金尊玉贵的命?

这么看来威武候惜的大概不是命,而是他侯府里的那些金银珠宝吧。

“陛下没必要惊讶,世界上这种人多的是,犯了错还想金尊玉贵的活着,呵,可笑。”程雁昭说。

威武候的死早就在程雁昭的意料之中,所以程雁昭说起风凉话来格外的顺畅。

“事情解决完了,走吧。”面不改色的点评完了威武候,程雁昭站了起来,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然后十分体贴的对着易长笙伸出了一只金贵的手。

明显比往常温柔的程雁昭让易长笙十分不习惯,但是他心里清楚程大人温柔的机会不是回回都有,于是他压着心里的疑惑把手搭在了程雁昭的手上。

明明还没入冬,易长笙却感觉程雁昭的指尖带着凉意,他微微皱了皱眉,反握住了对方的手道:“快入冬了,回去以后寡人让人给你做件大氅吧。”

“劳陛下费心了。”程雁昭说,没有拒绝,也没有像以前一样针锋相对,这般反常的温柔实在是颠覆了易长笙对程雁昭的印象,他甚至有些怀疑程雁昭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

打住,程雁昭这样对他而言应该是件好事才对,不应该再胡思乱想了,不然惹恼了程雁昭,这段时间的努力就是前功尽弃了。易长笙忍不住在心里安慰自己。

一百五十三章

到达郡守府门口的时候,程雁昭松开了易长笙的手,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他的步子稍稍慢了易长笙一步,看起来像一个跟在陛下身边规规矩矩的臣子。

习惯了程雁昭桀骜不驯油盐不进的样子,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恭敬只会让易长笙感到不适,当然这种感觉他也只会埋在心里,断不可能自己说出来打破了程雁昭的好。

“我去换个衣服。”踏进了郡守府的门槛,程雁昭道,经他这么一提起,易长笙才反应过来程雁昭身上沾了淡淡的血腥味。

易长笙委实没想到程雁昭去换衣服竟然会给自己打招呼,印象里的程雁昭似乎从来都是我行我素,易长笙实在是被程雁昭的转变吓到了。

郡守府的宴会办的正热闹,士兵们都围在一起喝酒划拳,就连易长笙走进来都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所谓庆功宴,自然是要大家都玩的开心,易长笙也没怪罪这些人的失礼。

“陛下来了,能拿下郡守府全凭陛下以身涉险,陛下的胆量决断让末将佩服,末将要敬陛下一杯。”

“是是是,王将军说的是,敬陛下一杯,多亏陛下有勇有谋。”

军营里的一位将军发现了易长笙到来,喝的醉醺醺的他站了起来举着酒杯给易长笙敬酒,大概是酒意上头,晕了他的脑子,说出来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他这一出声,也惊动了旁边的人,那人同样站了起来给易长笙敬酒。

有勇两个字,易长笙是敢(/競/詔/渎▽//傢/)认的,但有谋二字对他来说实在是受之有愧。

整个事件,他也就进了趟郡守府,后面发生的所有事全凭程雁昭安排。也不知道程雁昭到底怎么同这些人说的,最后竟是把功劳都放在了他身上。

这时候,易长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去地牢找程雁昭就是为了弄清楚程雁昭到底做了什么,这么快就拿下了平潭郡。

他不相信只是烧了粮草这么简单。

烧了粮草固然会扰了威武候的军心,也不至于让这城这么快就被击破。

对于这些将士们的赞赏,易长笙心里受之有愧,更何况他连具体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一觉睡醒就变了天。

“此战能这么快胜利多亏了陛下谋略双全,臣敬陛下。”他正准备把程雁昭的所作所为透露出来,就听到有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易长笙猛地回过了头,程雁昭手里端了个酒盅,目光灼灼的盯着他,那人还是一身月白衣衫,眉眼间应该是带了笑的,只是并不明显。

程雁昭今天到底想做什么?

这人的态度总是很模糊,在他面前易长笙委实不愿意出现什么自作多情的想法。

他宁愿相信程雁昭这会儿是在逗他玩,也不敢相信程雁昭是喜欢他。

面前三个人都高高举着酒杯,易长笙若是不喝就有些不好看了,于是他走到了桌子前,拿了一个没人动过的酒盅一饮而尽。

“臣有事要报,劳烦陛下移步片刻。”待易长笙放下了酒盅,程雁昭又开了口,他语气异常恭敬,仿佛真的把自己带入到了臣子的位置上去。

这般演技让易长笙没法不佩服。

易长笙本就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程雁昭这句话倒也算给他解除了尴尬,于是他抬脚跟在了程雁昭旁边,转了几个弯以后,易长笙才发现程雁昭把他带进了他这段时间住的那个小院子。

进了屋,关上了门,程雁昭说:“记住,能顺利攻破平潭郡,擒住威武候全是你的主意,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得了你的吩咐。”

饶是易长笙猜了千百种可能,也没想到程雁昭把他叫过来是为了把自己的功劳按在自己身上,他看向程雁昭的目光里都染了惊讶,片刻后,他才问:“为什么?”

“你是暮辰的王。”程雁昭说。简而言之的一句话,易长笙却懂了他背后的意思,因为他是暮辰的王,所以他需要有功绩才能服众,于是程雁昭就给了他这么个功绩。

这一刻他才清楚程雁昭确确实实的在帮他。

可是为什么呢?程雁昭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帮他?

“谢谢。”易长笙不会傻到开口问程雁昭为什么,对上那人深邃的眼睛,他开口说了句谢谢。

他很清楚,程雁昭的好强求不来,也拒绝不了,一切不过全凭那人开心。

只是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易长笙感觉事情好像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他把程雁昭留在暮辰的时候,不就是一(/競/詔/渎▽//傢/)心想着拔了这人的爪牙,把他变成一只温顺的金丝雀吗?

可是为什么金丝雀自己离开了金牢笼,还用羽翼给他清除了沿途的障碍?

事实和想象是不是偏差太大了点儿?

“没必要。”程雁昭说。易长笙知道他是说他没必要道谢,因为这些都是他自愿做的。

啧,程大人做事还真是不求回报。

“祝曦国那边大概也解决了,你准备准备回宫吧。”程雁昭说。

祝曦国那边也解决了?程雁昭怎么知道?莫不是那边的事他也插手了?易长笙看着程雁昭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疑惑。

程雁昭好脾气的解释说:“是斩曦插手了,祝曦国内乱了,军队都赶回去保护国君了,哪还有空打仗。”

斩曦。提起这个名字,易长笙一下子就想起了安踏阳,他是祝曦国皇室,虽然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流落江湖,但是通过他办了个名叫“斩曦”的杀手组织,还处处和祝曦国做对,想来也是和祝曦皇帝有关。

不过这时间点也太巧了吧。

莫不是安踏阳看准了祝曦国大军再外面,才赶回去报仇去了?

“你要回大楚?”易长笙问,祝曦国的事也就在他脑海里停留了一瞬,很快就消失了,他的注意力全部停留在了程雁昭起初的那句话上,程雁昭让他回宫,却没有说他自己要去哪里,莫不是他要走了?这场胜仗是给他留下的分道扬镳的礼物?

看到程雁昭出现在平潭郡的那一刻,易长笙就知道他的金牢笼锁不住程雁昭,因为程雁昭是猛兽,不是金丝雀。

若是程雁昭真要走,他拦不住。

一百五十四章

程雁昭没有回话,他负手而立,仿佛对易长笙的心思并不在意,或者说他确实不在意。

看着程雁昭这么个姿态,易长笙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他到底没能在程雁昭那里留下多少痕迹。

虽然这结果是意料之中,可是回想起来,心里难免有些发堵。

程雁昭这回走了,他们两人一个在大楚,一个在暮辰,以后恐怕连再见的机会也没有了。

“带你去见个人。”明知道自己是个大男人,不应该有那些矫情的心思,可是心里的酸涩还是骗不了人的,易长笙刚想找个借口走开,就听到程雁昭又开口道。

但凡有点儿气性骨气,易长笙也该不理会程雁昭,可偏生他就是拒绝不了程雁昭的提议,哪怕是心里正气着这人的薄情,此刻却也不受控制的跟在他旁边出了院门。

程雁昭直接带着易长笙到了郡守府的主院,易长笙心里实在是疑惑,不明白程雁昭带他来这里见谁。

推开了房门,一直进了内室,易长笙便看到床上躺了一个人,他脸上有还未结痂的疤痕,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坐在床边拿了沾水的毛巾给他擦拭额头。

“郡守,陛下来了。”程雁昭的声音响起,易长笙的(/競/詔/渎▽//傢/)目光再次落在了床榻上的人身上。

他睁开了眼睛,一只枯瘦如柴的手伸了出来,握住了旁边坐着的女人的手,挣扎着要起来。

郡守?这里是平潭郡,当初威武候占据平潭郡的时候,他确实没发现平潭郡守的消息,而且他甚至直接忽略了平潭郡守这个人。

这么说来此人就是平潭郡守?

登基不久,暮辰的老臣易长笙都认不全,更何况是平潭郡守这样的地方大臣,也难怪他会忽略了平潭郡守这么个人。

年过半百的老人扶着妇人的手臂挣扎着要爬起来行礼,通过他的动作,易长笙看到了他露出来的胸口上缠满了绷带。

不难看出,这个骨瘦如柴的老人近来是受了许多折磨,便是易长笙这种自认没有同情心的人看到他这样子都有些看不下去,开口道:“郡守好生休息吧。”

“不,不成的,身为平潭郡郡守,丢了城,害的…咳咳…害的陛下亲自涉险,是臣的失职,还请陛下责罚。”平潭郡郡守说,他真的很虚弱,说一句话要喘半天气,甚至还夹杂着咳嗽声。

这个年纪的人本来就是较为弱势的群体,再加上他现在受了很重的伤,一句话都说不利索,却还是固执的要请罪的模样让根本没处理过这种事的易长笙有些不知所措。

他并不是在没有人情味的皇宫里长大的,故而做不到秉持着律法不顾人情。

更何况当初威武候起兵全然是出其不意,平潭郡守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归顺威武候已经说明了他的忠心,易长笙个人认为平潭郡守根本没有错,更不必提罚。

“此番能如此顺利擒拿威武候,还是多亏了郡守给的平潭郡布防图,如今郡守也算是功过相抵了,便好生歇着罢,陛下仁厚,体恤臣子,您无需为此有心理负担。”易长笙久未开口,程雁昭望着平潭郡守替他发了话。

等程雁昭这一段话落下,易长笙才发现狂妄如程雁昭,竟然也是会说漂亮的场面话的,这个发现让他忍不住多看了程雁昭一眼,才又对平潭郡守道:“威武候起兵之事事发突然,郡守已是尽了力,更遑论现在您功大于过,寡人没理由处罚郡守,郡守好好养伤罢,以后平潭郡还需要你多尽心。”

程雁昭既然要给他树立个宽厚仁慈,体恤臣子的仁君形象,他便直接顺水推舟把程雁昭的场面话接了下去。

尽管程雁昭嘴上什么也不说,但易长笙此刻却看的明白,程雁昭分明是在给他透露整件事的经过。

他之所以这么快就顺利烧了粮草,放了暮辰大军进城,缉拿了威武候全然是靠平潭郡郡守给的平潭郡布防图。

这一刻易长笙不得不佩服程雁昭心思缜密,进城的时候,他只顾着潜伏在威武候身边伺机而动了,全然忘记了这里是平潭郡,甚至没想起过平潭郡守这么个人,更没有想到威武候占领了平潭郡,本来的(/競/詔/渎▽//傢/)郡守去了哪里。

可程雁昭呢?他竟是直接找到了郡守,拿了布防图,几乎没有走什么弯路,就直接完成了整件事情。

相比起来,易长笙才知道自己和程雁昭的差距如此之大,他确实不适合摆弄权势。

经过易长笙这番话,平潭郡守这才没再坚持着起来,倒是床边的妇人帮他垫高了枕头,平潭郡守有些浑浊的眼睛小心翼翼的落在易长笙的衣角处,他颤颤巍巍的道:“老臣谢陛下关心。”

从平潭郡守房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夜里,将士们喝了酒一个个醉的东倒西歪,皆是没注意到易长笙和程雁昭,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回了易长笙住的那小院。

院里的下人已经散去了,桃桃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两个人进了屋,一时有些相顾无言。

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太多,易长笙感觉自己的脑子都有些乱,身上也乏的厉害,尤其是这几日程雁昭就要离开这件事就仿佛一块大石头压在他的心上。

有事干的时候还好,现在安静下来,便只会让他感觉异常压抑。

上回他使计留下了程雁昭,但是同样的方法用第二次显然是不可能,易长笙顿时感觉焦头烂额。

感情这种事当真让人抓心挠肝的难受,明明不疼不痒,却总压在心上挥之不去。

程雁昭已经自顾自的在桌子前坐了下来,还默默的斟了一盏茶,异常平静的模样让易长笙心生恼怒。

他想自己若是是个女子,定当夺过程雁昭手里的茶盏,然后指着他的鼻子骂两句负心汉亦或者是薄情郎。

可惜他并不是女子,也断然做不出这种事来,最后也就只能自己黯然神伤。

一百五十五章

明明认识了没有多长时间,可是若是问易长笙到底是因为什么对程雁昭这般薄情薄幸的人动了感情,他也是回想不起来的。

这感情就像野草,不知道何时不小心埋下了颗种子,便一发不可收拾,火烧不尽,风吹不折,肆意生长,片刻疯魔。

“时间不早了。”易长笙思绪纷乱的理不出头绪的时候,程雁昭轻飘飘的来了这么一句话。

他语气轻的仿佛窗外的一缕微风,一闪即逝,留也留不住。

易长笙猛然回过了神,桌子前的程雁昭不知道何时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空出来的手对着他招了招。

程雁昭这是什么意思?主动邀请他共寝?易长笙实在是不明白。

今天的程雁昭像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一般,总会做出点儿匪夷所思的动作来,搞的易长笙有点精神衰弱。

如果可以,他倒是更希望程雁昭还是和以前那样对他爱答不理的好了,这样他也不用这般费心思猜程雁昭的意思。

易长笙迟迟不上前,程雁昭大概是不耐烦了,他站了起来,甩了下袖子,缓步走到了易长笙身后,然后直接把人抱了起来道:“陛下今日是怎么了?还要臣请你吗?”

他的嘴凑到了他的耳边,带(/競/詔/渎▽//傢/)着周围的空气都带了点暧昧的气氛,易长笙的心仿佛是漏了一下,他怔愣的看向近在咫尺的程雁昭,脑袋还没反应。手就已经敷上了对方的额头。

不烫,没烧糊涂,那他这是抽什么疯?

“你想做什么?”易长笙问,这话全然是没经过大脑,问出来以后,他自己都有点儿无地自容,怎么感觉自己仿佛一个被强迫了的良家妇女。

这么大一个槽点程雁昭自然也发现了,一向不喜形于色的程大人嘴角微微上扬了几分,就在易长笙以为程雁昭心情还不错的时候,那人突然嗤笑了一声道:“怎么?陛下这是爱够了?那您的心变得还挺快的。”

爱够了?变心?程雁昭这话实在是太过,易长笙分不清他是真这么认为还是在开玩笑,不过不管是哪种原因,这种误会也不能存在,便是程雁昭真不声不响的走了,也不能带着这种误会。

有时候易长笙都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些什么,但是在程雁昭的事上他总是带着十二分的小心,收敛了自己纷乱的思绪,他抬手攀上了程雁昭的脖子,唇凑到对方耳边轻声道:“这般大人看奴家变没变心?”

他刻意的用嘴唇去触碰那人的耳垂,撩拨之意明显,直到对方的耳垂在他的注视下微微泛了红才收敛了。

程雁昭并没有阻止易长笙过于放肆的动作,只是把人放到了榻上,然后亲手拆了他的发冠,解了他的外袍,便再没了动静。

今天的程雁昭所作所为都可以称得上诡异了,易长笙正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开口激对方两句,程雁昭就和衣躺了上来,然后把他往里推了推,手搭在了他的腰上。

放在以前,易长笙绝对不可能想到他和程雁昭还有这般安宁温馨岁月静好的可能,便是现在,他都有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过分与平常不同的相处模式让易长笙心里不安,就仿佛是程雁昭要同他做最后的告别一般,他翻来覆去的不敢闭眼,也不知道一个人兀自挣扎了多久,终于是耐不住心里的折磨,伸了一根手指戳了戳程雁昭的腰。

被骚扰了,程雁昭总算是睁开了他金尊玉贵的眼皮。

“不做吗?”易长笙和他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也不知道嘴巴抽了什么疯,这么一句话脱口而出。

虽然没说明白,但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做什么彼此自然是心知肚明。

这话出口,饶是脸皮厚如易长笙,也有点不敢去看程雁昭的眼睛了,依照程雁昭的脾气,易长笙此刻已经准备好了接受对方冷嘲热讽的准备。

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他感觉此刻的自己实在像极了传说中的深闺怨妇,还是要使尽浑身解数勾的夫君回头的那种。

可是大半天过去了,程雁昭也没说话,只是放在他腰上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腰,动作很轻,像是安抚。

明明知道自己不该多想,易长笙还是被程雁昭这(/競/詔/渎▽//傢/)动作给吓到了,他试探一般的抬了下眼,就见程雁昭已经闭上了眼。

“莫不是大人不行了?”已经出了次丑,易长笙干脆就将错就错下去,今天的程雁昭太过反常,让他实在是没办法习惯,他试着激怒程雁昭,想靠这种拙劣的办法让程雁昭回到从前那样。

其实就是他自己都有点搞不懂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明明以前奢望过程雁昭能对自己好点,可现在奢望成了现实,他反倒是习惯不来了。

“别闹,睡觉。”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程雁昭今天的脾气格外的好,并没有像易长笙预想的那样被他这么一句话激怒。

“即是大人不行了,不若这次换寡人来让大人舒服?”没得到想要的回应,易长笙再接再厉道,为了印证自己说的话的真实性,他拿开了程雁昭的手,作势朝着程雁昭身上压去。

一直到他整个人都压在了程雁昭的身上,对方依旧是稳如泰山,倒是易长笙自己有些慌乱了。

他就是嘴上嚣张了点儿,但是这么多次,他一直就被程雁昭压在底下,心里早就认命了,他是了解程雁昭大男子主义的,也从来没想到自己能成功压到程雁昭身上来,此刻空对着程雁昭那张脸,全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不继续了?”程雁昭终于睁开了眼,黑黢黢的瞳孔和他的交汇在一起。易长笙从他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时有些愣神,片刻才反应过来程雁昭方才问了自己一句什么。

对方的目光还盯着他,仿佛能在他脑门上盯出个窟窿来,虽然程雁昭此刻还是表现的心平气和,易长笙心里却有点儿发怵,他讪笑了一下,从程雁昭身上翻了下来,闷闷的道:“累了,睡觉。”

这话说完,也不等程雁昭的回应,他就快速转过了身,背对着程雁昭。

一百五十六章

接下来三天,易长笙都在郡守府整顿兵马,清点威武候留在这里的财务。

倒是程雁昭最近一直很平静,甚至没有提出要走,易长笙想大概是因为萧皖挨了板子,程雁昭是想等他伤好。

这么个想法一出来,易长笙十分恶毒的想要不要去往萧皖的伤口上撒点盐,让他的伤好的慢点,拖拖程雁昭的脚步。

想到撒盐,易长笙又想起来这几日他似乎是并没见到萧皖的影子,萧皖去哪儿了?

