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见青朝他走过去:“梁书源。”
不怪她看见他觉得疑惑,她与梁书源怎么说也认识近七年了,还坐了很久的同桌,他甚至还向她表过白,可是对于梁书源,她似乎从来都没有看清过。比如说,上大学以后他俩不过一墙之隔,然而几年间,两人却几乎没有联系。怎么今天,梁书源偏偏跑来找她了?
她只喊了他的名字一声,便静等他的下文,果然听得他说道:“我听说,韩应回来了?”
尽管是她的意料之中,她还是掀起眼皮看他:“嗯。五一假期之前回来的。”
梁书源却不再说话了,他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孔见青心中一动,问他:“梁书源,你很在乎韩应吧?”
她记得她以前问过梁书源这个问题,那时他坦然地承认了,他还说“在乎”分很多种,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对韩应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那他一听说韩应回国了,便匆匆跑来找她打探韩应的消息,是不是说明,他已经想明白他的“在乎”是哪一种了?
梁书源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孔见青第一次从这位永远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天之骄子脸上看见哑口无言的表情。
“韩应以前跟我说过,你曾经是他最好的朋友,我知道后来你们发生了一些误会和矛盾,在当时看来可能是‘深仇大恨’,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你跟他好好聊一聊,也许……”
“见青,”梁书源蓦地打断她,他脸上的神情是难得的颓唐,“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有地方可以坐着聊一下吗?”
这是要长谈的节奏?孔见青眨巴眨巴眼睛:“你等我一下,我先把行李箱放到宿舍。”
半个小时后。
N大食堂一隅,孔见青抄起面前的玻璃瓶,将半瓶子可乐泼到梁书源脸上。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对昔日朋友做出这样无礼的举动——如果她和他曾经算是朋友的话,如果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也能够算是朋友的话。可她此时怒火冲天,她想骂他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而可乐泼过来的时候,梁书源却躲也没躲,他只是闭了闭眼睛,任由可乐兜头泼下,他垂着的眼睫毛上都挂着褐色液体。
幸而此时是下午三点,食堂里空荡荡的,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学生在吃饭,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个角落。
孔见青深深地吸了两口气,绷着脸抬脚就要走。
梁书源急忙起身,身上汪着的可乐洒了一地。他有些激动:“韩盛霖贪污受贿、官商勾结,这是不争的事实!我只不过私下收集了一些证据,交上去几封匿名信而已,我是学法律的,维护公平正义本就是我的信仰所在!”
闻言,孔见青停下脚步,她回过头看他,眼神漠然:“既然‘维护公平正义是你的信仰所在’,既然你这么理直气壮、问心无愧,那你今天来找我做什么?”
梁书源愣了愣,随即自嘲地笑了声:“你觉得我做错了是吗?就因为我举报的是你喜欢的人的父亲?见青,我本来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我以为你正直、成熟、有思想,没想到你……”
“梁书源。”
孔见青静静地看着他,语气也平静:“你不用道德绑架我。”
梁书源愣在原地,他的衣服上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饮料,孔见青瞥了眼,低下头在包里翻找,然后递给他一包纸巾:“对不起,我刚才情绪激动了。”
他停了两秒,才从她手中接过纸巾,缓缓地擦拭着衣服上的可乐。他一遍又一遍地擦着,哪怕那点棕色印迹根本擦不掉。
他听见孔见青的声音,平缓中似带着难过与决绝。
“我不会认为你举报韩应爸爸这件事做得不对,如你所说,他的违法犯罪行为是事实,我想不管有没有你的那些证据和匿名信,都不会改变最后的结果。可是梁书源,”孔见青顿了顿,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你做那些,真的只是出于‘维护公平正义’吗?你有没有一点私心,报复韩盛霖、报复韩应的私心?”
不等他回答,孔见青便笑了声:“我不信你没有。隔行如隔山,我不知道一个律师在职业范畴内允不允许包含私心,但我觉得,既然有私心,就别打着‘维护公平正义’的幌子了,图什么呢?图一个自欺欺人的心安吗?”
梁书源也笑了:“私心、幌子、自欺欺人,见青,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是。”
手中的纸巾被捏成一团,梁书源将它随手丢在一旁的桌子上:“我是有私心,可我不该有私心吗?”他的眼眸冰冷:“韩盛霖毁了我的家,害死了我爸爸,凭什么他还能坐拥权势和财富?”
“可是韩应没有对不起你,曾经,他是真的把你当朋友的。”孔见青静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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