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困兽
卌叁
“流氓?”花归楼半阴不阳,“谁?”
谢子况这时正愤慨非常,涨红着脸,明君在半空中划出一声响。
“明知故问!”谢子况叫道,“放开他!”
花归楼微微蹙眉,“你说我?”
堂堂魔主蔫儿坏。
不光不放,还抱得更紧了。
花归楼笑吟吟地说:“想英雄救美啊?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舟行雪窝在他怀里悄悄翻了个白眼,却也没阻止他演。
谢子况怒不可遏:“拔剑!”
这话说着,练剑已经擦过花归楼的脸。
他当真动手了?
四座皆惊。
虽然他们憋着一口气看戏,心里也琢磨这事儿依照谢子况以往性子必不会忍。虽则传闻中他与天行君感情一直不和,但好歹是立过血契的。
哪怕他不是骄矜惯了的谢子况,哪怕仅仅是为了面子,看见魔主与天行君这么黏糊也必不能忍。
万万没想到谢子况当真要拂了自家亲妹妹的面子,在宴席正式开始之前就与魔主动起手来。
他的剑来得极快,即使昔日离神剑仅仅差了一步之遥的“明君”消极罢工,他本身用剑的底子也不可小觑。
剑刃挑起一阵冰冷的风,带着锋利的浅金色灵流毫不留情地袭向花归楼,直要见血封喉。
可剑一出,他自己先后悔了。
他被冲上头脑的怒气蒙蔽了双眼,一时之间忘记了了舟行雪还在他怀里。
这一剑不留情面,假使命中了花归楼,未必不会波及舟行雪。
可要收回剑势,却也来不及了。
谢子况脸色一白。
他明明是想向那人道歉,把他夺回来,从此以后好好待他的。为何他不明真相时冷待他,现在明天真相,竟然还是会误伤他?
好在魔主抱着人依然身手敏捷,剑风未至,他的人已经闪在了一边。只有一顶小叶紫檀的名贵案几被剑风一分为二。
这一剑极利,连一粒木头渣子都没有崩出来。可想而知,这一剑若是劈到人身上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谢子况青衫落落。
魔主黑袍凛冽。那张一贯嬉笑着吊儿郎当的脸头一次有了正儿八经的怒色。
他们之间隔着一片狼藉。
长风吹过,鸦雀无声。没人敢上前拦着。
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大家都位高权重,没经历过几场刺杀简直不好意思出来混,宴席上打起来这么大点儿没见过才有古怪。
于是看戏的继续看戏,不看戏地也很有涵养,绝不出声打扰别人看戏。
平时关系较近的三三两两已经开始传音入密。究竟说的什么,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也有知道花归楼这个人的。
这人名声不怎么样,但能当上魔主这么多年不被人薅下来,又岂是等闲之辈?他一般不动怒,一动怒,那必定有人要遭雷霆之灾。
魔主怀抱着一个看上去雪白脆弱的美人,一只手挡着他的眼,好像生怕阳光都能灼伤了他,更勿论方才致命的剑气。
惯常的吊儿郎当从他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实打实的怒气。
舟行雪有一瞬间恍惚,好像又回到了他第一次见到他的雪夜。
那青年人浑身浴血,立在长夜中的无边大雪中,眼神好像一匹雪地里的孤狼。
其实这样的形容不准,似乎少了一些兴味。但当年的舟行雪搜肠刮肚,再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了。
这一刻他醍醐灌顶,忽然想起了这种眼神究竟像什么——像一匹走投无路、濒临绝境的困兽。
仿佛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咽喉,迫得他不得不茹毛饮血,咬死扼住他那双手的主人。
濒临怒气顶点的魔主反而笑了,只不过是冷笑,“你倒是真敢对他动手。”
谢子况被他那冰雪里浸透的森寒眼神刮过,不知为何一瞬间如芒在背,浑身的鸡皮疙瘩控制不住地往上冒。一种寒凉从脚底上升,一下子灌入他的天灵盖。
他不由得一愣,在这一愣间想明白了究竟是什么带给他这样的感受——
杀气!
眼前的花归楼刹那间仿佛换了一个人,他仍怀抱着舟行雪,只不过神情冰冷,好似一个做工精致的傀儡。
谢子况一眼就认出来,那只不过是个身外化身,真正的花归楼已经被他自己偷梁换柱——
在哪里?
真正的魔主不见了踪影。
冷汗从谢子况的额头源源不断渗出来,聚成凝实在的一滴,从鬓发间沉沉垂落。
这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骇人的杀意若有实质,比兵刃更快,穿透了他。
他不必回头看,也来不及回头看,就知道自己的背后有一匹眼神森冷的野兽,尖牙利齿,怒意丛生,要把他开膛破肚,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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