今天是启程回嘉霖城的日子,平潭郡郡守的伤养好了点,可以下床了,特地被郡守夫人搀扶着出来给易长笙送行。

好聚好散的理易长笙懂,走的时候没看到程雁昭的影子,他也没有刻意去找,只是带着暮辰大军浩浩荡荡的出了平潭郡。

叛党已经清理干净,回城的路上易长笙也听到了不少关于祝曦国政变的消息。

回来的路上没遇到什么阻碍,一路顺畅,行军速度都比来的时候快了不少,易长笙用了三天时间就带着一队人马快马加鞭回到(/競/詔/渎▽//傢/)了嘉霖城。

秦峰带着暮辰丞相等一众大臣特地站在宫门外迎接他,秦岁是个女孩子,不宜抛头露面,也就没有出来。

“恭迎陛下。”易长笙下了马,秦峰便带着大臣们纷纷下跪,当了这么久皇帝,他还有些不习惯现在这样的场面,有些头疼的摆了摆手失意他们起来。

侍卫牵过了易长笙的马,秦峰便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皇兄,你总算是回来了,你若是再不回来,我就该闷死了。”

一边说着,秦峰竟是直接从怀里取出了个用明黄色的布抱着的东西塞进了易长笙手里,易长笙摸到了尖尖的棱角,是玉玺。

他实在是没想到秦峰竟然这么迫不及待的就把玉玺还给了他,明明是让世人趋之若鹜的宝贝,可是它在秦峰嘴里却好似成了一块烫手山芋,恨不得马上抛出去。

看着秦峰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易长笙都怀疑自己是把秦峰架在火架子上烤了,他收起了玉玺,拍了拍秦峰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就进了宫门。

陛下凯旋而归,宫里早就摆好了宴席,易长笙回寝宫换了身衣服,就急匆匆的过来赴宴,时间排的紧,连喘口气的空当都没有,不过这样倒也有个好处,就是不会再让他想起程雁昭来了。

群臣按着身份落了座,秦峰的位置和他挨着,易长笙这边刚坐下来,秦峰就小声道:“皇兄,你可要注意点,丞相估摸着要找你麻烦了。”

话说完,秦峰还朝着丞相那方向挤了挤眼,听到“丞相”二字,易长笙又感觉一阵头疼,心里不免也回忆起了此人的迂腐。

他现在才从平潭郡回来,想来这老头应该能给他留点喘息的机会吧,再者说前段时间此人斥责他多是因为程雁昭,现在就连程雁昭也走了,这人应该没理由找他麻烦了才对。易长笙有些侥幸的想。

可以说以丞相为首的这帮暮辰老臣是易长笙最头疼的存在了,每回上朝听他们说话就像耳朵边飞了几百只虫子,虽然不咬人,却足够烦人,偏偏他还动不了他们,就算是下了朝也要经受他们的摧残。

“陛下,既然今日诸位大臣都在,老臣有一事要说。”也不知道上天是不是没听到易长笙的祈祷,丞相的声音在大殿里骤然响起,易长笙险些摔了手里的酒盏。

至于秦峰此刻则适时的给了易长笙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但是看这个眼神,易长笙就知道自己这便宜皇弟也没少被丞相摧残了,也难怪这么急着把玉玺还回来。

为了防止自己真的会失手摔了酒盏,易长笙把酒盏放在了桌子上,才道:“丞相请讲。”

反正现在程雁昭也不在暮辰了,他就看看这人能再拿出什么理由来劝诫他。易长笙破罐子破摔的想。

“臣听闻陛下此次出征穿了女装?”丞相道,他虽然口中说的是听闻,可是那语气里分明已是有了确凿的证据,他(/競/詔/渎▽//傢/)这话一出来,不少不明所以的臣子都把目光落在了易长笙身上,可以看出他们眼中都带着哀痛,仿佛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深恶痛绝的事一般。

穿女装这事儿虽然并非易长笙所愿,可是穿了就是穿了,他也懒得否认,于是坦然的对着丞相点了头。

这件事全然是被逼无奈,也是为了暮辰国考虑,他希望这些老臣能理解。

“陛下,你…你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罔顾礼教之事?你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暮辰国威,如此行事岂不是让暮辰蒙羞,让先帝蒙羞?”

很显然,过于迂腐的丞相并不能理解易长笙的苦衷,他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易长笙一脸沉痛的道。

做出这般不敬的动作,可以看出他内心对这件事有多么的排斥。

这就伤风败俗,罔顾礼教了?那若是他此刻坦白自己喜欢男人,岂不是就成了不知廉耻罔顾人伦?

易长笙嘴角忍不住勾起了冷笑,他实在无法习惯丞相这迂腐的思维,明明朝中武将也知道他扮女装入敌营,可是他们都只会赞他有勇有谋,到了丞相这边,就成了伤风败俗。

战场上刀剑无眼,你死我活,他不过是选了个可以减轻伤亡的办法,怎么就成了伤风败俗?

“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易长笙道,虽然懒得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可是看着丞相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他实在有些担心自己会成为暮辰历史上第一个把丞相气死的君主,那样的话他可算是名留史册了,于是只得耐着性子的解释了这么一句。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陛下也不该弃我暮辰国威于不顾。”丞相又一次开口,一如既往的油盐不进,易长笙也懒得再同他解释了,直接端起酒杯饮了杯酒,权当没听到他的话,徒留丞相一个人在手舞足蹈的指着他怒骂。

一百五十七章 维护

“秦岐,你做出此举的时候可有想过你的父皇?”做到丞相这个位置上,在朝堂上可以说是万人之上了,平日里不管是谁见了他都得给几分薄面,就算是先帝也对他礼遇有加,但是偏生这新帝一直对他爱答不理,丞相心里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竟是直接叫了陛下的名字。

他是前朝老臣,有义务约束教导新帝。

易长笙委实没想到丞相竟然这么有毅力,被他冷落了这么久,还不肯罢休,他皱了皱眉,解释这条路行不通了,又不能给这老头来硬的,实在是让他为难。

他并不认为自己在这件事上做错了,可也说服不了固执迂腐的丞相,他想做皇帝大抵是没有比他还憋屈的了。

暮辰先帝一直都是扎在易长笙心里的一根刺,现下丞相又搬出了先帝出来说事,易长笙本就不好的心情一下子就被引爆了,他冷声道:“丞相这话就多余了,恐怕父皇一点也不想让我想起他。”

“你…(/競/詔/渎▽//傢/)你你你!你不尊先帝,藐视国威,你实在不配为暮辰的王。”丞相亦是被易长笙这句话呛住了,说出来的话也有些过了。

坐在丞相旁边的礼部尚书见势不妙拉了拉丞相的袖子,用眼神示意他少说两句,偏生被气急了的丞相一点也不注意这些,反而继续道:“先帝,您若再天有灵,就请看看您的江山被这位新帝搞成了什么模样,他实在不配为我暮辰的王啊。”

丞相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虔诚的跪在了地上,目光看着天,要多诚恳有多诚恳,只是他这模样却让易长笙笑出了声。

暮辰先帝只是被秦岭秦峻带走了,还指不定死没死呢,这丞相就开始祈求先帝的再天之灵了。

且不说这先帝有没有在天之灵,就算是有,他也不信那位没养他的父皇能管教的了他。

“啧,没想到竟然看了这么出大戏,真是开了眼界。”就在丞相把宴会闹的乱成一锅粥的时候,一道身影踏进了大殿,那人穿了件月白色的衣衫,负手一步步的走了进来,最后站在了丞相的面前。

这般熟悉的声音让焦头烂额的易长笙一下子恢复了清明,他几乎是目不转睛的望向了那人。

他不是走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脑海里几乎是被疑问占满了,但是易长笙看着程雁昭的目光一直没动。

“程雁昭?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到底要做什么?”要知道这位暮辰丞相最忌讳的就是程雁昭了,世人皆知程雁昭有经世之才,如今程雁昭还留在暮辰,他担心他的相位不保。

这个时候,丞相恍然想起来当初陛下御驾出征,他作为文臣之首,并没有给陛下想出什么主意来,若是陛下要借此废了他怎么办?若是程雁昭觊觎他的相位怎么办?

暮辰群臣虽然知道程雁昭的名,却都没见过程雁昭,此刻丞相震惊的话一出口,他们才恍然反应过来这位年轻的公子哥就是大楚那位惊才绝艳的程雁昭,一个个的都嚷出了声。

“程雁昭?他就是程雁昭?程雁昭竟然真这么年轻?”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儿可是暮辰皇宫,程雁昭,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随着程雁昭的出现,宴会上的气氛更乱了,几乎没用易长笙下令,大殿中央的舞姬们就散了下去。

程雁昭似乎并没有听到这些人的吵嚷,他嘴角带着笑道:“程某知晓诸位对程某好奇,今日程某过来,便是为了替诸位答疑的,不过在答疑之前,容程某先同丞相说两句话。”

程雁昭很少笑,便是易长笙也没见过他笑几次,这回他明明是带着笑,可在座的人却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程雁昭是什么人?虽然没见过面,他们也听说过传闻,那可是六亲不认,亲手毁了自己家人的魔鬼,据说当初这人在大楚还是大理寺少卿的时候,就是大楚无数犯人心里的噩梦,活(/競/詔/渎▽//傢/)剥人皮,晒活人干这种审犯人的手段用的炉火纯青,便是后面他不当大理寺少卿了,他的那套审讯手段也被保留了下来。

不管程雁昭有没有把暮辰丞相放在眼里,暮辰丞相却已经把程雁昭当做了死对头,毕竟程雁昭出现在暮辰首先威胁的就是他的丞相之位。

看到程雁昭的那一刻,这位暮辰丞相就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也顾不得在哭喊先帝了,就那么和程雁昭对视着,势要在气势上压过程雁昭去。

反倒是程雁昭对他的敌意置若罔闻,他听到程雁昭道:“方才听你说他不配做暮辰的王?那么我倒是想问问,他不配在座诸位谁配?你吗?还是你?”

程雁昭的语速极慢,说话的时候他的手指随手指了两人,那两人皆是被吓破了胆,纷纷跪在地上一言不敢出。

“不说别的,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是他,那么他就是你们的王,你们就要尊他敬他。这般以下犯上的时候,你心里可想过你自己还是暮辰的臣子?对王的尊敬和敬畏都没有,你也配做他的臣子?”不理会别人的反应,程雁昭又一次开了口,这次他的话柄直指暮辰丞相。

他声音不大,语调也算平和,可是一字一句都像是刀子,直接往暮辰丞相心上扎,即使丞相自幼饱读诗书,一时半会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程雁昭。

程雁昭话说出来,自然也不是要人反驳的,不等丞相接上话,他又道:“你口口声声说他毁了暮辰江山,可是你们在这皇城里醉生梦死的时候,是他披盔戴甲上了战场,他为了保住这片土地御驾亲征,在战场上受形势所迫用了点计谋,怎么就成了伤风败俗?莫不是在诸位眼里,那些颜面比命还重要?比暮辰的国土还重要?真让那祝曦国奸人进了城,你们以为你们还能像现在这般秉持着没什么用处的规矩礼教训斥你们的王?”

一百五十八章 觊觎

易长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程雁昭竟然是过来替他出头的,程雁昭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呢?他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发现。

被人维护的感觉很好,尤其是维护他的人还是程雁昭,此刻易长笙已经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不过看着程雁昭负手而立的模样,他心里又有点不安,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对程雁昭过于思念而做了一场梦。

毕竟像程雁昭那样薄情寡义的人,怎么可能站出来维护人?

“程雁昭,这些都是暮辰的国事,岂容你一个外人插嘴?”接连被程雁昭冷嘲热讽,丞相终于是坐不住了,他虽是没办法反驳程雁昭的话。却换了个方向,拿着程雁昭不是暮辰国人士的事说事。

“说起这个,方才你们不是都好奇我有什么企图吗?成,我这就告诉你们,我对你们陛下有企图,还觊觎你们暮辰的凤印,这理由怎么样?”程雁昭说。

短短的几句(/競/詔/渎▽//傢/)话,一下子砸进了易长笙心里,先不说暮辰的大臣们听到这番话是什么反应,反正易长笙已经在龙椅上站了起来,走到了程雁昭身边道:“此话当真?”

程雁昭回头看向了易长笙,他嘴角的笑散了去,但易长笙却感觉他不笑的时候反而显得心情更好。

“若是陛下不介意我插手今天的事,那这话自然是当真的。”程雁昭说,他很坦然,却让易长笙心里翻起了巨浪。

明明要走的人却出现在了这里,还变相的告诉他会留下,这怎么能让他不欣喜呢?

再者说程雁昭插手这事全然是为了维护他,能被心上人维护,他哪里有拒绝的理?

“张福泉,去把凤印拿来。”易长笙说,程雁昭说要他的凤印,他一刻也等不了,恨不得拿东西现在就可以递到程雁昭手里,似乎只要对方把东西接了,他才能安心,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叫了张公公去拿。

“陛下,万万不可啊!”

“陛下,请您三思啊!”

“程雁昭,你疯了吗?暮辰的皇后之位岂是你能觊觎的?”

易长笙的声音一下子把暮辰的大臣们从梦中惊醒了,一瞬间,原本坐着的人纷纷跪了下来,以头抢地,希望劝的君王回心转意。

凤位就算是永远空悬,也没有让一个男人来做的理,更何况那人还是离经叛道的程雁昭。

这里边最激动的无疑是暮辰丞相了,此人素来古板迂腐,又一直在心里记恨着程雁昭,此刻他甚至顾不得怒骂易长笙不顾理法了。直接指着程雁昭的鼻子骂道:“程雁昭,你简直就是不知廉耻,罔顾人伦,暮辰的凤位怎么可能让一个男人来做?你若是执意如此,就从老夫的尸体上踏过去。”

“我没有说过我不喜欢别人用手指着我?”程雁昭道,他似乎并没有抓丞相话里的重点,只是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说道。

丞相还没弄清楚程雁昭的意思,就见程雁昭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了一把匕首,出了鞘的刀锋上似乎有寒光闪过,丞相的腿不自觉的一软。

丞相的反应让程雁昭极为满意,他嘴角重新挂上了笑,刀子轻轻在手心上拍打着,又朝着丞相走近了一步,他道:“我想要的东西必须握住,既然这样,就只能顺了丞相的意了。”

话说着,他手里的匕首已经落在了丞相的脖颈处,若是再往前一点儿,这匕首定然会割开丞相的脖颈,渗出血丝来。

动作已经做到了这份上,丞相自然是不可能不明白程雁昭的意思了,方才说话时这般强势,无非就是他算准了程雁昭不敢对他怎样。

可偏生这程雁昭不按常理出牌,丞相顿时吓破了胆,他虽然把话说的忠肝义胆,可是他真的不想死啊!

身为一个文臣,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此时丞相的脸都有些发白了。

面前穿着月白袍子的人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随着时间的推移,丞相额(/競/詔/渎▽//傢/)头上都渗出了汗,大殿里跪了一地的大臣,更是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陛下,救救臣。”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丞相把希望寄托在了易长笙身上,此刻他已然忘记了自己方才是怎么辱骂指责这位陛下的了。

易长笙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程雁昭,此刻的他像极了一个纵容爱妃作恶的昏君,眉眼里尽是冷漠。

易长笙的表情自然也落在了程雁昭眼睛里,程雁昭脸上的笑意又深了点儿,他道:“这凤位我是一定要的,不过放了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若你穿件女装给我看看?”

程雁昭这话落下,大殿内登时响起了一阵唏嘘声,可程雁昭却置若罔闻,只是握着匕首目不转睛的盯着丞相。

程雁昭到底要做什么?易长笙也是想不明白,让丞相穿女装,这么辣眼睛的事儿他怎么想的出来?

对上程雁昭玩味的目光,感受着抵在脖颈处匕首的锋刃,丞相把到了嘴边的一句“决不可能”给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很显然在生命面前,他选择了放弃尊严。

回应他的是程雁昭的一声嗤笑,程雁昭说:“瞧瞧吧,就算是你,为了活命,不也愿意穿女装?陛下是为了暮辰数万子民,你就骂他伤风败俗。那现在呢?你是为了你自己,你该是什么?”

到了此刻,易长笙才明白了程雁昭的用意,原来程雁昭是要借着这件事为他男扮女装正名,尽管自己并不在乎这些虚名,这一刻他也被程雁昭感动了。

丞相怎么也没想到程雁昭是在这里等着他,此刻他惨白着脸,甚至看也不敢看易长笙一眼。

刚才他拼命的告诉自己,他是为了活命,才迫不得已答应了程雁昭那变态的要求。

可是陛下呢?陛下不也是为了减少战场上的伤亡才以身犯险吗?

到了这一刻,这位暮辰丞相才明白如何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想起自己方才骂易长笙的话,他心里亦是有些羞愧。

一百五十九章 凤印

“陛下,方才之事是臣不对,还望陛下恕罪。”这一刻,这位暮辰丞相诚诚恳恳的对着易长笙跪了下去,十分认真的道了歉。

出现这种场面是易长笙始料未及的,他刚想让丞相起来,就听丞相又道:“臣只是为这件事向陛下道歉,但是无论如何,臣也不会同意陛下让一个男人当皇后。”

尤其是程雁昭。

这话丞相到底没敢说出口,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请陛下三思!”

大臣们在这件事上倒是意见统一的,丞相话音落下,数不清的声音高喊着这句话,易长笙的目光却越过人群,同程雁昭的交织在一起。

片刻后,他道:“不管三思还是四思,寡人心意已决,张福泉,愣着干什么,去拿凤印。”

便是程雁昭没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决定了这辈子只爱程雁昭一个,现在程雁昭已然站在了他的身边,他又怎么可能后退?

他话音(/競/詔/渎▽//傢/)落下,张公公也不敢犹豫了,忙提着拂尘跑了出去,把一众大臣的高喊声甩在了背后。

“陛下,暮辰自建国以来,就没有立男后的先例。”

“就是因为没有,寡人才要开创这个先例。”

“这是大逆不道啊陛下,为后着,应照顾陛下,应辅佐陛下,劝诫陛下,绵延子嗣,他一个男人…”

“辅佐?诸位以为这天底下还有谁比他更适合辅佐君王?他没来之前可是大楚的辅政大臣,换句话说,在座诸位有谁自认才学高过他程雁昭?”

“是,这点我们承认,可是他到底不能为陛下传宗接代。”

“谁说皇后就必须传宗接代了?”

因着不顾劝诫让张福泉去拿凤印这件事,易长笙一下子惹恼了暮辰的众位大臣,于是他被迫体验了一把传说中舌战群儒的感觉。

明明这些大臣们还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聒噪的要命,可是因为程雁昭的缘故,这会儿易长笙并没有觉得难熬,反而是卯足了劲要与这群人争个高下。

大约是被程雁昭的行事作风震到了,这群大臣虽然还是在阻拦,却也没有再拿什么先帝之类的话来压易长笙,丞相更是保持了沉默。

没有了难缠的丞相,这群人的战斗力可以说是直线下降,最后虽然被易长笙气的吹胡子瞪眼,却也没能阻拦了陛下的决定。

张福泉很快就捧着凤印回来了,他只是个在陛下身边伺候的人,平常的任务就是让陛下顺心,他大字不识几个,自然也不明白皇后对于暮辰国来说代表着什么,只知道做什么可以让陛下开心,正因为如此,把凤印递给易长笙的时候,他可以说是没有一点儿心理负担。

全然不知道这凤印在大臣们眼里意味着什么。

说起来这还是易长笙第一次见到暮辰的凤印,摸着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凤头,他心里忍不住有些嘲讽,原来这就是他那母妃终其一生没碰到的东西啊。

没有片刻犹豫,易长笙就当着文武百官不可置信的目光将凤印递到了程雁昭手里,他道:“你想要,就送你了。”

程雁昭丝毫没推迟,直接盯着暮辰百官带着恨意的眼神将东西收进了袖子里,他回道:“陛下给的,自然要收好。”

他们两个在旁若无人的交流,一群念着礼教规条的暮辰老臣们简直是没眼看下去,他们阻拦不了陛下的决定,又找不到理由离开,各个脸上都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程雁昭,你是楚人。”沉默着的丞相此刻重新开口了,他的目光盯着的是程雁昭宽大的袖子,那里是暮辰的凤印。

易长笙心意已决,他看得出来,这件事上若是再阻拦,就有点不知好歹了,更何况此时也没有阻拦的余地了,于是他对着程雁昭说了另一个问题。

尽管方才确实是被程雁昭吓到了,可是他也记得自己是暮辰的丞相,是暮辰的老臣,要为暮辰考虑。

他们阻拦不了(/競/詔/渎▽//傢/)陛下立男后,可是这男后怎么也不该是个楚人。为了国家的利益,他还是对着程雁昭战战兢兢的开口了。

陛下年轻气盛,可不能不明不白被人骗了。

“从今天开始,我会留在暮辰,你们可以把我当成暮辰人士。”程雁昭说,对比他平常的行为,这声解释可以说是十分有耐心了,简直不像他能说出来的话。

听到程雁昭这番话,最惊喜的莫过于易长笙了,自己千方百计要留住的人,如今就站在自己面前,还接了自己的凤印,并且告诉所有人他会留在暮辰。

惊喜来的太突然,易长笙根本顾不得这么多老臣在场了,直接对着程雁昭确定道:“你真的不走了,留下来?”

