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焦墟
廿贰焦墟
舟行雪待走远些,低低对花归楼说:“这次谢了。”
花归楼挑眉:“谢?”
“谢你替我找场子。”他想,毕竟是动过真心。虽然已经过去,谢子况再也惊不起他的一丝微澜了。“挺幼稚的,但是忍不住。”
花归楼捞住他的一只肩,轻轻拍了拍,“不谢,我不是为了你。”
我是为了一铺子酸味儿冲天至今未消的老陈醋。
他这话是没脸皮说出来的,奈何姓舟的这会儿像是会读心,在一边“嗤嗤”笑起他来。
他也没能笑多久。
走得再慢也有个头。舟行雪磨磨蹭蹭、拖拖拉拉,请花归楼吃了一顿锅子,辣出了魔主的鳄鱼眼泪。又叫魔主请吃了一顿驴肉火烧,吃不了还兜着走。花归楼负责兜着,姓舟的负责继续吃。卖火烧的大娘见了他这脸格外地善良淳朴,钱没有收,还饶两只烧麦。
花归楼看出来了,这人不是想闲逛,他就是不想去。
他避着什么?避着六木楼?花归楼思忖道——不大像。那就是避着何所思。
这师兄弟在传闻中感情坚不可摧,好似他二人是大荒宗的一堵铜墙铁壁,联手化去了大荒宗多少麻烦。大荒宗从古神时代之后至今仍然稳坐天下第一宗门之位,这二人功不可没。
可他如今看来,这二人不仅不是铜墙铁壁,他们之间且应隔着一道开天辟地的天堑。
做师兄的一百句好话里说不清有没有一句是真心实意,做师弟的要避着他走,若非要紧事,恐怕他宁愿跟着他这个“魔”字打头的人族叛逆分子浪迹天涯,也不会过来见他。
为什么?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舟行雪这种人避着一个人,他似乎忌惮何所思,甚至有一丝……害怕。
——他害怕。
这个认知跳出来,将花归楼吓了一跳。舟行雪这种人,哪怕他忘却良多,也知道他天生无惧,刀山火海敢当温泉趟。何况后来他是天行君,天行君是没有资格害怕的。
但另一个认知很快也跟着跳出来——他也是人。舟行雪也是人。
花归楼偷眼去瞧嘴里叼着一只烧麦的舟行雪,沾在嘴唇的油光也没能让他的唇色稍微显得红润些。还是苍白一片。他太单薄了,好像一只细致勾画的纸人,无论风吹还是雨打,甚至一根手指轻轻一弹,他好像就要破了。
舟行雪在他的视线中稍稍回过头,“你突然叹什么气?”
“有感而发。”花归楼又叹了口气,这一次刻意浮夸,装模作样,那一声“唉”被他拉得很长。“我在想怎么把你养胖些,要不然等你……”
他想说等你办完事,或者等你把这一切都放下,要不要跟我走?天涯海角,我陪你四处逍遥,别说驴肉火烧,龙肉火烧我都做给你吃。
然而他这话出师未捷,尚未语毕,舟行雪吞下了最后一口烧麦,照例是胳膊肘攘断了他的话茬。
六木楼到了。
从艳阳高照磨蹭到太阳微垂,舟行雪终于不能再带着他晃悠了。
昔日满神京最繁华的一道街口如今围满了黑甲红翎的神都卫,其后是一片被烧得焦黑、隐约还能闻见臭味的废墟。神都卫之间杂夹着几个零零散散的修士,个个穿着绘着象征着大荒宗的金乌献枝白袍,和舟行雪常穿的袍服图案是一样的,但舟行雪身为掌门,制式要繁复华丽得多。
不过舟行雪这次出行得太过匆忙,随便披了件外衣就被何所思从天行殿接到了无尽塔下,紧接着又忙着抓人,没有来得及穿那件无论制式还是象征都十分厚重的衣服。
神都卫秩序森严,那些大荒宗修士大约都是底下人,并没有机会见过舟行雪。重叠的人群中不见何所思,一时竟没有人放他们进去。
然而也并不驱赶。无论大荒宗弟子还是这支军队都是倨傲的,除非他们撞上刀尖,否则他们懒得出言浪费一滴口水。他们仅仅只是站着,沉默如山,仿佛睥睨。
大荒宗自然是天下第一宗,倨傲有倨傲的资本。
这个时代修士与凡人混居,二者毫不相干的时代过去了。人皇为了保证自己的集权,从几代之前就开始要求宗室求仙,更花天价求娶仙门娇女,或者用宗室女向仙门联姻。
比如缥缈宗的谢渺渺,不仅是缥缈宗宗主首徒,同时也是当今南国的皇后,这一任人皇更是小有名气的天才,离渡劫期仅仅一步之遥。又如赤眉宫的殷献枝,本是南国银桥公主,因出离美貌被人皇下旨嫁给剑宗嫡传二弟子聂不荣做妻,殷献枝不愿从命,联姻路上叛逃了自己的宗室,投身魔修宗门赤眉宫,与南国一刀两断。
而神都卫是人皇麾下直属的一支帝王之军,自然也是修士,个个全副武装,每一位修为都不在金丹之下,甲胄重重,将他们的面庞也包裹起来,仅仅露出一双双锋利如刀的眼睛。太多生与死之间的游走使得他们不像个人,像无数把锋芒毕露的长刀。
舟行雪闲庭信步上前,离得最近的两个神都卫一左一右,几乎同时出了枪,将他隔绝在废墟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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