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如晦
二月二十，雨，很凶的雨
霖珠似豆，长风嘶吼如野马，天火穿云，雷光忽闪
水雾蒙蒙，鸡鸣胶胶，不见仲春月
这种破天气，只适合让依萍找她爸要钱
白瑜想着，抱紧圆滚滚的龙蛋，往被子里缩了缩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打更大爷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如此不屈，如此倔强，在悠悠天地间回荡；纵然风雨如晦，亦飘飘乎如遗世独立，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
然后就真登了仙
但不是大爷
是锣
那面饱经风霜的破铜锣，借寒风挣脱红绳，扶摇直上，消失在雨幕中
天地间只留下大爷凄厉的叫喊声
“锣啊——我的锣！”
白瑜嘴角抽了抽，默默道了句节哀
云明睡的忘我，全然没注意到这场人间惨剧，翻了个身，把白瑜身上的被子也卷走了
白瑜抬腿踹了他一脚 ，没想到这一脚下去，他忽然嘿嘿傻笑起来，嘴里一遍又一遍的嘟囔着“鸡腿，大鸡腿。”
大半夜的，听的白瑜有点发毛
他使出吃奶的劲把自己的被子拽了回来，裹紧自己和龙蛋，在心里数起羊来
肥嘟嘟的绵羊跳过栅栏，一只、两只、三只.....
白瑜数着数着，意识朦胧起来
忽然，一只羊脱离队伍，朝他奔过来
他抬眼一瞧，就见那只羊变了模样，竟变成了一条披着羊皮的龙
冷风一拳砸到窗户上，白瑜打了个哆嗦，清醒了
几乎是同时，他怀里的龙蛋动了一下
白瑜低头看去，那圆溜溜的“大珠子”此时正微微亮着光，像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慧则曾说过，这是小龙不安的表现
他抬手摸了摸它，低声哄道：“没事的，睡吧。”
可它一听这话，不但没安静下来，反而摇来晃去闹腾的厉害
白瑜耐心的哄着，没想到它越闹越凶，大有要弹起来蹦迪的架势。白瑜额角青筋一跳，一巴掌拍在它身上，恶狠狠道：“再折腾把你卤了！”
龙蛋瞬间老实，光芒忽闪两下，乖乖不动了
白瑜抱好它，正准备重新酝酿起睡意时，一条腿突然搭在了他身上
“鸡腿！大鸡腿！”
云明嚎叫起来
龙蛋也很配合的再次晃动，外头风雨声愈烈，屋里屋外顿时热闹成一片
顽云落山村，霜雹坠河湖
岭西山关外，一队船舫正缓慢行驶着
陆识渊大梦初醒，披着一身汗睁开眼，视线一片模糊
他胸膛起伏不定，指尖微颤
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要碰到白瑜了
梦里他身处芍县灯会，四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恍然间他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就在阑珊的灯火下
他拨开人群走过去，隐约看到那身影在一个玉石小摊前，单薄的像一片落下来的月光
“瑜......”
陆识渊想唤他，但又怕把他吓跑，话到嘴边，硬是嚼碎咽了回去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他伸出手去，想要抱住眼前的人，但还没等他触碰到，那道身影便溃散如烟尘，散了个干干净净
几乎是同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了尖利的笑声
“陆识渊，他恨你！”
窗户被风掀开，雨点夹杂着冰雹闯进来
陆识渊无心去管，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敲门声响起，他叹了口气，慢道：“进。”
李总管端着汤盅进来，走到书桌前，见他神思倦怠，形容憔悴，心疼的说：“皇上国务繁忙，也得注意身体啊。”
说罢，他将汤盅放到陆识渊面前，转身去关窗
陆识渊毫无食欲，将汤盅往边上推了推，抽出一本劄子，边看边问：“到哪了？”
李总管道：“刚过晔城，明日午后应该就能到崇翠山。”
沉默片刻，陆识渊又问道：“暗军那边有瑜儿的消息吗？”
“......还没有”
李总管低下头，目光扫过陆识渊桌上的一只护身符
那护身符十分破旧，绣工并不好，缝的乱七八糟，正当间歪歪扭扭的绣着“平安”二字，实在是丑的可以
填充这个小小布包的也不是什么灵符金石，而是几颗廉价的蛤蜊珠
陆识渊将它拿起握在手里，如此，方能安心一些
只要这珠子不碎，白瑜就还活着，这是他如今唯一的念想
天边一道雷落下，水光山色乍现，一瞬间夜如白昼
陆识渊缓缓神，对李总管道：“传萧侍郎来。”
所谓萧侍郎，并非省部官员，而是他麾下影卫团的别称
陆识渊这次出游，是借着巡防农耕的名义在崇翠山会军两位旧朝亲王，以便在南境布兵，围困压制陆清泽
此番凶险，必得多布防才是
而这段时间的崇翠山确实也不太平
倒不是有兵变寇匪，而是闹黄皮子
年底时山窝窝里的黄皮子挨了道天雷，竟从中悟道，妖丹修化，有了半分气候
但它到底是在山坳里长大的，眼光短浅，不敢吃人，于是昼伏夜出，单照着家禽下手，借着妖力把山上村民的鸡鸭糟蹋的够呛
崇翠山上不少村落农庄，大半的家禽都已经被吃绝了
几日前白瑜和云明路过此地，投身一处农庄，庄主人见他俩一个背弓负剑，一个和尚模样，便以为他们是游历的小道灵佛，哭天喊地的求他们把那个造孽的黄鼠狼逮了
白瑜起初立场十分坚定，直到庄主拿出了一盒金元宝
“拯救苍生，贫道可以！”
云明看着白瑜，目光写满鄙夷
白瑜挺胸抬头，没有半分心虚，待入住后，他掰着手指头给云明算了笔账
龙蛋已经孵了两个多月了，一朝破壳，尿布要钱，油盐米面要钱，以后买地安家更要钱
云明还是不屑，合手念了段佛经
白瑜哼了一声，淡淡道：“一块金子，够吃两年烤乳猪。”
“拯救苍生，贫僧也可以！”
就这样，两人心安理得的在农庄里住了下来
他俩都是孩童模样，说话办事讨喜的很，庄子里的村妇姑娘叫他们哄的一愣一愣的，天天给他们塞好吃的，这还不到七天，两人就已经圆润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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