“不是说做皇后要辅佐君王吗?我拿了你凤印,不会食言。”程雁昭说。

所以,他在程雁昭心里应该是留下点儿影子了吧?

易长笙和程雁昭的对话太旁若无人了,大殿里的老臣纷纷垂下头表示没脸看,只有丞相梗着脖子道:“你别忘了你说的话,尽心辅佐陛下。”

丞相说完话,也不等程雁昭的回话,甩着袖子大步朝着殿外走去,似乎真的被这荒唐的一幕气急了,他甚至没跟易长笙请辞,就大摇大摆的走了。

明明程雁昭不跟他抢丞相之位,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是看到程雁昭捧了他们暮辰的凤印,他倒是愿意把相位让出去,别让这人祸害他们陛下的后宫。

大臣们早就在这里待不住了,有人打了头阵,他们也都一个个的离开了,倒是秦峰走的时候对着易长笙竖了一个大拇指,他是真的佩服他这位不顾世俗的皇兄。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等人都走干净了,易长笙才终于有时间问出了困扰了他大半天的问题。

“比你早一天。”程雁昭说。

“为什么不一起走?”易长笙又问。

这回程雁昭看了他一眼,才道:“有事情要处理。”

易长笙也没问程雁昭要处理的事是什么,他感觉自己问了对方也不会说,于是干脆不触这个霉头,于是他又道:“楚皇知道你要留下来吗?”

一百六十章 疯子

程雁昭是大楚的重臣,现在他不声不响的接了暮辰的凤印,怎么说也该给楚皇说一声。

强行留下来程雁昭的时候,易长笙只想把人宠成金牢笼里见不得光明的金丝雀,可是现在金丝雀摇身一变成了苍鹰,要展翼翱翔于天际,自然是不能在藏着掖着了。

“阿皖去送信了。”程雁昭说,听了他的话,易长笙猛然想起了自己要往萧皖伤口上撒盐的阴险想法,难怪没找到萧皖,原来竟是去大楚送信了。

“楚皇若是不同意呢?”易长笙问,也不怪他会怀疑,主要是程雁昭才学天下皆知,楚皇怎么可能放人?更何况大楚还有位同程雁昭瓜葛甚深的长公主。

此刻易长笙心里还有点儿不相信程雁昭的决心,他当初为了大楚的长公主(/競/詔/渎▽//傢/)连郡主的尸体都拿出来利用,后来虽然两人恩断义绝了,也不难看出程雁昭对那人用情至深。

他怀疑程雁昭,不相信程雁昭真的会抛下这么多年的感情留在暮辰。

“他巴不得我不祸害他的朝堂,不祸害他的…皇姐,甩出来我这块烫手山芋,他高兴都来不及。”程雁昭说,即使提起他的旧主,这人嘴里也没多少尊敬,但易长笙还是注意到他提到那人的时候语气有些停顿。

但听到他最后说出来的称呼,易长笙心里却有了暗喜,这么一个微妙的称呼改变足以说明在程雁昭心里那人的影子淡了。

“不过也说不准,若是长公主执意要留,我就只能抱着陛下的凤印回大楚了。”易长笙还没高兴完,程雁昭突然在他心底埋了一道雷。

大楚就那么一个长公主,尽管不清楚,也知道程雁昭和她关系非同一般。

废了好大的力气,易长笙也没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更不知道该怎么接程雁昭的话,凤印给了程雁昭,那就是程雁昭的东西,他想带着去哪就去哪,可是易长笙也接受不了他回大楚。

“陛下您莫不是忘了我与她恩断义绝了?别说她不可能召我回去,就算真要我回去,又与我何关?”程雁昭不知道何时到了易长笙身后,他的手放在易长笙腰上,这个姿势让易长笙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却可以从他声音里听出几分笑意。

明明亲密接触的次数没有十次也有八次,可是他这句话落下,易长笙身体还是有了不正常的僵硬,程雁昭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又说:“我接了陛下的凤印,自然得待在陛下身边,皇后不就是要常伴君王吗?”

他一点也不避讳的吐出了皇后二字,语气十分暧昧,易长笙更是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

明明自己才是风月场所出来的,可是怎么就在程雁昭面前丢盔弃甲了呢?易长笙有点儿无奈。

常伴君王…还真是个过分美好的词,就是不知道他口中这常伴是多久。

“陛下,与其浪费时间想别人,还不如好好想想怎样才能不虚度光阴。”程雁昭说,明明是带着冷意的声线,此刻却好像染了一团火,烫的易长笙一颗心都有些热。

程雁昭怎么愈发奇怪了,莫不是中了什么毒?

心中疑惑渐深,易长笙都有些怀疑自己当初给了程雁昭的药有什么副作用了,到他还没想出个具体来,肩膀上有凉意传来,厚重的龙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了下来,那人的唇就贴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儿可不是寝宫!

“你疯了?”易长笙被吓了一跳,他猛地转身推开了程雁昭,然后拢上了自己的衣服。

他是不介意和程雁昭来一场巫山云雨,却也不是在这种下人们随时都有可能来的地方,更何况群臣刚退场,若是有下人进来收拾东西…

易长笙实在是不想再想下去了。

“陛下这是怕了?”被推开后(/競/詔/渎▽//傢/)的程雁昭并没有生气,反而再次搂住了易长笙的腰,这次他用了力气,易长笙竟是没能推开他。

“你到底要做什么?”易长笙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道随时都有可能被推开的门,问道。

过分的提心吊胆让他的语气算不上好,耳畔有程雁昭的低笑声,他道:“良辰甚少,自然是及时行乐。”

便是文绉绉的话也没能掩盖住他的心思,易长笙脸色愈发的难看,终于忍无可忍,他道:“你疯够了吗?程雁昭?”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本来没想过同程雁昭说重话,可是今天程雁昭的行为实在是太诡异了。

“陛下,你知道当面镇国侯府的人都怎么称呼臣吗?他们都叫臣疯子。”程雁昭说。

镇国侯府就是程雁昭的家,后来是他亲手毁了镇国侯府,让他的父亲兄弟皆被流放。

易长笙实在是想不到程雁昭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了镇国侯府,却也知道在镇国侯府里他过得应该是极不顺心的。

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安慰安慰他,就听程雁昭又道:“陛下,疯子怎么可能疯够呢?”

易长笙终于没有拧过程雁昭,被对方按在了龙椅上,大门上,亦或者是墙壁上,那人不知疲惫,任由汗水随着他的动作洒落,滴在他的背脊上,肩膀上,到了最后,他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恍恍惚惚见,他听到程雁昭在他耳边道:“陛下,活该你招惹了个疯子。”

那声音很轻,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散,像极了魔鬼的低语。

是了,活该他招惹了一个疯子。

不过他并不为这事后悔,他就栽在了程雁昭那股子疯劲上。

易长笙醒来的时候已经入了夜,屋里点上了蜡烛,看陈设,这里应该是鎏月殿。

偌大的内殿除了他就再没了旁人,身上除了酸痛,就再也没别的感觉了,亵衣倒是穿的整整齐齐,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套上的。

只是此刻易长笙全然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来了鎏月殿,脑海里回应着的也只有程雁昭最后一句低语。

程雁昭,真不愧是个疯子呢。他想。

一百六十一章 刻意

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易长笙才回过了神,绕过屏风走过来的人是程雁昭,他那双似乎不沾尘土的手上此时捧了个托盘,看样子那托盘上应该是放了一碗粥。

“喝个粥。”程雁昭和易长笙对视了一瞬间,然后把手里的托盘放在了窗前,顺道把白瓷勺子塞进了易长笙手里。

程雁昭这体贴有些过了吧?易长笙心里有些纳闷,耳边就又传来了程雁昭的声音,他说:“为后者,该侍奉君王。”

这话算是解释了他反常的行为,可易长笙却越来越不习惯了,程雁昭到底是怎么回事,还入戏太深了?

他皱着眉,到底没辜负了程雁昭的一番好意,喝了程雁昭端来的粥,然后就看到对方异常自觉的要把碗拿出去。

“(/競/詔/渎▽//傢/)你做什么?”程雁昭这纡尊降贵的模样让易长笙愈发的不安,见程雁昭起身的时候,他一把按住了程雁昭的手臂,道。

“收拾收拾,别碍了陛下的眼。”程雁昭说,十分理所当然的语气,又让易长笙忍不住怀疑他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让别人收就是,你何须自己动手?”易长笙道。

“那不行,陛下的事情只能假手于人?”程雁昭道,他这话说的可是体贴入微了,易长笙甚至都有些害怕他下一句会不会蹦出个“妾身”来。

一个凤印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应来吗?易长笙心底生疑。

主动的人从他换成了程雁昭,他实在是不习惯。

和程雁昭共处一室不知怎么有些压抑,易长笙想起来自己刚回宫,应该积压了许多奏折没处理,于是他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干,怎么也得先在这个尴尬的处境中解脱出来。

在程雁昭面前披好了衣服,他刚走出内室,就看见正殿中央案子上摆了一堆似乎是奏章的东西,此时程雁昭也跟着他出来了,顺着易长笙的目光望过去,他道:“那时今天下午张公公送来的。”

左右易长笙,也就是想找点事干,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他也就没纠结张公公把奏章送到这儿来的时候,走到案子前坐下,随手拿了一本翻开,就在里面俨然有人用朱笔做了批注。

第二本,第三本,最后一本,依旧如此。

而且那字体和他竟然有七八分相似,打眼望过去,他还以为是自己写的,可是看那一针见血的评定,绝不是他的风格。

易长笙认真看了两本,那些批注都简明扼要地指出了问题所在,绝没有半点啰嗦。

在鎏月殿里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显而易见。

这个想法一出来,他的目光落到了程雁昭身上,此时程雁昭把从内室端出来的托盘放下了,然后走到了他背后,没等他发问就道:“辅佐君王是臣的责任。”

又是侍奉君王,又是辅佐君王,他还真入戏了,是不是?

饶是易长笙对程雁昭有不同于常人的好脾气,这会儿也被他逼的眉心突突直跳,他有点忍无可忍的道:“程雁昭你又发什么疯?”

就算是把凤印捧到了对方手里,易长笙也没有真心把对方当作皇后,自然不认为他应该行驶那些责任,可程雁昭今天就好像刻意要和他对着干一般,让他脑袋都快炸开了。

“只是想让陛下快些习惯我的身份而已,陛下莫要生气。”程雁昭说。

习惯他的身份?皇后的身份?他若真是想要那样的皇后,干脆从勋贵侯门家里随便找个各方面合适的姑娘接近来就是了,还用得着搞什么金屋藏娇之类的事?

易长笙表示,这程雁昭不鸣则已,一鸣能把人气死。

他感觉自己都要和程雁昭聊不下去了。

“你还没疯够?”易长笙道。他确实是不想和程雁昭说重话,可今天的程雁昭总让他控制(/競/詔/渎▽//傢/)不住脾气。

“看吧,陛下果然忘了我的身份,疯子,怎么可能疯够?”程雁昭说,他不知何时换了个笑脸,那语气狠中带冷,易长笙总算反应过来他那身份说的是什么了。

这一刻易长笙也看明白了,此人分明就是故意发疯。

成,他要疯是吧,那自己陪他发疯就是了,易长笙嘴角勾了个笑,最近忙着追程雁昭,他是收敛了性子,结果却让这人以为自己是什么不惊吓的懦弱之辈。

不就是发疯吗?他也会,刀尖上舔血混了几年,他还不至于被程雁昭几句话吓退。

易长笙脸色微沉,掩住了眼睛里的情绪,这回可是程雁昭先招惹的他,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把这人绑在身边。

奏折也被批完了,易长笙彻底是没事干了,鎏月殿的下人们大概都被程雁昭遣出去了,空荡荡的大殿里就剩了他们两个,程雁昭也不知道是不是演戏真演上瘾来了,还过来给他宽衣,劝他早些歇息。

对上对方那张常年带着冷意的脸,易长笙心里的想法实在是一言难尽,刚穿上的袍子被那人带着凉意的指尖拨开,易长笙皱了皱眉。

程雁昭在别的事上发疯,他确实愿意奉陪,可是看程雁昭在演皇后这条路上入戏太深,易长笙委实是接受无能,他按住了程雁昭的手道:“莫不是你真要做个贤良淑德的好皇后了?程雁昭。”

最后三个字他咬的很重,就像是在提醒程雁昭他的身份一样,这个模样的程雁昭像极了他见过的那些惯会献媚讨好的女人,此刻他脑海里似乎是明白了点什么。

程雁昭不是发疯,是借着发疯的名义恶心他的。

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安的什么心思,但易长笙确确实实因为程雁昭的举动想起了红楼里那些烟视媚行的姑娘,还控制不住因此打了个激灵。

“或许陛下该改口叫臣的小名,别叫的那么生疏。”程雁昭道,他没从嘴里吐出个“臣妾”来,对易长笙而言还真是口下留情了。

心里有了几分明了,易长笙的目光一直盯着程雁昭,试图看出他几分用意来,最少却试探性的道:“阿昭?”

一百六十二章

话音落下,易长笙心里一下子就想起了上一次他管程雁昭叫阿昭时对方有点厌烦的脸色,这回他还敢这么叫,说白了就是为了让程雁昭破功,毕竟现在这样的程雁昭实在是太奇怪了,比起现在这样,他甚至更想程雁昭直接给他发脾气。

可偏生易长笙预想的结果没有到来,两个字就仿若一滴没有重量的水珠,落入了河流,且并没有溅起水花,程雁昭并没有过大的反应,他的手罩在了易长笙的头顶,轻轻揉了一下他有些凌乱的头发道:“你喜欢,就叫吧。”

什么鬼?那个说过再叫一次让他生不如死的程雁昭去哪儿了?这么快就改口了,程大人未免太没有原则了吧。

招惹程雁昭生(/競/詔/渎▽//傢/)气的想法瞬间落了空,易长笙眼珠转了转,又道:“雁雁?昭昭?”

“都随你。”程雁昭说。

突如其来的顺从与妥协让易长笙愈发整不明白了,似乎无论他想叫对方什么样的名字,对方都会大度的包容,这想法一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天色不早了,寡人要就寝了。”易长笙说,他想他现在十分需要空间冷静冷静去,今天发生的事太过于诡异了,就好像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这话说完,易长笙就准备离开鎏月殿,回自己的寝宫去,虽然鎏月殿是他平时死缠烂打都想留下来的地,可今天他却是一点也不想在这里了。

脚还没踏过门槛,腰就被人揽住了,程雁昭的声音在耳边传来,他说:“陛下,您今天出了这扇门,就等于是打了我的脸,你忍心让别人看我的笑话吗?”

这算什么?苦肉计?程雁昭也会耍这种手段?易长笙是有实在是被过分黏人的程雁昭整的没辙了。

最后他终究是转过了身,留在了鎏月殿里。

沐浴完上了床,已经是亥时了,可易长笙一点睡意也没有,倒是程雁昭手搭在他的腰上,片刻就没了动静。

床头的烛火还未熄,借着微弱的烛光,易长笙的目光落在身边人近在咫尺的脸上,程雁昭的五官好看归好看,却带着几分凌厉,像把出了鞘的利刃,容不得旁人过多窥探,否则恐怕就会被剑锋溢出来的剑气灼伤。

现在他闭上了眼睛,气质倒是比平常平和了点,认识了这么久,易长笙似乎还是第一次这么平和的和程雁昭接触,这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实在是新鲜。

第二天一大早,易长笙是被张福泉的敲门声叫醒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易长笙就看到了程雁昭近在咫尺的眼睛,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气氛过于温馨,他竟是一点也不想起来去早朝。

“陛下,时间不早了。”程雁昭看着他的眼睛里带着些许易长笙看不明白的光芒,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突然在易长笙耳边道了一句。

易长笙此刻的姿势差不多是被程雁昭环在怀里,大概是刚醒过来脑袋有些混沌,又或者是现在的程雁昭看起来很温和,易长笙就格外的想耍赖,他脑袋在程雁昭胸口处蹭了蹭,道:“阿昭,我不想去早朝。”

还没有彻底清醒,他的嗓音有点儿沙哑,意外的勾人,听起来像是撒娇。

“陛下,这是您必须做的。”程雁昭道,现在他的语气格外的认真,见易长笙确实不想起,他抬手攀住了易长笙的肩膀,想把他扶起来。

只是他的动作还没有施展开,就被易长笙搂住了腰,易长笙紧紧的抱着程雁昭,他又道:“阿昭,你不是要辅佐君王吗?那你替我好不好?”

他说话的时候刻意贴着程雁昭的耳朵,带着暧昧的气息,程雁昭却并不为之心动,一点(/競/詔/渎▽//傢/)儿也不留情的推开了他道:“别闹,笙笙。”

笙笙?

叫他?

程雁昭那嗓音冷冰冰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很勾人了,现在他声音里带了点宠溺,就像是哄孩子的语气,温柔的仿佛能把人溺死,易长笙身子不受控制的打了个激灵,抱着程雁昭腰的手也松了。

程雁昭抓住了机会,这回成功的把易长笙从床榻上拉了起来,他动作极快的穿好了自己的衣服,顶着易长笙幽怨的目光打开了门,把张公公为首的一群下人放了进来伺候易长笙梳洗。

收拾完了一切,易长笙不情不愿的跟着张公公正准备踏出鎏月殿的门,程雁昭也跟着他走了出来,他道:“陛下,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

多么美好的一个词,易长笙心里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放在以前,他想都不可能想到也会有一个人在他出门的时候和他说一句“等你回来”。

易长笙突然又不想走了,他脚步钉在了原地,张公公今天早上等陛下等的时间本就比往常长,眼见着要迟了,这位爷又不走了,张公公急的头上直冒冷汗。

“陛下,快点走吧,再不走就迟了。”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张公公只得硬着头皮提醒。

“陛下,您该走了。”程雁昭也道,随着程雁昭的话音落下,张公公松了口气,他知道陛下对这位爷的宝贝程度,这位爷开了口,就好办了。

“阿昭,为什么君王一定要早朝?”易长笙问,以前虽然他也不怎么上心朝政,却也可以耐着性子坐在朝堂上,今天干脆直接感觉坐着听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就是在浪费时间。

程雁昭嘴角似乎是带了笑,他这辈子见过的人不少,帝王也见了好几个,也没见过一个像易长笙这样对早朝都懒怠的。

“快去吧陛下。”他道。

“他们除了站在大殿上吵架就没旁的事了,吵到最后也吵不出什么结论,寡人委实不明白这样的早朝有什么意思。”易长笙道。

或许他是早就厌了这样的日子,可是平常身边并没有人听他这般发牢骚,他也就没有提过,如今开了口,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说,早知道做皇帝这么不自由,他当初就不该费尽心机的去抢。

“可陛下坐了这个位置,这些就是你必须要担的责任。”程雁昭说,他的脾气简直好的不像话。

“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懂这些,还要听着他们吵,这不是自讨苦吃吗?”易长笙道,这回话题比较敏感,他倒是没忘记压低了声音。

这么久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后悔抢这个江山,龙椅已经到了手,这时候撂挑子不干了根本不现实,可是干下去吧,他又脑壳疼。

他脑海里已经盘算起来把暮辰皇位传给秦峰的可能性有多大了。

程雁昭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算是发现了,这易长笙顺着杆子向上爬的本领实在是高强,他不过就(/競/詔/渎▽//傢/)是给了对方一点好脸色,对方就已经成这样了,他根本想不到日后的日子这人能胡闹成什么样子。

“去吧陛下,不懂得记住,臣教你。”程雁昭说,他语气还是很柔和,这样子没脾气的模样直接撩的易长笙毫无招架之力。

程雁昭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张公公那边也还催着,易长笙也不再啰嗦了,硬着头皮去上朝。

早朝还是和以前一样,枯燥无味不说,还有让人焦头烂额的副作用,在龙椅上坐了整整一早上,终于挨到了大臣们都上奏完了,他便安排了张公公把奏章搬到鎏月殿,自己则先一步离开了。

易长笙刚到鎏月殿主殿外面,就听到了殿内的说话声,一个声音他很熟悉,是程雁昭,另一个似乎是没听过,陌生的很。

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易长笙听到程雁昭大概是发了脾气,声音透着冷意。

犹豫了片刻,易长笙还是敲了敲门,门很快就开了,是程雁昭亲手拉开的门,看到易长笙,他一点也不避讳,让开了身子直接让易长笙进来了。

易长笙这才看到主殿里站了个人,他穿了件黑色的劲装,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旁边的案子上则是放着一封拆了封的信。

“你回去告诉陛下,那孩子我不可能养,若是他想让那孩子死,倒是可以送过来。”把易长笙放了进来以后,程雁昭似乎就没有再管他的意思,而是继续对着黑色劲装的人沉声道。

孩子?什么孩子?他听说过程雁昭娶过妻子,后来隔了没多少日子,那妻子就死在了宫变中,据说当时的程雁昭一滴泪都没掉过,他对他那名义上的妻子没有感情,孩子哪里来的?

