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回家
卌伍
“他化魔了!”南长云大叫。
这一声带着术法,在场诸位修为皆是高深,个个听得一清二楚。
寻常人族化魔之后非疯即死,化魔那一瞬间修为大涨,变成一个只会杀戮的凶器。除非本身就有有魔族血统才能保留神智。
谢子况出身曾经的名门,他的祖宗十八代在座个个都能数出来,跟“魔族血统”八竿子打不着。
南长云尤为清楚。他拔剑而起,身形暴涨,几乎咬牙切齿,“趁他还没完全化魔,杀了他!”
他太清楚这种由人化成的魔是什么德性了。化魔需要时间,虽然不长,但这是一个化魔最虚弱的时候,此时将其斩杀就能完全杜绝生机。
若是等他化魔完成,他便拥有了铜皮铁骨,百杀不死,非挫骨扬灰不能除去。好歹朋友一场,给他留给全尸是他最后能给的体面了。
谢子况能感到自己的意识正逐渐模糊,慢慢远去。似乎有什么东西将他的神魂与身体强行分开了,将一个整体切成两份,要把他原本的意志剥离出去。从今往后占据他身体的将是一个陌生的鬼魂。
他蓦地恐惧起来。
怎么回事?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除了舟行雪,他的身边没有任何异常。他这是怎么了?他有预感,一旦他的变化彻底完成,即使他的身体还活着,他这个“人”也要从世上彻底死去了。
直到他忽然听见南长云大喊一声,“他化魔了!”
化魔?
原来这就是化魔。他化魔了?为什么?
他在极短时间内发挥了毕生最快的思维,他在脑海中寻找自己化魔的原因。人不会无缘无故化魔,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喝了纯血魔族的血,二是在不具备天赋的情况下修习了无尽塔中的功法。
他并没有修习任何新的功法,更别说无尽塔中的功法。那么就是他误食了什么东西?
但他向来辟谷,除了茶酒之类解瘾的小玩意儿一向没有入口的东西。即使茶酒也大都出自亲近或者可信之人的手,外人没机会接触他,更别说所谓魔族。这几日他为了舟行雪茶饭不思,更是一口茶水都不想喝。
……不对。
脑子里灵光一现。他并非什么都没有喝。
在赴宴之前,有个“可信之人”来见过他,他与那人对坐,谈了些天,自然煮了茶。他本来没有心情饮茶,直到那人向他提及舟行雪。
那人端坐在小几对面,一双眼看着庭外的天,那是一种很空茫的神色,谢子况以为他在怀念。
那人说,“他当年很爱喝这个,说虽然是茶,但一盏过后,久有回甘。这些年他太忙,渐渐地竟然连坐下好好喝一盏茶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心中一动,不由自主也端起那盏茶,一饮而尽。
他不由得瞳孔骤缩。
他的神魂正在从身体中剥离,割离般的剧痛模糊了他的听觉,他只听得耳边隐约有许多人再说“杀了他”。
可他顾不得这些了。
遍体生寒。
如果真是那个人……如果真是那个人,那舟行雪岂不是也逃不过魔爪?
他辜负他许多年了,他一直庇护着他,他却始终在扮演一个不识好歹的白眼狼。他马上就要死了,难道直到死都不能为他做点什么吗?
他感到意识正离他远去。
正在霸占他身体的属于魔族的意识汹涌而来,怨毒、仇恨、暴戾、杀意,澎湃地漫浸他的识海。
他想杀人,杀了所有人。他知道等他完全失去意识,就会成为一个六亲不认的魔族。到时候不光是在座这个乱七八糟的“大人物”,他甚至会对舟行雪出手。
……不能这样。
不能再伤害他了。
他伤他已经很深了。
南长云的灵剑已经出鞘,汹涌的灵力聚集在剑身,刺向谢子况。
与此同时,与魔族有深仇大怨,或者跟谢子况本人有什么仇怨的各界修士也从四面八方袭来。
刀剑无眼,密不通风,一下子包围了正在溢出不祥的黑红色力量的谢子况,反倒是方才与他争斗最凶的花归楼没有出手,仅仅抱着他的道尊作壁上观。
谢渺渺脸上满是震惊之色,大抵是想救的,可是殷重怀将她狠狠箍在怀中,不许她动一步。
一瞬间,各式各样的天材地宝打造的灵剑神剑将被包围的人刺成了筛子。
南长云一剑刺穿了他的咽喉,剑宗的聂不荣刺透他的小腹,其他七七八八各式各样的兵器钉死他的四肢、躯干与肩膀。
但谁也没有预料到,最狠绝的一把剑竟然是属于谢子况自己的明君剑。那把曾经流光溢彩的准神剑方才还散发着浓郁的魔气,只在这一瞬间回光返照,通体再次流淌起属于道修的浅金色灵流。
这股灵流异常盛大,简直像是一个道修大能用毕生修为来放了一场烟花,刺眼非常。
也正是这一瞬间,“明君”从地面上飞腾而起,一剑穿透谢子况的眉心,刺穿他的颅骨,粉碎他的元婴,最终击毁了他的神魂。
一时间鸦雀无声。
谢子况最后一道目光投向了花归楼,但谁都知道,他看的不是花归楼,而是花归楼怀中抱着的人。
那双一向骄矜、从不正眼看人的眼睛熄灭了,变得灰暗无光,那其实已经是一双死人的眼睛了。
古怪得很,这双本该已经死去的黯淡眼睛,此刻却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柔和来。
最后的一瞬间谢子况看见的是个惨淡的夜。他面前是狼狈不堪,失去了一只右臂的舟行雪。而他持着明君剑,毫不留情地刺穿了舟行雪的眉心。
正如此刻他刺穿了自己。
原来我真的……这样伤害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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