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绝路
五十四
他想到这个名字,也许是神魂激荡的缘故,忍不住心中一阵刺痛。
他已经输光了一切他值得矜傲的东西,什么剑歌江湖,好友如云,都是梦幻泡影。
只剩下一个花归楼,在他心里最深处岌岌可危。
假如连他也是假的呢?
他忽然不敢深想。
也没力气想了。
药效逐渐褪去,四肢百骸的疼痛都漫了过来。
疼痛如海水淹没了他的头顶,他仿佛一个虚弱溺水的人,没有挣扎的力量,也没有挣扎的兴趣。任由虚弱与痛苦将他溺毙。
也许就这么死在这里也不错。
他并不想活下去看见所谓的真相,更不想有朝一日连他的“师父”也不再是他的师父。
最不想与花归楼反目。
尽管这个结局可能性只是寥寥,依据他对他的了解,几率不足万分之一。
可他偏偏就是怕了这个“万一”。
毕竟他识人不清也不是一年两年、一个两个的事了。
他重蹈覆辙太多次了。以至于如今哪怕仅仅是想想那个可能,他就觉得心肺剧痛,不得安宁。
他昏昏欲睡,疼痛都抵挡不住排山倒海而来的困乏。
失血过多让他觉得寒冷,更加深了不祥的困倦。
他的意思很快陷入朦胧之中。
等他迷迷糊糊再次睁眼,依稀有个人将他抱了起来。
来者似乎有些虚弱,有几分踉跄。尽管如此,却没有将他放下来的意思。
这个人似乎抱着他走了一段路,接着他身上的冷稍稍缓解了,似乎点起了火。
舟行雪昏沉模糊的意识逐渐从一片海水里浮出来了。
他缓慢地醒过神,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睛,先听见一串细微的“噼啪”声,那是火焰熊熊燃烧的声音。
他终于睁开眼,发现自己的伤口被粗粗包扎了,他身上裹着自己的外袍,被一个胸膛结实的男人抱在了怀里。
倒没有什么狎昵的意思,这个人倒是规矩得很,大概仅仅是想为他取暖。
而后他看见了那男人的脸。
却陡然一震。
是张极其俊美也极其熟悉的脸。有漆黑如墨的一双桃花眼,象牙白的皮肤,和锋利得显得刻薄的淡朱嘴唇。
舟行雪知道,这人一旦笑起来,便是一副春风般的风流相。
正是花归楼。
但是这个花归楼与他辞别的那个花归楼有些微不同。
眼前的这个更憔悴,却也更锋利,眼神如同一只冰天雪地里无路可逃的困兽。
他是个很正式的打扮,穿着魔主漆黑的衮服,华美繁复却不干净,因为他的胸前有一滩骇人的血迹,看上去日久天长未被清洗,已经板结成了一整块黑色。
更重要的是,这个花归楼看向他的眼神茫然且陌生,似乎是凭着本能在留住他飞逝的生命。
失血和虚弱让舟行雪的脑子有些迟钝,他稍稍怀疑起来,只是长得像么?那死鬼还有个胞亲兄弟流落在外不成?
……可是他穿着魔主才能穿的衮服。
衮服。
他心念一动。
记忆里拨出一根线,穿过重重迷雾,他想起来了。
漆黑衮服。
胸前的血。
犹如困兽。
他见过的。正是许多年前,他在那个雪夜深山里第一次见到的花归楼。
一模一样。
与其说是花归楼又变成了两百年前的模样,不如说是两百年前的花归楼穿越了时空,不合时宜地再次出现在两百年后。
这个不合时宜的花归楼看见他睁开了眼睛,低沉得有些悦耳的声音流淌在逼仄的山洞中。
火光照着四壁,依然“噼啪”响着,衬得这一刻尤其地安静。
这个花归楼说:“我好像……见过你许多次。可是我都,记不清楚了。”
舟行雪倒是想说话,可是药效完全褪去了。
别说开腔,他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只能望着花归楼的眼睛,眼里波光闪烁。
“别怕……我就是,想让你舒服些。”
这个花归楼几乎将舟行雪整个消瘦的身体捂在了怀里,大手轻轻抚摸舟行雪的脊背,为他顺气。
“舒服些没有?虽然我记不清楚了,但我隐约知道,你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从气味,身体,到眼角眉梢的小细节,这个人的确就是花归楼。再精湛的演技也无法完全模仿出另一个人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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