而且除了他那位短命的妻子以外,也没听说过他还有妾室。

易长笙脑子都被程雁昭这不明不白的一句话弄晕了,“孩子”二字像是魔咒,一遍遍的萦绕在他脑海里。

他听的出来程雁昭口中的“陛下”指的是楚皇,这么看来这个黑衣人应该就是楚皇派来的信使了,可是若是程雁昭没有过孩子,那么楚皇为什么要给他个孩子?

“程大人,请您慎言。”似乎是没想到程雁昭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黑衣人瞪大了眼睛,对着程雁昭道。

“我是什么样的人,陛下心里有底。我是不是能说到做到,大可以让陛下把人送来试试。”程雁昭说,他并没有像黑衣人预想的那样打住这个话头,而是继续就着刚刚的话说了下去。

程雁昭是个疯子,在整个大楚都不是秘密,黑衣人本是楚皇陛下身边的御前侍卫,被陛下点出来送信的时候,他已经够担惊受怕了,想想陛下提的那个要求,他就感觉就算赔了这条命,程雁昭也不可能答应。

果然被他猜中了,一边是陛下,一边是程雁昭,他被夹在中间,实在是进退两难。

“程大人,那再怎么说,也是您外甥。”黑衣人(/競/詔/渎▽//傢/)咬着牙,试探性的再次开口劝道,虽然清楚这疯子从来不吃感情牌,此刻他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外甥?易长笙抬眼看了程雁昭一眼,脑海里似乎是想起了这孩子说的是谁。

“那也是楚皇的侄子,他自己怎么不养?”程雁昭道,果然,黑衣人准备好的感情牌没起到作用。

黑衣人被堵的无言,楚皇为什么不养这孩子虽然没人敢明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当初夺嫡之争,争得最厉害的就是如今的楚皇和当年的三皇子。

三皇子的母妃害了大楚先帝和楚皇的生母,再楚皇尚还年幼的时候也没少暗中耍手段陷害,若不是有长公主护着,楚皇都不可能平安长大。

后来楚皇好不容易登基,留了当时怀有身孕的三皇子妃已经仁慈了,哪里还有再给他们养孩子的理?

“程大人,您考虑考虑吧,陛下说了,要是您不答应,他就派人接您回大楚。”黑衣人说。

“威胁我?有这个时间,他倒不如去找找当初的镇国侯,那人说不定愿意养他的好外孙。”程雁昭说。

镇国侯也就是他的生父,可是他提起来的时候,声音也冷硬的没有起伏。

通过两人的谈话,易长笙已经明白了大概,他也看得出来这两人僵持下去只会把事情闹的更僵。

这事儿不适合他插口,易长笙心里清楚,只不过此刻他心里突然有了点计较,他拉了拉程雁昭的袖子,对着程雁昭使了个眼色。

程雁昭很默契的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冷眼看了黑衣人一眼道:“这事明天再说吧,你先下去。”

任务还没有完成,黑衣人有些不情愿,但是程雁昭确实不想再谈下去了,他只得对着程雁昭行了个礼,十分不情愿的退了下去。

“阿昭,我都听到了,那孩子,留下吧。”黑衣人一走,易长笙就开门见山的道。

“你有毛病?”程雁昭罕见的表情僵硬了,对着易长笙不耐烦的吐出了四个字,末了他又道:“这事你想也别想,程雁晚的孩子我不可能管。”

程雁晚,就是程雁昭同父异母的妹妹,大楚当年的三皇子妃,因为怀了身孕从长公主楚栖桐手里捡了一条命。

一百六十三章 孩子

若是自己的消息没出错,现在程雁晚应该还被幽禁在楚宫中。

程雁昭和镇国侯府诸人关系可谓是冷漠了,这一点易长笙心里有数,但是在这件事上他心里有了别的计较。

听得出来,楚皇同意程雁昭留在暮辰的条件就是要程雁昭养着那个孩子,或许程雁昭不把这个条件放心上,但易长笙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得罪楚皇。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如今他执意要让程雁昭留下,大臣们虽然现在安静了,指不定哪天又会窜出来问他要子嗣,他自然不可能再找个女人弄个孩子出来,这孩子被接过来,就成了个现成的挡箭牌。

“阿昭,这是我们的孩子,和别人无关。”(/競/詔/渎▽//傢/)易长笙说,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劝着程雁昭把这孩子留下来,但是劝程雁昭的时候,心里依旧是有些没底。

近来程雁昭对他确实是好了不少,他却并不知道程雁昭的底线在哪里。

“你知不知道他流着的是程雁晚的血!易长笙,你别感觉我现在对你好,你就得寸进尺。”程雁晚三个字像是扎在程雁昭身上的刺,哪怕是易长笙稍稍一触,也惹得程雁昭发了脾气。

关于程雁昭的身世易长笙也不过是听闻了些传闻,并不了解具体,此刻程雁昭有如此大的反应,也让他惊讶,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开了口,就要顺着这话说完,于是他又道:“但他也流着你的血,阿昭,留下他吧。”

话音刚落下,脖子便被人掐住了,程雁昭的脸猛地在面前放大,这么被人掐着脖子的感觉并不好受,易长笙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和程雁昭算是针锋相对的日子。

易长笙打定了主意要在这件事上和程雁昭杠到底,他的目光直视着程雁昭的眼睛,哪怕是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他也没有露出半点惧意。

时间默默的流逝着,最后是程雁昭自己送了手,压力消失的一瞬间,易长笙就控制不住咳嗽了起来,程雁昭的脸色缓和了一下,那只刚刚还掐着他脖子的手此刻落在了他背上,动作轻缓的帮他顺气。

“笙笙,你若想要孩子,去宗亲那儿过继也是一样的。”程雁昭突然开了口,这次他的声音染上了些许的无奈,语调倒是柔和了不少,他大概是为易长笙妥协了一些。

易长笙哪里是想要孩子,他不过是想要个能抵挡暮辰大臣们唇枪舌剑的幌子而已,去皇室宗亲那里过继子嗣,虽说是个主意,可是总不能完全服众。

毕竟只有生不出子嗣来的君王,才不得不去走这一条路,最后还有可能闹出什么宗亲干政之类的麻烦。

若是留了程雁晚的那孩子就不一样了,他当初在大楚待过几年并不是秘密,完全可以告诉大臣们那是遗落在外面的私生子,虽然名声不好听,但却可以堵住悠悠众口。

他本来就没想过做什么明君,也不在乎暮辰江山到底怎样,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在其位谋其政。

左右只要保住暮辰江山还姓秦就是了,那孩子就算没流着暮辰皇室的血,接回来了给他冠上秦姓,养在深宫,日子久了,也就没人敢有异议了。

“就非得要那个孩子?”易长笙不说话,程雁昭又问了一句,他语气里的无奈愈发的明显了,就仿佛把他看作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程雁昭的态度前后变化太大了,易长笙弄不明白他的心思,一时竟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时候程雁昭突然揽住了他的腰,带着他走到了案子前,带着他一起坐了下来,他才听到那人用沉重的语气道:“我母亲死的时候,我三岁,刚记(/競/詔/渎▽//傢/)事,她丧期未过,父亲让人把府里的白绸换红绸,娶了新妇。”

程雁昭在讲他的身世?哪怕早就听过真真假假的传闻,这话从程雁昭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易长笙还是有些惊讶。

“阿昭…”

“听我说。”

易长笙刚叫了程雁昭的名字,就被对方打断了,程雁昭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表情冷漠的仿佛说起的不是自己,他又继续道:“新妇过门一个月,就被诊出怀有身孕,府里都传她与父亲早就珠胎暗结。”

豪门大院里的密辛易长笙做乐师的时候见了没有十桩也有八桩,后面的事不用程雁昭细说,他也懂了,八成就是侯爷同侯府的续弦夫人暗通曲款,谋害了原配夫人,成功把续弦夫人接进了侯府。

这么说来,那侯府的续弦夫人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三岁的程雁昭在他手底下讨生活定然不易,更何况续弦夫人还怀着身孕,马上就有了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善待原配留下来的孩子?

“八岁那年,姨母家受人连累,被陛下下令满门抄斩,她求到侯府来,却被侯夫人张氏拦在了门外一顿羞辱,我出来时,姨母已经撞死在侯府门前,那是我的最后一个亲人了。”

“宫变的时候,他们都说我是疯子,不顾血肉亲情,可是镇国侯府只是他们一家四口的家,我不过就是个外人,是我那父亲心里的累赘,厉鬼,他荣华富贵路上的绊脚石。”

“镇国侯府的没落是我算计的,程雁晚进冷宫也是我算计的,若不是那孩子来的及时,此刻她早该和她夫君一起共赴黄泉了。”

听着程雁昭三言两语概括了自己的身世,易长笙的想法有些动摇了,程雁昭和镇国侯府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家庭龃龉了,那分明就是血海深仇,这样的话他执意要留程雁晚的孩子,对程雁昭而言确实是不太厚道。

“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同情我,只是告诉你,那孩子你想要就要吧,不过你要时刻看好他,说不准我哪次发了疯,他就没了命,懂吗?”程雁昭说,他的手揉了揉易长笙的头发,语气算得上温柔了,可是最后那句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易长笙知道,这应该是程雁昭最大的让步了。

一百六十四章 打架

程雁昭若是要对一个人好,似乎永远都没有底线,易长笙委实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竟然突然得了程雁昭的青睐。

孩子的事似乎一下子被敲定了下来,程雁昭虽然脸色依旧难看,但是易长笙心里清楚,他已经不会在这件事上有什么阻拦了,后面就算是真有事,那也等孩子接来了再说吧。

一起用完了早膳,程雁昭便又把传信的那人叫了过来,想想让程雁昭耐着性子去处理他整出来的麻烦事,易长笙就有些过意不去的感觉。

好在程雁昭本人对此毫无怨言,易长笙总算是放心了些。

他本来准备趁着这时间批几份(/競/詔/渎▽//傢/)奏章,却听张公公传话说秦岁和明安侯府的嫡女打起来了,还是在崔御史府里。

这消息就像是一块重石,直接砸晕了易长笙,他和秦岁接触的不多,也知道秦岁是个秀外慧中的姑娘,懂事听话就更不用说了,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打架?

更何况秦岁还是公主,明安侯府的嫡女怎么敢和她动手?两位都是千金贵女,身边怎么也得跟着丫鬟,怎么能打起来?

易长笙甚至怀疑张公公传错了话。

他又确定了一遍,得知打架的那人确实是秦岁以后,便和程雁昭打了个招呼准备去看看。

哪怕这事再匪夷所思,秦岁也是他的妹妹,他总该去看看。

御史府闹了这么大的事出来,太傅早就被逼的焦头烂额了,他试探着劝明安侯府的小姐回宫无果,秦岁身份高贵,又不能说重话,实在是没辙了,他这才差人去宫里报告。

易长笙来的时候,崔御史已经在御史府门口站着了,一见易长笙下马车,他忙赢了上来道:“陛下,您可算来了,老臣无能,这事实在是…”

说到这里,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他一共就一个嫡孙女,平常那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拿她当眼珠子疼着,所以他孙女说想在府里办品茶宴的时候,他自然没拒绝。

谁曾想这才刚下朝回来,早饭还没来得及吃,就听到下人禀报说明安侯府的小姐和公主打起来了,还推倒了他准备拉架的宝贝孙女,这可把他急坏了。

“岁岁怎么样?”易长笙扫了崔御史一眼,沉声问道。

崔御史听了易长笙的话,先是愣了一下,才毕恭毕敬的道:“拉开的及时,没受伤,就是公主现在吵着要问侯府小姐要个说法。”

嘴上镇定,可是崔御史心里早就千回百转了。

陛下登基以来,似乎并没有公开关心过公主,这么长时间都没把公主的封号定下来,大家都以为陛下和这位皇妹关系并不好,可是现在听陛下的语气,明显就是来护短的。

想到这一层,崔御史又擦了擦冷汗,还好他家雯雯听话,没有招惹秦岁公主。

“带寡人过去。”易长笙道,崔御史的想法没错,他这次来就是给秦岁撑腰的,他这人没什么原则,就是护短,不管对方是哪家的小姐,秦岁是他的妹妹,他就要护着秦岁。

此时一群千金贵女已经被请进了御史府的大堂,易长笙一踏进来,张公公便扬声喊了句“陛下驾到”,一群贵女们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行礼。

“岁岁,过来。”叫众人平身以后,易长笙对着秦岁招了招手,今天的秦岁穿了件湖蓝色的裙子,这裙子颜色实在是素,被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贵女压的几乎没了颜色。

看到易长笙,秦岁一张小脸一下子就瘪了下来,就仿佛一个做了坏事被大人抓包的孩子,最后她还是走到(/競/詔/渎▽//傢/)了易长笙身边道:“皇兄。”

长了这么大,秦岁还是第一次和别人打架,也就这么一次,她就被叫了家长,这回秦岁别提多尴尬了,对上易长笙眼睛的时候,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刚才的气势全没了。

易长笙把小姑娘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他也不急着说话,就静静地等着小姑娘解释,自打他进来,这屋里的气氛就静的可怕,最后秦岁终于僵持不住了,低着头道:“皇兄,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易长笙问,他来这里并不是听秦岁道歉的,相反的他是过来给秦岁撑腰的,当初听秦峰的话,他就知道秦岁在宫里并不受宠。

秦岁这小姑娘给他的印象不错,他不介意多庇护秦岁一下。

“岁岁丢了皇家颜面礼仪,让皇兄丢人了。”秦岁道,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压的越来越低,暮辰国重礼,秦岁这举动确实是太失礼了。

可是易长笙并不是在礼教熏陶下出来的暮辰帝,他并不在乎这些礼节,他轻轻摇了摇头道:“岁岁,告诉皇兄为什么这么做。谁先动了手?”

从进来到现在,易长笙的所有注意力都在秦岁身上,他也只和秦岁一个人说话,一众千金贵女虽然心里忐忑,却也没人敢在这时候说话,不过却隐约听到有人在低声议论新帝的容貌。

“是她先出言不逊,我才动了手。”秦岁道,虽然她把声音压的很低,但易长笙也能听出来她心里的不服气。

秦岁一直是个懂事宽容的姑娘,易长笙实在是不明白对方到底说了什么,才能把秦岁气成这样。

“哪位是明安侯府的姑娘,今天的事到底怎么回事?”易长笙的目光总算不在秦岁一个人身上了,而是对着一众千金贵女问道。

一个穿了绛红色裙子的姑娘走了出来,她眉眼间带着傲气,似乎并不惧怕易长笙这个皇帝,她道:“陛下,是公主先动手打的臣女,大家都看到了,虽然公主身份高贵,但这并不能成为她无缘无故打人的理由,还请陛下给臣女做主。”

“绍紫桐,你还说,明明就是你先侮辱人,我才…”绛红裙子话音落下,本来站在易长笙面前低眉顺眼的秦岁一下子就恼了,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但是话没说完,她又停住了。

一百六十五章 护短

大概早就料到了秦岁的话会突然停住,此刻的绍紫桐脸上已经写上了有恃无恐四个大字。

陛下来了又怎么样?秦岁终究是个不受宠的公主,以后也摆脱不了和亲的命,她就不信陛下会没有理由的袒护秦岁。

秦岁身份高贵是真的,可是这个圈子里的勋贵之女还真没几个把她放在眼里的,当初先帝在位的时候,秦岁就基本上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甚至秦岁贵为公主,佩戴的首饰还比不上她们这些贵女。

现在新帝继位,这新帝自小在民间长大,恐怕平常都没和秦岁说过话,(/競/詔/渎▽//傢/)秦岁终究只是个和亲的工具,她怎么可能惧怕秦岁?

她相信现在陛下就算来了,为的也不过是皇家的颜面还有秦岁这和亲工具的体面。

“我侮辱人?那还请公主明明白白说清楚,臣女到底怎么侮辱人了?”秦岁的噤声更加大了绍紫桐的信心,她再次开口,语气愈发的咄咄逼人了。

这语调易长笙听着都很不舒服,面前的秦岁更是微微红了眼,虽然了解不多,易长笙也知道面前的小姑娘是乐观的,是聪慧的,突然看到秦岁这个样子,易长笙到底有些心软。

这是他在这世界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了,在有条件的时候,他自然要多费心。

易长笙的目光扫过了绍紫桐,最后依旧停留在秦岁身上,他道:“岁岁,你先打的她啊?”

易长笙的话很平静,平静到让人听不出情绪。

绍紫桐说的话太不入耳,她一个小姑娘确实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下说出口,正因为如此,她也解释不了刚刚发生的事。

皇兄那么忙,她因为女孩子家的口角之争打扰了皇兄,现在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给皇兄添麻烦了吧。

想到这里,小姑娘的眼神都落寞了下来。

易长笙把她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心疼的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然后他十分温柔的道:“没事,打就打了,皇兄不怪你。”

他这话落下,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露惊讶。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明摆着要护着公主了?即使不问理由也要护?

这么看来,秦岁这公主在陛下心里位置委实不一般。

最惊讶的莫过于秦岁和绍紫桐两个当事人了,就连当初先帝在世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维护过她,易长笙这话落下,秦岁目光里已经被感动占据了。

至于绍紫桐,则是满脸不可置信。

陛下到底什么意思?她的父亲明安侯可是朝廷的肱骨之臣,秦岁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而已,凭什么陛下要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秦岁?

“陛下,虽然臣女身份卑微,可是您也不能如此草率就了结了此事,臣女需要一个公道。”绍紫桐不死心,面容俊美的陛下就离她三步远,其实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她的心就仿佛要在胸腔中跳出来了。

明安侯府地位崇高,家里一直都有把她送进宫做皇妃的打算,当年暮辰太子还是秦屿的时候,她就幻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和温润如玉的太子举案齐眉。

可是后来秦屿失踪了,新帝是个从没见过的人,可是家中长辈的心思却并没散去,又盘算着把她送给新帝,以前她心中还不满这个决定,可是看到陛下的一瞬间,她突然心动了。

嘉霖城青年才俊不少,可是她还从来没见过有谁如陛下一般俊美,而且此人还是暮辰国身份最尊贵的人,坐拥天下财富。

绍紫桐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了,方才那句话出口,她更多的原因也是想吸引陛下的注意。

她绍紫桐虽然才(/競/詔/渎▽//傢/)学算不上顶好,可是容貌在嘉霖城一众贵女中却是出了名的,况且她出身高贵。

从出生到现在,绍紫桐就格外的受人追捧,她也对自己的容貌极为自信,陛下就算有个男后又能如何?左右陛下还年轻,很大的可能就是被人骗了,她相信通过时间,陛下一定能看到她的好。

尽管这只是第一次见面,可是在绍紫桐心里已经想到了自己嫁给陛下后举案齐眉的好日子。

易长笙嘴角带着笑,他一点也没把绍紫桐的话放在心上,而是漫不经心的道:“绍小姐是吗?你想要公道?那寡人倒是想问问你,以下犯上该当什么罪?”

以下犯上?

绍紫桐先是一愣,才反应过来她心里看不上的秦岁是公主,身份是高于她的,她确实是以下犯上了。

脸色有些泛白,绍紫桐刚要开口为自己辩解,就听到面前那俊美的仿若不是凡人的陛下道:“岁岁是暮辰的公主,是寡人的妹妹,是暮辰的皇室,你们欺负她,打的是寡人的脸,还请诸位长个记性,以后对岁岁恭敬点。”

绍紫桐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撩拨了她心动的陛下语调温柔的称呼秦岁“岁岁”,还向着所有人宣布着秦岁的地位,嫉妒让她的眼睛都泛了红。

凭什么秦岁那草包公主就能让如此俊美的陛下温柔以待?

她秦岁除了有个出身皇家的身世以外,还有什么啊?

不知道废了多大的力气,绍紫桐才收敛了自己心里对秦岁的恨意,她又不卑不亢的道:“陛下明鉴,臣女并未以下犯上,分明是公主先对臣女动手,臣女只是适当的正当防卫。”

陛下身居高位,她料定了陛下一定看够了那些胆小怯弱的姑娘,于是她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盼着借此给陛下留下不一样的印象。

“方才寡人已经说了,岁岁是公主,你惹了她不开心,她打你两下岂不是理所应当?公主面前哪里有你正当防卫的道理?”易长笙道,在这里挨了这么久,他算是发现了,这明安侯府的大小姐根本就是个脑子不好使的。

不分尊卑不懂礼数,也不知道明安侯怎么教了这么个女儿出来。

理所应当四个字,就好像一根刺扎进了绍紫桐心里,易长笙的态度是一点儿也没给绍紫桐留面子,绍紫桐的眼眶都湿润了,她是个女孩子呀,陛下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一百六十六章 皇嫂

心里埋怨陛下不怜香惜玉的时候,绍紫桐已经完全忘记了是自己欺负了陛下的妹妹。

易长笙一点儿也不关心绍紫桐心里怎么想,而是直接弯腰对秦岁道:“岁岁,她惹你不开心了,该怎么处置你说了算。”

本来易长笙能专程来维护她,她就已经很感动了,现在看着绍紫桐在皇兄面前吃瘪,她气已经消了大半,却没有想到原来还有这种福利。

“岁岁别怕,有什么事皇兄给你挡着,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秦(/競/詔/渎▽//傢/)岁久久没反应,易长笙又道。

他挺喜欢秦岁这个小姑娘,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不介意多宠宠秦岁。

而且这件事儿的根本问题还是秦岁这些年处境太尴尬了,以至于这些勋贵家的姑娘都敢随意欺负她了,既然这样,他自然要抓住机会替秦岁立威。

“那我可以让她去我宫里伺候我一个月吗?”秦岁说,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易长笙,这一刻她也明白了皇兄的用意。

其实以绍紫桐说的那些污言秽语,她让人打绍紫桐五十大板都算轻的,可是她也知道,绍紫桐是重臣之女,皇兄根基不稳,皇兄愿意替她出头,她也不能给皇兄惹了不必要的麻烦。

小姑娘还是太善良了,易长笙心里这般想着,面上还是对着秦岁点了点头,这才扭头对战战兢兢的崔御史道:“劳烦崔大人去明安侯府传话了。”

见没有因为这件事被迁怒,崔御史立刻松了一口气,哪里还敢管易长笙这么处理事情合不合规矩,赶紧让人去明安侯府传话去了。

而易长笙也不再久留,耳朵自动忽略了绍紫桐的吵嚷声,命令侍卫带上绍紫桐回宫,而他自己则带着秦岁先行一步了。

虽然他在外面不问缘由的维护了秦岁,但这件事的经过他还是需要弄清楚的,他相信秦岁不会无缘无故和人动手,却也想知道那绍紫桐到底说了些什么,让秦岁这样聪慧的姑娘都忍不住动了怒。

外人面前不方便多问,回宫以后,他就直接把秦岁带进了御书房,遣退了下人,他才开门见山的道:“岁岁,告诉皇兄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房间里只剩了兄妹二人,秦岁的表情还是有些犹豫,绍紫桐说的那些话太过于难听了,她并不想让那些东西传出来脏了皇兄的耳朵。

“说吧。”把秦岁的纠结看在眼里,易长笙再次开口道,秦岁这般小心翼翼,让易长笙心里隐约有了一个想法,但是还不能确定。

听到这句话,秦岁抿了抿唇,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小声道:“皇兄,她说…说鎏月殿里的那位是个…是个不知廉耻之辈。”

秦岁到底把话说了出来,她并没有重复绍紫桐的原话,只是把话里的意思概括了出来,因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那人,好不容易才勉强找了个词来代替。

鎏月殿,程雁昭!

所以秦岁是为了这个和人打架?

真是个傻姑娘。易长笙心想。

昨天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易长笙知道自己的举动会带来不小的影响,没想到竟然还影响到了秦岁。

“你是因为这个和她动手?”易长笙问道。

“那是自然,皇兄是岁岁的兄长,皇兄喜欢的人就是岁岁的家人。”秦岁说。

明明并不期待什么亲情,可是此刻秦岁的话却无法避免的让易长笙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岁岁,以后再有这种事,记下来,告诉皇兄,别自己动(/競/詔/渎▽//傢/)手了,懂吗?”易长笙道。

这回的事秦岁看起来并没有吃什么亏,易长笙心里还是不放心,忍不住叮嘱了句。

秦岁乖巧的点了点头,易长笙又叮嘱了秦岁几句,这才拉开了御书房的门,和秦岁一起出了门。

两个人正准备分道扬镳,易长笙远远的就看到程雁昭的身影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对方还是不染一尘的月白衣衫,带着一股公子无双的气质。

“阿昭。”

“皇皇皇皇嫂!”

随着程雁昭走过来,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易长笙被秦岁的一声皇嫂镇住了,他的目光瞬间从程雁昭身上落在了身侧的秦岁身上。

程雁昭接了他的凤印,虽然算得上是暮辰的皇后,可是秦岁这声皇嫂的杀伤力还是大的有些过分了。

想想程雁昭那几乎不近人情的样子,在和这“皇嫂”二字联系起来,违和感实在是强的过分了。

程雁昭过来的时候,秦岁心里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这么迎面撞上了,她本能的感觉应该打个招呼,于是“皇嫂”二字就这么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了。

等话出了口,再结合易长笙的脸色,她才感觉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一张小脸顿时涨红了。

这时候程雁昭已经走到了两人面前,距离不远,易长笙想他一定是听到了秦岁那句话,但是这人表情却依旧稳如泰山,易长笙都忍不住好奇这人对“皇嫂”这个称呼什么反应了。

和易长笙打了个招呼,程雁昭的目光才望向了秦岁,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又看向了易长笙道:“这是你皇妹?”

易长笙点了点头,目光却不住的在程雁昭脸上打转转,偏生程雁昭一点也不为所动,他点了点头道:“别叫皇嫂了,叫兄长吧,以后我罩着你。”

程雁昭竟然这么好说话?还这么温柔?还愿意纡尊降贵罩着秦岁?易长笙感觉自己八成没睡醒,做梦了。

他的目光直直的盯着程雁昭,怎么也不相信程雁昭竟然这么简单的就揭过了“皇嫂”这个问题。

和易长笙同样懵的还有秦岁,小姑娘的脑袋此刻已经炸开了一朵朵焰火。

这就是皇兄喜欢的人吗?好温柔,好好看。

她感觉皇兄喜欢一个男的也很正常嘛,毕竟她的皇嫂那么温柔!

她才不喜欢那些总是在背后搞手段的坏女人!还是皇嫂好,还要罩着她。

“谢谢皇嫂。”脑海里一阵翻涌,秦岁立刻忘了程雁昭刚刚的话,一声皇嫂瞬间脱口而出。

一百六十七章 紫桐

程雁昭的包容似乎真的没有底线,就算再次听到秦岁一句皇嫂,他也只是皱了皱眉。

这算是程雁昭和秦岁第一次见面,易长笙以为这两人气场都不一样,明摆着就不是一类人,大抵没有什么话题要聊,谁知程雁昭竟然能和秦岁聊起了大楚贵女喜欢的衣服发式。

这俩人凑在一起一副相见恨晚的姿态,易长笙话都插不进去。

也不知(/競/詔/渎▽//傢/)道这两人聊了多久,程雁昭才收住了话头,还承诺让人帮秦岁买大楚闺秀们管用的胭脂水粉。

回到鎏月殿,程雁昭一下子就收起来了方才的和善,变脸速度之快,让易长笙都有点儿怀疑程雁昭对着可爱乖巧的秦岁一见钟情了。

不过这个想法也就是想想而已,他自己很清楚程雁昭是什么样的人。

“你把那什么侯府家的姑娘带进宫了?”程雁昭总算是对着易长笙开了尊口,易长笙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程雁昭说的是谁。

那姑娘进宫是秦岁的意思,他并不想关注这些,秦岁提出来的时候,他也就直接应了,程雁昭问起来的时候,易长笙心里似乎闪过了什么想法,却也抓不住,于是他只是对着程雁昭点了点头。

“陛下,今夜您该回自己的寝宫了。”得到了确定的回应,程雁昭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易长笙脑袋都是懵的,全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有惹了程大人生厌了。

明明早上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程雁昭突然就开始赶人了?莫不是今日的事让程雁昭吃醋了?

想想刚才被程雁昭特意提到的侯府姑娘,易长笙仿佛一下子洞悉了真相。

他并不好奇程雁昭从哪里知道的今天的事,毕竟程雁昭有的是自己的手段,他便是问了也不过是浪费时间,说不准还会伤了两人的和气,这种事他绝不会做。

“阿昭,这件事是岁岁的主意,寡人都不知道那姑娘是什么模样,况且寡人也不去岁岁那边,见都见不到面,你…”

“莫不是陛下还想见见?”程雁昭打断了易长笙的话,他的目光轻飘飘的扫了易长笙一眼道:“陛下,您近来该去自己的寝宫,若是一直这般同臣厮混,指不定又惹了大臣们的弹劾。”

程雁昭这话说的算是刚正不阿了,易长笙还真没在他身上看出半点拈酸吃醋的样子,似乎真的是在为他考虑。

最后易长笙几乎是晕乎乎的被程雁昭赶出了鎏月殿,一起被送出来的还有他今天早上搬进去的奏章,随手翻了两张,那些奏章果然被批注完了。

在鎏月殿门口站了半天,见程雁昭确实没有再让他进去的意思了,易长笙只得带着自己的一堆奏章回了自己的寝宫。

程雁昭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让他进鎏月殿,接下来的时间,除了用膳,易长笙几乎都没有踏进过鎏月殿的门,倒是没天下了朝,程雁昭会主动来御书房来帮他批奏章。

除去不能进鎏月殿的门,平常程雁昭对待易长笙依旧是和以前一般无二,易长笙也确确实实没法现程雁昭有什么拈酸吃醋的迹象。

所以程雁昭为什么把他拒之门外?

莫不是真的怕暮辰老臣们弹劾?

不应该吧?程雁昭哪里会怕这些?

易长笙实在是想不出来个答案,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半个月,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他总算是找到了答案(/競/詔/渎▽//傢/)。

被易长笙派去支援镇西将军的李显总算是回来了,当天易长笙办了个庆功宴,宴请群臣。

到了子时,突然下起了暴雨,雨下的没有预兆,又久久不停,宫里容不下这么多人留宿,易长笙只得让大臣们冒雨离开。

偌大的宫殿很快就没有人了,张福泉让人去拿伞,易长笙便在殿中等着,不多时,一个穿着粉裙的宫女撑着伞进来了。

这宫女行过礼之后,易长笙只觉得此人眉眼有些熟悉,却也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雨下的实在是大,耳边几乎是被哗哗的水声包围着,易长笙也没有细想,便同婢女一起走了。

安宸宫的大门在雨幕里显得有些模糊,这雨下的大,又是深夜,院子里已然没有了下人的影子,粉裙宫女将易长笙送到了屋檐下。

易长笙脚还没站稳,一股胭脂味扑面而来,他被人扑了个满怀,雨伞落在了地上,撑伞的人紧紧的抱着他的腰。

这变故来的太快,易长笙的腰先是僵了一下,他猛地推开了怀里的人,一声“放肆”还没出口,就听到那人道:“紫桐心仪陛下已久,求陛下给紫桐一个机会。”

紫桐…绍紫桐。

听到这个名字,易长笙总算是反应了过来面前这胆大包天的女人到底是谁,比起上会在御史府见到的模样,现在的绍紫桐穿着再寻常不过的宫女装,眉目也没有当初那么凌厉了,也难怪他一眼没有认出来。

她不是应该在秦岁宫里吗?怎么跑到了这里来?

易长笙全然没有注意女人含羞带怯的模样和楚楚可怜的语气,脑海里尽是这些再正经不过的想法。

见陛下并没有反应,绍紫桐的手又攥住了易长笙的衣角,她道:“陛下,紫桐是真的心悦陛下,一心想留在陛下身边。紫桐知道如今陛下厌了皇后,不若让紫桐来给陛下解闷可好?”

他厌了程雁昭?这女人从哪里听来的不靠谱的消息?易长笙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分明就是那程雁昭不让他进门了。

抬手打掉了绍紫桐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易长笙后退了两步,距离绍紫桐的远了点,确定对方碰不到自己,他才道:“绍姑娘,若是寡人没记错,你此刻应该在岁岁宫里吧。”

到底是侯府的姑娘,易长笙耐着性子给她留几分薄面,这句话便是在提醒她记住自己的身份。

听易长笙提秦岁,绍紫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但很快她又恢复了笑容道:“多谢陛下挂心,公主交给紫桐的任务紫桐已经做完了。”

一百六十八章 明安侯

绍紫桐要恨死秦岁了,自从跟着秦岁进了宫以后,秦岁就让她和最下等的丫鬟一起扫院子,还总有人有意无意的守着她。

就算是到了晚上,她屋子外也有站岗的人,秦岁做什么都防着她。

她明明是明安侯府的嫡女,如今却因为秦岁成了个下人,就算只是一个月,也足够让绍紫桐难受了(/競/詔/渎▽//傢/)。

她悄悄给她的父亲明安侯写了信,盼着父亲能救她出去,可是信送出去了,她也没等来父亲的回信。

这样的日子每过一天,绍紫桐就恨秦岁一分,可是想想陛下对秦岁的宠溺,在想想秦岁的身份,她很明白自己动不了秦岁。

在这宫里,恐怕也只有陛下能撼动秦岁的地位了。绍紫桐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这个雨夜,秦岁宫里的下人们都早早的回屋了,绍紫桐终于找到了机会,拿着伞跑了出来,她本来也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老天待她不薄,竟然让她撞上了陛下一个人的时候。

和那些一心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婢女相比,绍紫桐清楚自己是不一样的,她有显赫的家世作为后盾,就算今天没能让陛下动心,她相信她的父亲也会逼着陛下接她入宫的。

尽管这手段不入流,但绍紫桐也顾不上别的了,这是唯一一条能让她压秦岁一头的路,在秦岁那里受的耻辱,她一定要讨回来。

她可是嘉霖城数一数二的天之骄女,秦岁却让她扫院子,这仇她一定得报。

易长笙也是被绍紫桐的脑回路惊到了,实在是想不到自己哪句话被绍紫桐误会成了关心,他会关心一个投怀送抱的女人,真是搞笑。

“陛下~”绍紫桐又一次朝着易长笙扑了过来,一句陛下被她叫的是千回百转,易长笙这次长了记性,趁她还没彻底倒过来就后退了一步,绍紫桐没有稳住脚步,就这么直挺挺的摔在了易长笙的脚下。

一个大家闺秀毫无形象的瘫在地上,这场面实在是让人没眼看,易长笙转过了头去,心里则在盘算着该怎么把这女人打发走。

到底是朝廷重臣之女,打杀了自然是不行的,可是他也看出来不用点手段,这女人是不会走的。

“混账,绍紫桐,你起来,明安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就在易长笙进退两难的时候,一声暴喝突然响起,易长笙抬眼,就看到安宸宫的院子门被推开了,两个人踏过了门槛,月白衣衫撑着伞,即使在雨里也优雅的是程雁昭。

而程雁昭旁边那个穿着朝服,衣服都被淋湿了,头发还往下滴水的则是明安侯,很显然,刚刚的暴喝就是从明安侯嘴里发出来的。

程雁昭怎么和明安侯在一起?

或者说应该是程雁昭怎么把明安侯叫来了?

不得不说,明安侯现在出现确实是解了易长笙的围。

易长笙愣神的时候,两人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明安侯恭恭敬敬的对着易长笙行了礼,才十分愧疚的道:“陛下,是臣教女无方,让陛下见笑了。”

“父亲,您要为女儿做主啊,女儿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如今和陛下有了肢体接触,女儿的名声可全都毁了。”

被明安侯呵斥了以后,绍紫桐非但没有悔改,反而抓住了机会,扯住了明安侯的袖子反咬了易长笙一口。

刚刚明安侯进来的时候可(/競/詔/渎▽//傢/)是看得清清楚楚,是他这女儿不知廉耻的往陛下身上扑,被陛下躲开了她才摔倒的,现在倒好,这不争气的东西竟然还回过头来反咬陛下,真真是反了天了。

明安侯实在是没见过这么不知廉耻的人,而且这人还是他最看重的女儿,此刻他只感觉火气一阵翻涌,恨不得一脚把这不争气的东西踹开。

可是这里到底是在皇宫,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明安侯只得强行抑制住了火气,揪着绍紫桐的后衣领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道:“不争气的东西,马上和陛下道歉。”

“父亲,明明我才是您的女儿啊,您…”

“绍紫桐,我让你给陛下道歉。”

明安侯实在是被绍紫桐不知悔改的态度气到了,就因为绍紫桐是他的女儿,他才冒着雨跑来,若是换了别人,他管都懒得管。

谁知道这绍紫桐今天像是中了邪一样,寻常挺聪明的一个人,这会儿却这么不可理喻。

此刻明安侯甚至想动手给这个不争气的女儿两巴掌,但好歹顾及着陛下在场,他忍住了,只是目光还死死的盯着绍紫桐,生怕她再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来。

明明是在闺阁中养着的女儿,也不知在哪儿学来的下三滥的手段,真是家门不幸。

“父亲,出了这种事,女儿就只能嫁给陛下了,不然女儿这一辈子就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发觉了明安侯不会站在自己这边,绍紫桐已经开始破罐子破摔了,一口咬死了易长笙。

嫁给陛下?这话她也说得出来!明安侯这下子彻底被绍紫桐激怒了,他也顾不得易长笙在场了,直接对着绍紫桐骂道:“混账玩意,你自己造的孽,毁了也活该,赶紧起来,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骂完了绍紫桐,明安侯又扭头对易长笙道:“陛下,这事全怪老臣教女无方,老臣认罪,全凭陛下处置。”

这一回绍紫桐算是彻底把自己的名声糟蹋烂了,明安侯更是不愿意留这个丢人现眼的女儿,他干脆就把这事交到易长笙手上,说不准还能落个大义灭亲的名声。

牺牲一个坏了名声的女儿,换明安侯府一家的美名,值了。

“令爱年幼不知事,寡人也就不怪罪了,侯爷还是把人领回去好好教导。”易长笙道。

明安侯心里打什么主意他怎么可能不明白?只是现在他看到绍紫桐这个人就烦,才没心情把这么个祸害留下来,既然明安侯来了,他自然是赶紧让人把这祸害带走。

明安侯想要个大义灭亲的美名,他当然也想留个慈善的名声。

一百六十九章 哪种

明安侯自然不敢违背易长笙的意思,他和易长笙行了礼之后,就拽着不住挣扎的绍紫桐头也不回的迈入了雨幕中。

随着明安侯的身影消失,易长笙才想起当初程雁昭执意把他赶出鎏月殿的事,再联想现在这人突然就带了明安侯过来,莫不是他早就知道了绍紫桐(/競/詔/渎▽//傢/)会来这一出?

早就知道了还把他推出来!想到这个可能,易长笙心里就有些发堵,他转头看向了程雁昭,对方一手撑着伞,目光望着茫茫雨幕,那叫一个超凡脱俗。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易长笙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陛下实在是招人,臣这才一会儿没看到,就有姑娘过来投怀送抱了。”程雁昭也转头看向了易长笙,他唇角上扬勾了个浅笑出来,直接掠过了易长笙的话题。

程雁昭说话的时候,放下了手里的伞,走到了易长笙的面前,手指勾住了他的下巴,目光里带着玩味。

易长笙很少看到程雁昭这么不正经的模样,他知道程雁昭并不是吃醋,而是故意开他的玩笑。

抬手打掉了程雁昭的手,易长笙冷声道:“有姑娘投怀送抱又如何?左右你也不介意,不是吗?”

这回他是真的对程雁昭有些生气,明明这人早就猜到了,还把他从鎏月殿里推出来,就好像是故意把他往别人怀里推一般。

这话说完以后,易长笙也不管程雁昭什么反应,转身自顾自的进了屋,然后关闭了大殿的门。

尽管早就知道程雁昭心里可能没他,今天这件事还是刺到了他的心。

安宸宫里此刻还有许多下人在,见到这一幕一个个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易长笙看到他们的模样,心里愈发的烦躁,直接挥手把人都打发了出去。

按理说程雁昭这种举动应该影响不了易长笙才对,可偏生最近程雁昭对易长笙太好了,给了易长笙一种程雁昭对他也有意思的错觉,这才让他此刻心里生了落差。

空荡荡的宫殿里只剩了他一个人,周围安静的落针可闻,易长笙心里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这种矫情的想法,更何况开始都是他一厢情愿的追着程雁昭,可是此刻不管心里怎么想,他也没办法安慰自己。

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风夹杂着雨水吹了进来,给屋子里带来了几分冷意,易长笙刚要关窗,一个影子已经在开着的窗外翻了进来。

那人动作极快,还顺手把窗子关好了,对上他的脸,易长笙有些别扭的冷哼了一声。

程雁昭不是心里没他吗?这会儿又翻窗户进来做什么?

易长笙干脆直接转了身,不去看这个翻窗户进来的人,谁知他的冷脸并没有给对方造成影响,程雁昭直接从背后抱住了他,嘴放在他耳边轻声道:“笙笙,哪里来的这么大脾气?都不听解释的吗?当真是伤了臣的心。”

程雁昭这种人说软话实在是让人习惯不了,易长笙的身子一下子僵硬了,他扭头推了程雁昭一下,没推开,索性就不管了,他就等着看这人能说出什么花来。

“真生气了?”易长笙不说话,程雁昭又说了一句,他声音压的很低,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

哪怕还在气头上,可是易长笙也只能承认程雁昭这个语气真的很让(/競/詔/渎▽//傢/)人动心,他有些别扭的道:“你想说什么?”

程雁昭似乎是笑了一声,那声音压的很低,易长笙听的并不真切,他有些恼,刚要回手再推对方一下,就听程雁昭有些无奈的道:“陛下亲自给臣招了个情敌进来,臣总得想法子处理掉不是吗?”

情敌?处理?

易长笙脑袋都被这两个词砸晕了,也就是说程雁昭对他是有些意思的?若不是这样,也不会把绍紫桐称作情敌吧。

“还生气啊?”易长笙没说话,程雁昭又低声问了一句。

这话像是随口一问,他并不等易长笙回话,又道:“陛下,你该知道臣不会哄人,若你还是生气,臣也就只能做点别的让您暂时忘记这个了。”

做点别的?易长笙还没明白程雁昭口中的别的指的是什么,程雁昭就突然到了他面前,紧接着两人的唇印在了一起,目光所及之处是对方的眼睛。

虽然程雁昭看起来一幅风光霁月的模样,但易长笙不得不承认,程雁昭在撩人心弦这方面绝对是无师自通且相当成功。

易长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和程雁昭滚到了床榻上去,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在程雁昭怀里了。

而那人就把下巴放在他的颈窝,似笑非笑的道:“如此这般,想来陛下是不生气了。”

就像程雁昭所说的一般,易长笙是真的生不起气来了,被程雁昭翻来覆去的一阵折腾,他是话也不想说了。

不过心里还是有个念头,迫切的想要得到对方准确的答案,于是他忍着身上的酸痛和疲劳道:“阿昭,我想问你可有一点儿喜欢我。”

这句话落下以后,易长笙清楚的感觉到背后的程雁昭呼吸一顿,虽然只是微乎其微的小细节,易长笙的心还是凉了大半。

程雁昭这种人,大概本就无心什么情爱,大抵就是他自作多情了吧。

“陛下对喜欢的定义是什么?若是陛下口中的喜欢指的是为你生为你死,那臣是不喜欢的,毕竟臣做不来这种失智的事。”

“若是陛下指的喜欢是陪伴,是照顾,那臣大抵能做到。”程雁昭说,这段话的长度委实让易长笙惊讶,也让他彻底弄明白了程雁昭的态度,程雁昭是喜欢他的。

这个想法自然很让人心动,易长笙瞬间忘了刚才那点不开心,原来他的死缠烂打还是有用的。

“陛下对臣的喜欢又是哪一种呢?”程雁昭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回却抛出来了一个问句。

“想把你留在身边的那一种,目光所及皆是你的那种,够吗?”易长笙说,有了程雁昭的话在前,他说的十分坦诚。

一百七十章 小混账

大概是对易长笙的回答颇为满意,程雁昭的手轻轻拍了拍易长笙的肩膀,又低笑了一声。

明明已经过了青涩懵懂的年纪,可是将将了解了对方的心意这件事也足以让易长笙心头泛甜。

过于兴奋的后果就是易长笙一整夜没(/競/詔/渎▽//傢/)睡着,张福泉来叫他上早朝的时候,他眼睛底下一片乌青。

不过易长笙自己并不在乎这些,倒是他坐上朝堂之后,明安侯看到他眼底的青黑一阵愧疚,还特地留到散朝了人都走光了以后过来又对他赔了个不是。

散了朝,易长笙刚踏出门,就看到了程雁昭,程雁昭还是他那千篇一律的打扮,只是脸色阴沉的吓人。

易长笙记得自己来上早朝的时候,程雁昭脸色还挺正常的,这么一会儿谁招惹他了?怎么脸色难看成这样了?易长笙心里不禁生疑。

“阿皖回来了。”没等易长笙发问,程雁昭就沉着脸开口了。

萧皖回来了?当初程雁昭应该就是遣了萧皖去送信,现在萧皖回来了,程雁昭应该高兴才对,怎么摆出这么个表情来?

“他带了个拖油瓶,没有令牌,被拦在宫门外了。”见易长笙似乎是没有抓到重点,程雁昭又补充道。

拖油瓶…看着程雁昭那不耐烦的表情,易长笙总算是反应了过来那拖油瓶是谁,程雁晚的那孩子。

程雁昭的人出没暮辰皇宫素来都神出鬼没的,易长笙没在这件事上过问过,也就不知道他们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进来的,却不想这回萧皖竟然因为带了个孩子被拦住了。

萧皖带孩子…

想想萧皖那张脸,易长笙实在脑补不出来那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程雁昭的脸色实在是算不上好看,易长笙也没再犹豫,吩咐了张福泉去接人。

张福泉走了以后,易长笙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左右从今天开始,那孩子就是他养在外面的私生子,他得先把面子做足了。

随着易长笙朝宫门走,程雁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到底还是没有阻拦,颇为不情愿的跟上了易长笙。

易长笙到宫门外的时候,张福泉已经先一步到了,门外站着的确实是萧皖,萧皖怀里还抱了个孩子,那孩子小小的一团,穿了件红色的小袄,看起来也就一岁多点,此时正攥着萧皖的领子哭着,易长笙看到他的牙都没长齐。

“陛下。”张公公看到易长笙,苦着脸对着他行了个礼,易长笙的目光却在萧皖身上,他看到萧皖的脸色已经沉的和他的主子程雁昭如出一辙了。

“这是怎么回事?”婴儿的啼哭声听的久了,委实有些让人头疼,易长笙扭头问张公公。

张福泉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他道:“老奴出来的时候,这小公子还好好的,就是老奴一抱他,他就开始哭个不停,这…”

张福泉的话还在耳边继续着,易长笙也明白了这里发生了什么,那孩子是被萧皖抱过来的,所以并不让别人抱,而萧皖则是恨不得马上甩出这烫手山芋去。

孩子的哭声还在继续,萧皖也是被吵的受不了了,全然不顾自己主子程雁昭还在场,沉着脸对着那孩子吼了声“闭嘴”。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小孩子抽(/競/詔/渎▽//傢/)抽了两声,还真没动静了,那双乌溜溜的眼睛转了一圈,最后竟然对着易长笙伸出了手,还咯咯的笑了起来。

易长笙完全没有带孩子的经验,这会儿有些发愣,倒是张福泉笑皱了一张脸道:“陛下,小公子这是喜欢你,要你抱呢。”

要他抱?易长笙看着面前小小的一团的孩子,心里一软,试探着伸出了手,那孩子还真的咯咯的笑着要往他怀里钻,萧皖赶紧抓住了机会,把这烫手山芋丢了出去。

小孩子软软的一团,几乎没有什么重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兴奋,小手不住的挥舞着,易长笙感觉那小手还没有自己一根手指头长。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孩子脸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蹭上了一道灰印子,这么小的年纪,跟着萧皖这不知轻重的糙汉子行了这么远的路,真是难为了这孩子,易长笙心里不免一阵心疼。

“走吧,回宫。”怀里软软的小孩几乎把易长笙的同情心和怜悯心尽数扯了出来,在联想这孩子以后就是自己的儿子了,易长笙就对他愈发的心疼,恨不得马上回去给这孩子找最好的嬷嬷,收拾最好的宫殿。

他看起来那么小,不知道有没有断奶,要不要再给他找个奶妈?易长笙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全然忘记了和他一起出来的程雁昭。

“你抱着他?”步子迈出去没两步,易长笙就听到了程雁昭颇为不可置信的声音,他回过头来,果然见程雁昭沉着脸。

“对啊。”易长笙道,本来是打算拿这孩子当个挡箭牌的,可是现在他却舍不得放开这孩子了,软软的,小小的,这么可爱。

“你就要这么抱着这小混账进宫?”程雁昭的声音再次传来,这回他语气里的不可置信更加的明显,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话里的“小混账”三个字,就足够看出来程雁昭有多么不喜欢这个孩子了。

“阿昭,这是我儿子,你别这么说他。”知道程雁昭有多厌恶这个孩子,但是易长笙终究是屈服在这孩子的可爱攻势下,说出来的话维护意味十分明显。

程雁昭都没想到易长笙会这么维护这个孩子,若是早能料到这个局面,他绝对不可能同意易长笙留下孩子的要求。

现在看着易长笙小心翼翼把孩子护在怀里的样子,他差点咬碎了牙齿,沉着声音道:“你儿子?你入戏真快,但愿你以后每一天都能想现在一样保护好他。”

这话说完以后,程雁昭也不管易长笙的反应,用力甩开了衣袖,率先踏进了宫门,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易长笙视线里,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萧皖。

一百七十一章 儿子

大抵是孩子对易长笙的吸引力太大了,他竟真的没顾及程雁昭的离开,亲自把孩子抱回了安宸宫。

小孩儿适应能力挺强,找到了自己喜欢的怀抱,就不在哭闹了,一路上就在易长笙怀里嘻嘻哈哈的挥(/競/詔/渎▽//傢/)舞着小手,似乎对什么都极为好奇。

“张福泉,你说这么大的孩子断奶了吗?”易长笙实在是没有什么带孩子的经验,把小孩抱回来以后,他扭头问张福泉。

虽然照顾人有一手,但张福泉是个大小就进宫了的,哪里有过什么后代,易长笙这问题也难住了张福泉,迟疑了一瞬,张福泉才道:“陛下,这老奴也不知啊。”

不能为陛下排忧解难,无疑是彰显了自己的无能,张福泉的脸色有些踌躇,过了一会儿,他又试探着问:“陛下,不知这孩子是…?老奴认为陛下可直接去询问孩子的父母。”

“这是寡人的儿子,早些年流落在外,孩子母亲早就不在了。”易长笙说,既然决定了要做戏,那就必须要做全套的,就算清楚张公公是他的人,他也要瞒着,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

不过张公公这话还是提醒了易长笙,孩子断没断奶这种问题确实需要问萧皖这个把人接回来的,想想程雁昭方才沉着脸离开的模样,易长笙皱了皱眉,看来还是得先去哄易长笙。

“张福泉,你去把诉漪嬷嬷叫来吧。”易长笙道。

诉漪就是当初伺候易长笙母妃易贵妃的人,易长笙让她在安宸宫做了个管事嬷嬷,他依稀记得自己当初还没有被赶出皇宫的时候,就是诉漪嬷嬷在照顾他,想来把这小孩儿交给诉漪很合适。

张福泉很快就回来了,只不过他背后跟着的人不是诉漪而是秦岁,没得到易长笙的允许擅自把秦岁带了进来,张福泉脸上还有些忐忑,他颇为慌乱的对易长笙行礼道:“陛下,老奴擅自把公主带来了,请陛下责罚。”

秦岁平常十分低调,易长笙可以确定她来找自己定然是有什么事,于是他也没怪罪张福泉,挥手让张福泉下去了,才问:“岁岁,可是有事?”

“皇兄,昨日的事臣妹听说了,是臣妹没有管教好宫里的人,给皇兄带来了麻烦,请皇兄责罚。”易长笙话音刚落,秦岁就跪了下去,易长笙这才反应过来她是专程来请罪的。

昨天绍紫桐会不顾廉耻闹出那么一出来,他都没有想到,又何况秦岁呢?这事儿说白了也是他自己没做好准备让人钻了空子,怪不得秦岁。

出生在皇家的孩子就是这样,被礼教规条束缚着,乖顺的仿佛没有自己的想法,这种现象是易长笙极为不喜的,他空余的那只手扶了秦岁一把道:“岁岁,起来吧,这事和你无关。”

“嘻嘻,我瓜,我瓜。”易长笙话音落下,秦岁还没起来,就听到一道稚嫩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易长笙垂眸,就见怀里的小家伙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挥舞着两个胖乎乎的小手,嘴角还挂着晶莹的水渍,是口水。

到底是年纪太小了,他似乎能学着别人吐出几个字来,但是学的并不像,口齿不清的样子意外(/競/詔/渎▽//傢/)的可爱,易长笙嘴角忍不住勾出了个笑,他感觉留下这小孩似乎是个不错的决定。

秦岁猛地抬起了头,就对上一双黑琉璃一般的眼珠,小孩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时不时地吐出个口水泡。

“皇兄,这是?”女孩子大概最容易被可爱的东西吸引,看到易长笙怀里的小孩,她更是忘记了心里的愧疚,试探着伸着手想捏捏小孩的脸。

发生了什么?他皇兄身边怎么突然多了个孩子?而且这孩子也太可爱了吧,好想抱一抱。

“我儿子。”易长笙简明扼要的介绍道,大概是说的次数多了,“儿子”两个字他现在是说的越来越顺口。

秦岁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有了几分释然,当初她这二皇兄孑然一身登上了暮辰的龙椅,导致她们就先入为主的认为皇兄是孤身一人。

但皇兄已经二十多岁了,他这个年纪在外面有个孩子似乎也在情理之中。秦岁想。

“他好可爱,皇兄,我能抱抱他吗?”秦岁一颗心已经全扑在了这孩子身上,眼睛里几乎写满了跃跃欲试的光。

想起这小孩不让张福泉抱不停哭闹的模样,易长笙不禁有些头疼,他也不知道这孩子想不想让秦岁抱,看着秦岁希冀的眼睛,拒绝的话同样说不出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易长笙的纠结,小孩竟真的对着秦岁伸出了手,嘴里咿咿呀呀的说着一些易长笙根本听不懂的词汇。

秦岁心里一阵欣喜,从易长笙怀里把小孩接了过来,手指戳了一下小孩肉嘟嘟的脸,是软的,像糯米团,好可爱。

“皇兄,他叫什么名字啊?”戳了几下,秦岁忍不住回头问道。

名字…这个问题一下子就问住了易长笙,他不知道这小孩在大楚有没有名字,就算是有,现在也不可能再用了。

至于新的名字,易长笙想,这孩子到底是程雁昭的外甥,就算是程雁昭不喜欢他,取名字的事也还是先问问程雁昭吧。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道:“还没来得及取名字。”

秦岁小脸上出现了几分失落,但很快她就又笑着道:“还没有名字呀,那我就先叫你宝宝喽。来,叫姑姑。”

似乎所有的女孩子对可爱的小孩都没有什么抵抗力,秦岁更是如此,很快她就忘记了小孩子还没有名字这件遗憾的事,又伸出手指来逗他。

“锅锅,锅锅。”也不知道小孩有没有听懂秦岁的话,竟然真的叫了起来,只是他牙齿还没长全,嘴巴有些漏风,发音也不准,姑姑硬是叫成了锅锅,但偏偏他自己没有感觉,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愣愣的盯着秦岁,把秦岁的心盯得软的一塌糊涂。

一百七十二章 吃醋

“不是锅锅,是姑姑。”

“锅锅!锅锅!”

“是姑姑!”

秦岁和小孩玩的不亦乐乎,哪怕知道这小孩是没办法准确的叫出“姑姑”这两个字,她也不厌其烦的一遍遍纠正,这(/競/詔/渎▽//傢/)份耐心让易长笙都有些佩服。

易长笙坐在一边看着他们两个玩闹了没多久,张公公就带了诉漪回来,诉漪跟在易贵妃身边许多年,一直把易长笙当自己的孩子,如今听到易长笙有了儿子,这位年近半百的老嬷嬷更是落下了眼泪,看了孩子一眼,就激动的亲自去御膳房弄这个年纪的小孩可以吃的东西。

看着自己身边的人都因为这个小孩的到来开心着,易长笙心里也开心,他感觉自己更应该去劝劝程雁昭接受这个孩子才行。

毕竟他很清楚,在这个皇宫里,程雁昭是唯一一个和这孩子有血缘关系的人。

也不知道老天是不是听到了易长笙的心声,门外竟然传来了张公公的通报声,说是皇后来了,易长笙叮嘱了秦岁一声照顾好孩子,便出门去迎程雁昭。

之所以会自己出门去迎,最大的原因便是易长笙根本摸不清程雁昭对这孩子的态度,他怕程雁昭会在孩子面前说出些不好的话来。

更何况秦岁也在,屋里还有许多下人,他不敢冒险。

把孩子留在宫里,那么这孩子就只能是暮辰皇帝秦岐的孩子。

“阿昭,你怎么来了?”易长笙挤了个笑问道,他出来的及时,刚好把程雁昭堵在了安宸宫主殿门口,他很清楚的看到程雁昭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陛下拦着臣做什么?莫不是屋里藏了人?”程雁昭说,这屋里有什么他明明很清楚,可他偏要这般问出来,让易长笙的表情都僵住了。

易长笙很清楚的知道程雁昭就是来找茬的,他虽然松了口同意把孩子接过来,却不代表他会善待这孩子。

眼见着程雁昭要越过他进屋,易长笙忙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不由分说的把他扯进了偏殿,反手关上了门以后才道:“阿昭,孩子我已经接来了,他以后就是我们的儿子,养着他就当是给大臣们一个交代。”

为了安抚程雁昭的情绪,他尽量顺着程雁昭的心意说话,希望这样可以减少一些程雁昭心底的怒意。

“易长笙,我还没瞎,你这么护着,那是随便养养应付大臣?”程雁昭冷声接了易长笙的话,他这样脾气外露的时候委实不多,易长笙心里越发的心虚了。

起初确实是打着随便养养的想法,可是现在他已经有些喜欢这孩子了。

把易长笙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程雁昭的脸色更沉了,他道:“你要非要养这孩子也行,那你以后就别进鎏月殿的门了。”

这是什么意思?程雁昭和一个孩子争风吃醋?这个想法一出来,易长笙的感觉自己一定是脑袋抽了,才会产生这么可怕的想法。

可是看程雁昭阴沉的脸,易长笙又感觉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脑海里不仅浮现出了当初在红绯阁看到的那些花魁姑娘拈酸吃醋的模样。

翠红说:“李公子,您说过您最喜欢红红儿的,可是昨夜怎么就宿在了那柳儿房(/競/詔/渎▽//傢/)里?”

绿柳说:“李公子,昨夜您送了柳儿珠钗,今儿个又送了翠红花钿,您是不是厌了柳儿了。”

翠红说:“李公子,红红儿不是不明事理的姑娘,你若是真的喜欢柳儿,就莫要来红红儿房里了。”

诸如此类的对话不在少数,易长笙当初隔三差五就能听到,可是现在面前程雁昭的脸却奇迹般的和翠红绿柳的脸融合在了一起。

“大人莫不是吃醋了,因为一个孩子?”脑袋还是浑浑噩噩的,易长笙嘴巴里已经吐出来了一串异常欠揍的话。

这话出口以后,他都做好被程雁昭骂一顿的准备了,却听到程雁昭说:“难为陛下有此等觉悟。”

觉悟?程雁昭是承认了?风光霁月满腹经纶的程大人面不改色的承认了自己吃醋?

易长笙感觉脑袋都被什么东西缠住了,甚至不会思考了,程雁昭他又发什么疯?没病吧?

“笙笙啊,看在我都为你吃醋了的份上,以后别管那孩子了好不好?”程雁昭说,这回他转变了策略,和易长笙说起了软话来。

他现在差不多能摸清易长笙的性子了,无非就是硬的不行来软的,总有一种方法能磨的易长笙妥协。

易长笙是真的没想到程雁昭会突然说软话,本来打算再接再厉劝说程雁昭的话一时间全部卡在了心头。

一个“好”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他猛然回过了神,可是面对放软了态度的程雁昭,却也说不出来拒绝的话了。

“笙笙,没有哪位帝王亲自把孩子带在身边养着,你把他丢给下人就是了。”程雁昭又说,他再接再厉,试图把易长笙心里那为数不多的怜悯心泯灭掉。

在心里一番天人交战,易长笙道:“阿昭,他就是个孩子,碍不着你什么,更何况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以后这暮辰的江山也要交在他手里,理应好好教导他。”

“碍不着我什么?易长笙,你看看你现在整颗心都扑在他身上了,这还叫碍不着?”程雁昭说。

易长笙感觉最近程雁昭似乎是彻底放飞了思绪,像这种毁了自己形象的行为他以前绝对不可能做的,就在几天前,他也想不到程雁昭会把深闺怨妇的惯有行为朝着自己身上套。

哪怕知道很不合适,看着程雁昭的脸,在想想他现在的行为,易长笙还是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陛下,那小混账比臣还好吗?比臣还合您心意吗?”似乎是忽略掉了易长笙脸上的笑,程雁昭又一次捏着幽怨的语调开了口。

“阿昭,别总那么叫。”易长笙说,末了,看着程雁昭不善的神色,他还是哄道,“没人比你好,但是他是个孩子,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他不存在好不好?”

一百七十三章 鹤唳

大概是被易长笙说动了,程雁昭虽然神色依旧阴沉,但他动了动唇,到底没有说出什么更过分的话来,而是有些别扭的道:“陛下把他(/競/詔/渎▽//傢/)交给臣,臣能把他教成合格的帝王。”

这话从程雁昭这种人嘴里说出来无疑是承诺了,把孩子交给程雁昭培养,绝对比跟在他这么个半路出来的皇帝身边有前途。

可是程雁昭这态度未免准备的太快了,易长笙心里有些担忧,想想不久前程雁昭还恨不得掐死孩子的模样,他怎么都放心不下,就算是想让程雁昭教导这孩子,他还是找了个折中的话道:“他该太小,话也说不清楚,不妨等他再大点吧。”

方才程雁昭的态度已经是很软了,可易长笙还给他找了这么个理由出来,程雁昭的脸色又沉了下来,迟疑了一下,他终究没说重话,而是话锋一转换了个话题道:“陛下,时间不早了,不若一起用早膳吧。”

程雁昭嘴上倒是没说什么,但易长笙感觉程雁昭分明就是把这辈子仅有的好脾气都用在了他身上,这个想法一出来,易长笙突然就明白了女人为什么总爱恃宠而骄。

程大人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易长笙自然不好再端着了,更何况这事儿本就是他留了个程雁昭不喜欢的孩子引起的,是他理亏在先,于是他顺着台阶道:“好。”

等和程雁昭一起进了主殿,易长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竟是忘记了孩子在这里,早知道就该带着程雁昭去鎏月殿的。

秦岁还尽心尽责的哄着孩子,抱着孩子在屋里来回的走动着,程雁昭脸色本来已经好些了,可是看到那孩子乌溜溜的大眼睛,当即又沉了脸。

他记得当年程雁时小时候也是这样,喜欢赖在人怀里,会撒娇,会哭闹,吵的整个镇国侯府里的人都围着他捧着他。

而他程雁昭呢?他刚没了母亲,转眼间父亲也不是他的了,明明是镇国侯府正儿八经的嫡子,可是下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侯夫人张氏生的小公子程雁时是金尊玉贵的宝,而他就是轻贱的谁都能踩一脚的草。

他踩着镇国侯府的荣耀苟延残喘到了现在,总算将那群人全送出了大楚皇城,可他还是没摆脱了张氏的阴影,现在还要给张氏的女儿养孩子,真是可笑。

“陛下,可以用膳了。”张福泉过来叫了一声,易长笙看到下人们已经把饭菜都端了上来,诉漪嬷嬷更是亲手端了个瓷碗。

对着易长笙行了个礼,诉漪道:“陛下,老奴给小殿下弄了点蛋羹,把小殿下交给老奴吧。”

易长笙也没喂孩子的经验,听了诉漪的话,对着秦岁使了个眼色,秦岁这才依依不舍的把孩子给了诉漪。

没了孩子抱,秦岁也不在皇兄皇嫂之间当电灯泡了,匆匆告退离开了安宸宫,临走的时候还让易长笙同意了下次再来看小孩子。

“阿昭,用膳了。”转眼间安宸宫里就剩下了易长笙和程雁昭连带着一众下人,易长笙开口叫了程雁昭一声。

程雁昭回过了神,见大殿里已然没了那小孩的影子(/競/詔/渎▽//傢/),他目光落在了易长笙身上,心里暴戾的情绪似乎消散了些,算了,那孩子以后姓秦,就当他同程雁晚没什么关系吧。

他自己也想不起来自己这是第几回妥协了,也罢,人生不过短短几年,便率性而活吧。

一顿饭吃的还算平静,确切的说是程雁昭一直沉默,易长笙倒也没有和他再起什么冲突,等放下了筷子,程雁昭才说:“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这还是程雁昭头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提起孩子的事,易长笙愣了一下,才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就算以前有名字,也要换个新的了。”

“他以前叫楚厌,程雁晚讨厌他,所以叫他厌厌,不过这孩子没上过大楚皇室的族谱,名字楚皇也不承认。”程雁昭说,他明摆着不喜欢小孩,却也把这小孩的事情打听的清清楚楚。

程雁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这事儿倒也不难理解,毕竟没嫁给楚明弈以前,程雁晚也算是京城贵女里数一数二的存在,后来大家都以为她飞上了枝头,成了三皇子妃,但皇子妃的位置还没坐热,她就因为三皇子夺嫡失败成了阶下囚。

大好的年华,十六七岁的年纪,只能幽禁深宫,彻底远离了名门贵女们珠光宝气的奢侈生活,她讨厌楚明弈的孩子实属正常。

可偏生她还必须把孩子生下来,因为楚皇留她一条命,就因为她肚里的孩子是皇室的血脉,难怪她并不掩饰自己对自己孩子的讨厌,还管他叫“厌厌”。

“你给他取个名字吧阿昭。”易长笙心里也有些同情这孩子,上一辈的恩怨终究是蔓延到了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不管以后到底什么情况,也不能让这孩子顶着厌厌这么个名字了。

对一个无辜的孩子而言,厌字确实是太重了。

“秦鹤唳。”程雁昭漫不经心的吐出了四个字,就好像这个孩子的名字只是见随口一提的小事。

秦鹤唳…鹤唳!这名字的意思听起来实在是没比楚厌好多少,易长笙皱了皱眉,刚想试着说服程雁昭给孩子取个寓意好点的名字,就听程雁昭道:“陛下,帝王脚下必定尸骨成山,身居高位处处风声鹤唳,臣这是要惊醒他,时刻谨慎。”

尽管知道程雁昭这可能说的是歪理,可是易长笙却可耻的被说服了,有了程雁昭的解释,他感觉秦鹤唳这名字也没那么难接受,起码比楚厌那么个把恶意摆在明面上的名字好多了。

于是易长笙也不在这件事上纠结了,大手一挥就给他这便宜儿子定了“秦鹤唳”这么个名字。

“阿皖说了,他早就断了奶,在大楚一直用羊奶喂着,这孩子不爱哭闹,陛下给他找个嬷嬷照顾着就行。”定下了名字,程雁昭又说,看着程雁昭的模样,易长笙感觉程雁昭也不是完全不关心这孩子。

一百七十四章 唯一

让程雁昭彻底接受秦鹤唳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易长笙(/競/詔/渎▽//傢/)心里清楚这事急不得,在细枝末节的小事上也没打算违背程雁昭的意思,腾出了瑞和宫来,让诉漪嬷嬷把秦鹤唳带了过去。

皇室的孩子确实没有养在父母跟前的,秦鹤唳和别的孩子不同大抵也就因为他没有母妃,只能由嬷嬷看着。

暮辰国的大臣们似乎都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秦鹤唳到了暮辰皇宫的第二天,易长笙在早朝上就被以丞相为首的暮辰大臣们询问了一番。

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几天易长笙公然立男后给这群暮辰老臣造成的影响太大了,在得知了易长笙在没做皇帝前还有一个私生子的时候,一群古板迂腐的暮辰大臣们竟然坦然接受了。

坐在龙椅上听着他们讨论给孩子上玉碟认祖宗的事,易长笙甚至感觉此刻他说自己生了个母猪都有人信。

这种想法实在是要不得,易长笙摇了摇头,恢复了思绪,就听下面的大臣中有人提议要给小皇子补办周岁宴。

原本预料的腥风血雨并没有到来,反而和风细雨一直滋润着他战战兢兢的心灵,易长笙感觉这个世界都有点儿不正常了。

最后给秦鹤唳补办周岁宴的事定了下来,交由礼官去定日子,易长笙心里大抵很清楚,这些大臣在这件事上口径统一,无非就是好奇他养在外面的那个孩子。

除了给秦鹤唳补办周岁宴这事儿意外,易长笙还得知了一个消息,过了年关以后,大楚的使臣会来暮辰。

鉴于上回祝曦国使臣整出来的一系列麻烦事,易长笙心里已经对使臣这种生物产生了恐惧感,但大楚到底和祝曦不同,大楚是程雁昭的母国,再加上秦鹤唳的身世问题,易长笙感觉大楚突然派使臣来访可能就是为了看秦鹤唳还有没有活着。

当初他同大楚有过合作,现在两国也是友好合作的关系,大楚的使臣自然不能拒绝,眼下离年关还有两个月,易长笙也不敢松懈,吩咐底下的人早早的准备。

今天事情多,下朝也比以前晚了些,把秦鹤唳安置在了瑞和宫以后,程雁昭鎏月殿的大门又对易长笙敞开了。

和程雁昭一起用完了早膳,程雁昭又同往常一样陪着易长笙处理政务,不过现在两个人几乎是达成了共识,为了进度快,把堆积的奏章分成两半,一人批一半。

“大臣们要给秦鹤唳补办周岁宴。”易长笙批完了一本奏章,翻下一本的空档,对着程雁昭道。

“那就办。”程雁昭道,他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仿佛对易长笙的话一点也不在乎。

“这个年关过后,大楚的使臣会来暮辰。”易长笙又道,这事儿他也不确定程雁昭知不知道。

“陛下想让他们来吗?不想就推了。”程雁昭道,说起自己的母国来,他也摆着可有可无的态度。

推了…到底是事关两国交好的事,易长笙实在是不明白程雁昭这么轻飘飘的态度,这种事推自(/競/詔/渎▽//傢/)然不可能推的,他身上担负着是暮辰整个国家,注定不能像程雁昭说的那么潇洒。

“阿昭猜来的是谁?”易长笙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知道了来的是谁,他也好有针对性,程雁昭到底是大楚的人,想来应该比他了解楚皇。

“楚栖桐。”程雁昭几乎没有犹豫,就吐出了个名字,这个名字说出来的时候,程雁昭的表情没有变化,可是易长笙的表情却僵住了。

对易长笙来说,楚栖桐这个名字绝不是大楚铁血手腕油盐不进的长公主这么简单,还是程雁昭喜欢过十年的人,虽然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提过,可是易长笙清楚楚栖桐留在程雁昭心里的痕迹不可能这么快磨灭。

嘴角异常僵硬,易长笙也不知道自己废了多大的力气,才憋出来一个还算正常的笑,他道:“阿昭怎么确定?”

“楚皇不放心我,他不愿意留下秦鹤唳,但也不想落个心狠手辣的名,所以把秦鹤唳给我,他还得确保秦鹤唳活着,这种情况下,他必须找个能震住我的人来,放眼大楚,敢惹我劝我的也就一个楚栖桐。”程雁昭说。

明明知道程雁昭是在解释这件事,可是他的最后一句话还是让易长笙的心沉了下去,是了,整个大楚,只有楚栖桐敢劝他,楚栖桐与他而言到底是不一样的。

本来不该这么想的,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原来拈酸吃醋不知女孩子会啊。

“在想什么?”程雁昭似乎是察觉到了易长笙情绪不对,他放下了手里的朱笔,扭头问道。

这么小心眼的想法他自然是不可能对着程雁昭承认,他勉强的笑了笑道:“在想楚皇并没有想到阿昭已经接受了秦鹤唳,恐怕长公主要白跑一趟了。”

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在试探程雁昭,他就是想看看自己和楚栖桐哪一个在程雁昭心里的位置重,哪怕结局可能自取其辱,他也想有个确切的答案。

其实在易长笙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希望楚栖桐来的,他总不能让楚栖桐这根刺一直插在胸口,他想做个了断,要么彻底拔掉这根刺,一身轻松,要么就把他摁进心脏里,血肉模糊。

程雁昭愣了一下,随即他重新拿起了朱笔,在奏章上一阵写写画画,才道:“对,笙笙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让我妥协的人。”

程雁昭说,楚栖桐是整个大楚唯一一个敢劝他的,而易长笙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让他妥协的,这个答案易长笙听到应该高兴才对,毕竟怎么听也是他比楚栖桐重要。

可是他也清楚的看到,程雁昭说这句话之前是犹豫了的,哪怕当初程雁昭和楚栖桐恩断义绝,烧了满园子梅树,可是那也只是表面上而已,十年感情,心里的痕迹哪里能这也容易磨灭?更何况楚栖桐还是在程雁昭最孤独的时候出现的。

一百七十五章 秦鹤唳(/競/詔/渎▽//傢/)的报复

不管楚栖桐在程雁昭心里的地位是什么样的,也阻拦不了楚栖桐的到来,易长笙很明白这事儿自己就是再纠结也改变不了结果,还是先把思绪放一边为好。

年关之前,易长笙倒是先等到了秦鹤唳的周岁宴,日子定在了十二月初,其实秦鹤唳生辰在二月,也就是到了来年二月份,他就两岁了,可暮辰大臣执意给他办周岁宴。

易长笙心里知道暮辰大臣们急着见小皇子,也就顺水推舟,让人给秦鹤唳做了几件喜庆的衣服,连同过年的衣服一起送过来了。

以前暮辰皇宫里举报的各式各样的宴会程雁昭都可以不露面,可是现在他接了暮辰的凤印,算是小皇子名正言顺的“母后”,这回的宴会他是必须要出面的。

一大早易长笙就和程雁昭一起到了瑞和宫接秦鹤唳,诉漪嬷嬷已经给小家伙换上了新衣服,一件翠色的小袄。

暮辰以绿色为尊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虽然易长笙并不喜欢这个规矩,自己也总是坏了规矩,但是他不能让秦鹤唳也在这事上坏规矩。

他就只有秦鹤唳这一个儿子,暮辰的江山以后是要传给秦鹤唳的,他希望秦鹤唳比他规矩,这样才能更容易让暮辰的老臣们接受。

至于这些规矩,自然是要从小就抓起。

易长笙不和秦鹤唳住在一起,却也每天都会抽时间来看他,所以小家伙对他一点也不陌生,易长笙一来小家伙就伸着手要抱抱。

把小小一团的秦鹤唳抱在怀里,易长笙感觉这小家伙比刚来的时候沉了些,想来诉漪嬷嬷把他照顾的不错。

“陛下,他是个男孩子,你不能太娇惯他,让他下来自己走吧。”出来瑞和宫的门,程雁昭就颇为不赞成的开口道。

秦鹤唳来了暮辰已经有一个月了,程雁昭一回也没来看过他,对他的态度也就仅限于易长笙来看他的时候不阻止罢了。

除去在宫门口那次以外,算起来这还算秦鹤唳头一次真正意义上和程雁昭见面。

秦鹤唳确实是会走路了,但他那小腿走不快不说,还不稳,需要人一直在旁边看着,以防小孩摔跟头。

举办宴会的嘉诚殿虽然离这里不远,但成年男人不行大抵也需要一刻钟,等秦鹤唳这小短腿自己走过去,恐怕天都要黑了。

易长笙对着程雁昭不赞成的摇了摇头,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怀里的小家伙口齿不清的道:“坏银,坏银。”

说话就算了,这小孩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一样,伸出一根胖嘟嘟的小手指着程雁昭。

小孩虽然年纪还小,话也说不清楚,却可以听明白别人是什么意思,他黑黝黝的眼珠死死地盯着程雁昭,那张稚嫩的小脸上硬是摆出了要和程雁昭斗争到底的坚决。

坏银,还拿手指程雁昭,这小孩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全然不知道他在这里最大的威胁就是程雁昭了。(/競/詔/渎▽//傢/)

易长笙抬手把秦鹤唳的小胖手按了下来,然后才对着程雁昭笑道:“大臣们都等着呢,下回让他自己走。”

程雁昭很显然也听到了秦鹤唳那两声坏人,他停下来脚步,和小孩琉璃珠一样的眼睛对视着道:“也成,我来替你抱一会。”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着,似乎是在笑,就是那笑根本就不达眼底。

程雁昭一直就不喜欢秦鹤唳,易长笙心里十分清楚,再加上刚刚这小鹤唳还挑衅了程雁昭,这时候程雁昭提出要抱孩子,易长笙第一反应就是担忧,他没把小鹤唳交给程雁昭,只是笑了笑道:“他不重,我抱着就成了。”

也不知道小鹤唳是不懂易长笙的担忧还是打定了主意要和程雁昭作对,易长笙声音落下以后,他竟然对着程雁昭伸出了手,还嚷着“抱抱”。

还抱抱,孩子,你知不知道你对面那位是个名副其实心狠手辣的蛇蝎美人!

易长笙在心里忍不住吐槽,秦鹤唳的反应实在是出人意料,程雁昭更是直接笑出了声,他对着秦鹤唳伸出了手道:“小孩儿,过来,我抱你。”

程雁昭声音很温柔,像是在诱哄,尾音更像是带着一把小钩子,勾的人无法思考。

易长笙实在不放心把小孩交给程雁昭,可偏生怀里的孩子就是挣扎着要去程雁昭怀里,而程雁昭亦是伸着手等着,一个人在意愿自然是抵不过两个,便是不放心,易长笙也只能把秦鹤唳交到了程雁昭手里,只是他的注意力也没有离开程雁昭身上。

程雁昭似乎真的是想帮他抱着孩子,把秦鹤唳接过来以后表现得十分平静,当真就迈开腿往前走,反倒是秦鹤唳把头埋在他胸口,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过只要程雁昭没有什么动静,易长笙就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了。

两个人并排朝着嘉诚殿走去,并且都十分默契的保持着诡异的安静。

“秦鹤唳!混蛋!小混账!”嘉诚殿的轮廓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程雁昭突然出声打破了安静,他俊逸的五官有些狰狞,突如其来的吼声把易长笙吓得后退了一步。

程雁昭向来注意个人形象,他这么突然高声大骂实在是罕见,易长笙甚至感觉他下一秒就能把秦鹤唳给丢到地上。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程雁昭还是一把从程雁昭怀里抢过了秦鹤唳,然后他就感觉到秦鹤唳屁股那儿有点潮,有水渗到了他手上。

等等,水!

易长笙嘴角抽了一下,似乎一下子明白了程雁昭突然暴跳如雷的原因。

秦鹤唳,还真是胆大包天。

易长笙微微低头,就看到程雁昭胸口处明显有一滩水迹,那水到底是哪里来的?显而易见了。

怀里的秦鹤唳似乎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他挥舞着两只小胖手咯咯的笑了起来,他是故意的!故意往程雁昭身上撒尿!

这小孩才两岁,竟然学会了自己报复人了,还是这么损的办法(/競/詔/渎▽//傢/),只是他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尿在了什么人身上!

一百七十六章 左手美人,右手江山

“秦鹤唳!”

秦鹤唳如此夸张的动作,至少没瞒过程雁昭的眼睛,他的名字几乎被程雁昭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程雁昭现在到底有多生气易长笙也不知道,但他可以确定秦鹤唳应该是头一个敢往程雁昭身上撒尿的勇士。

如果目光可以化为实质,易长笙感觉秦鹤唳此刻能在程雁昭的目光中变成碎片,这个想法一出来,易长笙便转了个身,用身子挡住了秦鹤唳。

“把他给我。”很显然易长笙这个动作,加重了程雁昭的怒气,程雁昭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他对着易长笙十分不耐烦的道。

“阿昭,走吧,先去换衣服。”易长笙挤了个笑脸出来,自顾自的转移了话题,想把这件事揭过去。

“易长笙,我说了把他给我,你若执意要护着他,后果后果自负。”程雁昭并不会被易长笙这么拙劣的转移话题的方法给吸引了,依旧沉着声音道。

一字一句几乎都带了咬牙切齿的味道,可见他这次有多么生气。

能把不喜形于色的程雁昭气到这个份上,易长笙不得不承认秦鹤唳很厉害了。

“阿昭,今天毕竟是他的周岁宴,大臣们早就等着了,先把这一关应付过去在教训他,走吧,我陪你去换衣服。”易长笙道。

他知道程雁昭的情绪很不好,于是他几乎是拿出了哄孩子的语气和耐心哄着,这回确实是秦鹤唳过分了,程雁昭要是执意要罚秦鹤唳,他也认了。

不过秦鹤唳到底还小,为了保证孩子不在程雁昭手里脱层皮,易长笙还是尽可能的求情。

虽然这样不能让程雁昭放过秦鹤唳,但经过一个周岁宴的时间冷却怒火,想来也比现在就把秦鹤唳交给程雁昭好的多。

想到这里,易长笙忍不住对怀里的秦鹤唳叹了口气,这小孩看着挺乖,还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程雁昭。

“皇兄?皇嫂?你们怎么还没进去?”易长笙和程雁昭僵持不下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秦岁的声音,易长笙回头就看到秦岁带着几个下人走了过来。

看到秦岁,易长笙眼睛一亮,心里有了计较,他快步走向了秦岁,把怀里的秦鹤唳直接塞进了秦岁怀里道:“岁岁,麻烦你先带他去瑞和宫换身衣服。”

“皇兄,这…”秦岁怀里强行被塞进来一个小团子,疑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就摸到了秦鹤唳屁股上的水迹,然后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小姑娘面皮薄,也没再问什么,用手指点了点秦鹤唳的鼻子,然后就抱着人朝着瑞和宫的方向走去。

成功将秦鹤唳这个烫手山芋送走了,易长笙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走到程雁昭跟前挽住了程雁昭的胳膊哄道:“阿昭,我们先去把衣服换了好不好?我答应你等周岁宴(/競/詔/渎▽//傢/)散了,就把那小兔崽子交给你处置。”

程雁昭的目光越过了易长笙,顶着秦岁远去的背影良久,直到那身影几乎看不到了,他才甩开了易长笙的手,自己朝着鎏月殿的方向走去。

易长笙心知程雁昭这是气他刚刚维护秦鹤唳的事,他也不敢怠慢,加快了步子跟上了程雁昭。

到了鎏月殿以后,程雁昭自顾自的进屋去换衣服,易长笙则让下人打了盆水洗了洗手。

程雁昭换衣服出来用了不到一刻钟,他先是狠狠的瞪了易长笙一眼,才用下人新换的水洗了手。

易长笙和程雁昭重新走到嘉诚殿的时候,已经是迟了,大臣们都落了坐,秦岁抱着秦鹤唳也已经到了。

这个时候就提现出了位高权重的好处,虽然来迟了,却没有人敢问易长笙迟来的原因,大臣们行过了礼以后就把话题扯到了今天的主角秦鹤唳身上去。

平时迂腐刻薄的文官此刻仿佛都成了拍马屁高手,挨个开口夸奖秦鹤唳,似乎要把毕生所学的寓意好的词都一股脑的拿出来。

明明秦鹤唳还是个不满两岁的小孩儿,可易长笙竟然听到了有人夸他有勇有谋。

想想这小孩把尿撒在程雁昭身上的这件事,易长笙感觉勇确实是有了,就是不知道这位大臣怎么看出来的他有谋。

易长笙心里很清楚这些大臣们为什么这么积极的夸奖秦鹤唳,还毫无芥蒂的接受了秦鹤唳的身份。

无非就是他立了个男后,让这些老臣们感觉暮辰要绝后了,于是这突然出现的秦鹤唳自然就被当成了宝。

给秦鹤唳补办周岁宴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那就是为了给他补办抓周仪式,大臣们轮流夸完了一圈,就有下人把抓周需要的物品依次摆到了大殿中央。

孩子抓周对每一对父母来说都是值得重视的大事,就算秦鹤唳不是易长笙亲生的,在秦鹤唳被放上红毯的时候他心还是剧烈的跳了一下。

肉嘟嘟的小团子在放满琳琅满目的物品的红毯上爬了一圈,然后他伸出了一只手,握住了红毯上一支华美的流苏珠钗。

珠钗!

女孩子的东西…

看到这一幕,易长笙的脸有些僵,许多大臣也一下子沉下了脸,因为是皇室的抓周仪式,秦鹤唳又是易长笙的独子,红毯上放的珍贵东西数不胜数,可秦鹤唳怎么偏就抓了个珠钗?

孩子抓周抓到的东西预示着这孩子的未来,哪怕说法不能全信,但皇子抓周宴上抓个珠钗也不是什么好兆头,便是传出去了那也是让人笑掉大牙的。

要知道,上位者最忌讳的就是沉迷酒色。

珠钗是女子的东西,自然就代表了色。

“皇兄,快看,阿唳拿了玉玺。”秦岁的声音突然响起,把易长笙从思绪里唤了回来。

玉玺确实是被易长笙放在了抓周物品里,毕竟秦鹤唳是他唯一的孩子,这玉玺迟早是他的,放进来就当讨个彩头。

小小的团子还(/競/詔/渎▽//傢/)趴在红毯上,他一只手依旧攥着珠钗,另一只手则把玉玺揽进了自己怀里。

一手珠钗,一手玉玺。

左手美人,右手江山!

还真是个贪心的小孩儿。

易长笙想。

一百七十七章 握住江山,美人自来

“皇兄,你这儿子了不得啊,这么小就学会地位美色两不误了。”说话的是秦峰。

如今秦峰已经成了个不务正业的闲散王爷,平常就总是混迹于秦楼楚馆,不知道传出来了多少风流公子的名,当然他本人也十分喜欢才子佳人的风流故事。

看到小鹤唳玉玺珠钗两手抓,他当即打起了精神,打趣起易长笙来。

易长笙依旧是皱着眉,虽然秦鹤唳最终也抓了玉玺,但是暮辰抓周仪式有规定,小孩抓周不管抓了什么,到最后只有一个能作数,秦鹤唳是先抓了珠钗,又抓的玉玺。

就算自己不信这些习俗,可万一秦鹤唳更喜欢的是珠钗,传出去影响自然不好。

“小殿下,这两个东西只能留一个哦。”易长笙出神的时候,宫里的礼官已经走到了秦鹤唳面前。

他先是语气和善的同秦鹤唳说了句话,然后伸手去拿秦鹤唳左手里的珠钗。

小孩子的力气并不大,自然不能用蛮力抢,礼官象征性的抽了抽,并没有把珠钗从秦鹤唳手里抢过来,这个结果一出来,大殿中几乎一大半的大臣都黑了脸。

礼官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又把手伸向了秦鹤唳右手揽着的玉玺,这玉玺对小孩来说有点大,秦鹤唳甚至没办法把他抱起来,很显然,只要礼官碰到玉玺,就可以把它拿出来,那么就等于秦鹤唳抓周抓到了一个女人的珠钗。

“嘶,小殿下,松口,松口!”礼官的手马上就碰到玉玺了,众人都已经预料到了结果,可是变故突生,一直没有动静的秦鹤唳突然咬住了礼官的手。

从始至终,礼官的手指都没碰到玉玺。

小孩虽然牙还没长齐,但他用了力气,咬人还是很疼的,礼官被咬的倒抽了口气,偏生孩子身份尊贵,礼官还怕弄疼了他,不能把他推开。

“皇兄,他一个不放怎么办?”秦鹤唳这举动把秦峰也惊到了,礼官的手还被秦鹤唳咬着不放,程雁昭大概还记恨着秦鹤唳尿他一身的事,这会儿看到这一幕嗤笑了一声。

这时候也没人敢把秦鹤唳和礼官强行分开,易长笙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他走到了秦鹤唳身边轻声道:“那是你的东西,别人抢不走,别怕。”

似乎是听懂了易长笙的话,秦鹤唳终于松开了礼官的手,离得近,易长笙在礼官手指上看到了两排牙印。

“陛下,不妨让小殿下重新抓一次吧。”礼官揉着被咬的手提议道,既然分不清楚小殿下更喜欢珠钗还是玉玺,那就再让他重新抓一次好了。

这个提议也不是不可行,易长笙把秦鹤唳从红毯上抱了起来,玉玺自然就被落在了红毯上,礼官正(/競/詔/渎▽//傢/)准备重新把物品摆好,秦鹤唳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小脚死命的挣扎着,手也指着玉玺。

“阿唳,别闹。”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撞了什么邪,力气大的要命,易长笙险些没抱住他。

“父房,我的,嗝,要,要。”秦鹤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还是挣扎着要下去抢玉玺,易长笙胸口上被他踢了两脚,还挺疼。

“把他放下。”程雁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易长笙身后,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易长笙的肩膀道。

易长笙心里还有点儿犹豫,但也不能放任小鹤唳一直哭闹,于是还是把孩子放在了红毯上,手脚一沾地,秦鹤唳的哭声戛然而止,他径直爬向了玉玺,重新把东西揽进了怀里。

“贪心。”易长笙听见自己旁边的程雁昭小声说了一句,声音实在是轻,好像不是真实存在的。

暮辰建国近百年,恐怕也没有一个皇子和秦鹤唳一样两手抓还一个不放,一时间大臣们都苦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而易长笙也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鹤唳就仿佛和玉玺珠钗杠上了,两个都紧紧的握着,护犊子的模样惊呆了一群人。

“陛下,这…”御史皱着眉率先开了口,孩子抓周抓到的东西一般就关乎了这孩子的未来,暮辰开国皇帝怕小孩抓的东西太杂,家里大人贪多无厌让孩子学的东西太杂教坏了孩子,就定了规矩,抓周宴只能抓一样东西。

可这秦鹤唳就是一样东西也不让,偏生还一手红粉钗裙,一手江山社稷,一念纨绔,一年明君,这实在是让人为难。

“他既然两个都要,那就让他握着便是。”程雁昭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了,他眼睛虚虚的落在秦鹤唳的头顶上,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这…”

“握住了江山权利,美人自然前仆后继,珠钗不过是玉玺的附庸品而已,四舍五入就是阿唳抓的是玉玺。”程雁昭打断了暮辰大臣即将开口的质疑,一番话说的极有道理,便是易长笙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甚至亲切的管秦鹤唳叫了一声“阿唳”,语气里能听出些许的维护之意。

“对对对,程…皇后说的有理,珠钗不过是美人的附庸品,小殿下未来定是不可限量。”程雁昭这话大概是说进了大家心坎里去,他话音落下以后,便真有暮辰朝臣符合。

趴在地上的小鹤唳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抬着头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程雁昭看了好一会儿,咯咯的笑了起来。

抓周的结果因为程雁昭这几句话就这么定了下来,易长笙蹲在了小鹤唳的面前,他摸了摸小家伙的小脸,抬手指了指玉玺,又指了指珠钗道:“阿唳,这个是你的,那个也是你的,高兴吗?”

回应他的是秦鹤唳两个肉嘟嘟的小手拍了拍,似乎是知道了尘埃落定,终于把手里的玉玺和珠钗丢下了,对着(/競/詔/渎▽//傢/)易长笙伸手要抱抱。

这回再把小孩抱起来,小孩显然是安静了,也不在挣扎了,更不闹着要玉玺了,明明是个小孩,却意外的聪明,小殿下这般机灵,大臣们的心也放下了大半。

从外面接来的皇子能这么聪明,已经出人意料了。

一百七十八章 一条蛇与一块玉佩

秦鹤唳还是个小孩子,精神总是不足,抓完周玩闹了一会儿,他就有点昏昏欲睡。

最重要的事也已经完成了,这宴会也没什么意思了,周岁宴就这么直接结束了。

大臣们散了以后,易长笙和程雁昭一起把半睡半醒的小鹤唳送回了瑞和宫,叮嘱诉漪照顾好人以后,才终于转身回了鎏月殿,也不知道是不是秦鹤唳睡着了躲过了一劫,程雁昭竟然没有提要罚他的事。

“小鹤唳年纪不大,倒是挺贪心。”回去的路上,易长笙想起了秦鹤唳在抓周仪式上的表现,忍不住笑道。

“留着镇国侯府的脏血,他不贪心谁贪?”程雁昭嘴角勾了个冷笑,语气嘲讽的道。

程雁昭这话一落下,易长笙这才想起来自己说错话了,他想了想,转移话题道:“阿昭当初抓周的时候抓了什么?”

都说通过抓周时抓到的东西,能看出来这个人的性格,他有些想知道程雁昭到底抓了什么,看程雁昭现在的性子,他抓周时肯定不会拿笔墨纸砚这些寻常的东西。

易长笙这话让程雁昭停下了脚步,他似乎是回忆了一番,才道:“一条蛇。”

什么?蛇?易长笙怀疑自己听错了,哪家的大人还在孩子的抓周宴上放条蛇?这不是害人吗?万一蛇咬了人怎么办?

“蛇?”易长笙思来想去也想不出答案,只得不确定的问道。

“是的,镇国侯的下属送了他两条蛇泡酒,结果下人没看好,跑出来了,不知怎么跑到了抓周仪式上,还刚好被我抓住了。” 程雁昭说,他说的风轻云淡,仿佛是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可易长笙却在里面嗅到了阴谋的感觉。

镇国候的下属送给镇国候用来下酒的蛇,就算是下人再不小心,也不可能跑到侯府嫡子的抓周仪式上去吧,除非是故意的。

那蛇有没有毒?若是程雁昭没有抓住会发生什么?易长笙不敢想。

“那后来呢?镇国候就任由你抓了条蛇?” 易长笙又问,孩子抓周对每一个父母来说都是大事,程雁昭抓的那条蛇根本就不在原定的抓周物品里,根本就算不得数的,镇国候为什么不管?

“他们是想让我再抓一次的,可是蛇把我咬了,母亲害怕,就抱着我寻郎中,后来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程雁昭说。

话说完了,程雁昭对着易长笙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易长笙这才看到程雁昭右手虎口处有两个浅浅的疤,像是牙印。

“疼吗?”易长笙感觉自己的心酸涩的厉害,他抬手握住了程雁昭的手,指腹轻轻地摩挲着那个浅(/競/詔/渎▽//傢/)疤。

镇国侯府到底是什么样的龙潭虎穴啊?那群人竟然连个一岁的孩子都不放过,都说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现在看来侯府也不遑多让。

“我不过就是多了道疤,倒是那些人应该后悔怎么没有放条毒蛇。”程雁昭说,他语气里轻蔑的意思十分明显。

听程雁昭的这个语气,易长笙就知道害他的人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但是就算看到程雁昭现在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易长笙也忍不住心疼他。

“这事我本来是不知道的,但周围的世家公子们都说我是个小怪物,他们骂我蛇蝎心肠,母亲才告诉我我抓周抓了条蛇。”易长笙久久没说话,程雁昭又补充了一句,易长笙的心里愈发的难受了。

抓周抓条蛇这事怎么能怪程雁昭呢?他明明什么都不懂,若不是有人陷害,蛇又怎么可能出现在他的抓周仪式上?

“阿昭,都过去了,以后我不会让人在欺负你了。”易长笙不知道怎么发泄心里的酸涩,他只是攥着程雁昭的手安慰道。

“欺负我的人早让我弄死了,说起来我还应该感谢那条蛇,说不准抓点寻常东西就没有我程雁昭的今天了。”程雁昭说,对易长笙的安慰,他保持着一个不以为意的态度。

安慰的话没有起到作用,易长笙心里不禁有些挫败,不过仔细想来,程雁昭能走到这一步,也确实是不用他的保护。

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易长笙脸上的挫败,他又道:“不对,我突然想起来了还有个人欺负我了,陛下既然想护着我,那就把秦鹤唳那小兔崽子丢了吧。”

秦鹤唳...

他还以为程雁昭把秦鹤唳作的死忘了呢,没想到对方却在这个时候说了出来,易长笙顿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冲动。

护着程雁昭是他自己说的,可是他也不能真的丢了秦鹤唳啊。

“陛下当年抓周抓到了什么?”就在易长笙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把这个话题略过去的时候,程雁昭突然又开口了,他竟然是主动把话题给掠了过去。

他抓周?易长笙忍不住回忆起来,那个时候暮辰先帝还要仰仗着易家的势力,对他的母妃易明歌虽然算不上百依百顺,也是千娇万宠,当然也对他算得上和善。

“一块玉佩。”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易长笙开了口。

他并没有告诉程雁昭,他抓到的那块玉佩是贵妃易明歌送给暮辰先帝的定情信物。

暮辰先帝不爱易明歌,会娶易明歌也不过是碍着易明歌背后的势力罢了,可易明歌却偏偏醉倒在了他的宠爱里,并且一天天的疯魔。

那玉佩是易明歌送给先帝的定情信物,可是到头来也只是定了易明歌一个人的情罢了。

抓到这个东西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就仿佛是预兆着他会爱而不得为爱疯魔一般,这么多年易长笙孑然一身,本来是不信这些东西的,可是现在他遇到了(/競/詔/渎▽//傢/)程雁昭。

这么不吉利的兆头他自己埋在心里就好了,不能同程雁昭说,现在程雁昭对他的态度才刚刚好了点,经不起这样不好的兆头。

“玉佩?那就是说陛下一定金尊玉贵,一生顺遂。”程雁昭说,他难得说好听的话,只这一次就让易长笙上了瘾。

那么他就姑且当着玉佩像程雁昭所说的那样吧。

一百七十九章 剑拔弩张

随着秦鹤唳周岁宴的结束,年关也随之而来。

这算是易长笙登基以来第一个年关,大臣们本来是要大办的,但易长笙记挂着大楚使臣来访的事,只是简单的设了个家宴过了年。

正月初八,大楚使臣到了嘉霖城城外,根据大臣传过来的消息,易长笙得知正如程雁昭所料想的那样,来的是楚栖桐和大楚的两个文官。

为了表示对大楚使臣的重视,易长笙特地率领文武百官出城迎接,程雁昭自然也在易长笙身边。

使臣就是为了秦鹤唳来的,易长笙本来也想带着秦鹤唳的,但诉漪说小孩子不能吹风,于是易长笙只得作罢。

远远的看到一队车马的影子迎面而来,最前面的马车旁有个红影策马而来,虽然没有看到马上人的脸,易长笙却已经僵住了,在大楚的使臣队里穿一身红,除了他师姐也就没别人了。

楚栖桐来就算了,为什么没人告诉他他那师姐也来了?

他师姐和楚栖桐如胶似漆不假,可是江湖上素来事多,他师姐这么闲的吗?还能跟楚栖桐出使别国。

易长笙思绪万千的时候,马车已经到了近前,马蹄溅起了一片尘土飞扬,易长笙就看到他那女魔头师姐下了马,打开了马车帘子,扶了一个人出来。

黑色的袍子,金丝线绣的风凰,满头的凤钗也压不住的绝色容颜,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的贵气,确实是楚栖桐。

“陛下,好久不见。”楚栖桐下了马车以后,对着易长笙弯腰行了个礼,语调平静的道。

虽然这是正式场合中的第一次见面,但对易长笙来说大楚这只使臣队伍里确实有许多熟人,对程雁昭来说就更是如此了。

易长笙注意到跟在楚栖桐背后那两个穿着官服的文官见到程雁昭以后就一直低着头,就像是在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样。

看来程大人就算离了大楚许久,也依旧是存在感强烈啊。易长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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