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似是故人来（下）
陆识渊踏入勤政园门槛，刚转过照壁，就瞧见几名眼生的侍仆
再抬头一望，远远的看到了肃文阁内的三名国相
三人素衣散发，正来回的踱着步子，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淡淡的瞥过一眼，陆识渊朝着和他们相反的清辉轩走去
正是六月末，阳光从枝头跌落，栽在院落里，把每一寸景致都照的清清楚楚，包括陆识渊宽厚的背影
三只“蚂蚁”当即驻足，挤成一团凑到窗边，齐齐的往清辉轩望去
守在阁外的老太监见状轻咳一声，吓得他们俱是一抖
“大人们要用些茶点吗？”
老太监笑意从容，躬身细语
“劳烦公公。”几人尴尬的笑着点头，赶忙缩回屋中
他们行动慌乱，一不留神踩了彼此的脚，却又不敢发出声响，脸上纷纷露出痛苦神色，用埋怨的眼神互相看着
这边茶点刚上桌，那边陆识渊也换好了衣服
年纪最长的孔国相轻叹一声，端起玉盏吹了吹热气，嘴唇刚抿上茶水，还没尝出个味儿，肃文阁的门冷不丁就被推开了
孔相手一抖，撒了自己一身热汤
但老油条毕竟是老油条，眼都没眨一下，愣是冒着烟行完了一整套礼
旁边两人垂首悄悄瞥他，忍不住为自己捏了把汗
陆识渊坐上正位龙椅，虽然与他们拉开了距离，但鼻尖仍是缭绕着一股淡淡的鱼腥味，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三位大人何事？”
孔国相先开口言道：“近来听闻太子殿下执政，特来请安问好。”
陆识渊闻言饶富兴味的打量起他们三人
这三人都没有穿官服，俱是一身素衣，头上也没有戴任何冠钗，灰白头发看得出是梳理过，但这两日京城风大，他们的头发早就吹得半脱了型，尤其是顾国相，那脑袋上细看还有半片枯叶
再瞧神态，一个个憔悴不堪，状若市井病叟，没有半分文臣气概
陆识渊不禁失笑，翘起腿问：“几位是问安，还是来找我翻旧账？”
“自然是请安”顾相国微微颔首，脑袋上半片枯叶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起来
“那为何如此扮相？这我倒是看不出要唱哪出戏了。”
顾朝安生恐说错了话，连忙噤声，躲到孔国相身后，拽了拽平时最会说话的郁相的袖脚
郁瑗咽了口唾沫，正色道：“圣上病重，臣等不胜哀伤，官服鲜艳，难免冲.....”
陆识渊打断他说：“如此讲来，你们是认定皇上大限已至，提前来戴孝的？”
郁瑗后半截话被生生卡在嗓子里，他喉结一动，那些话便被咽回了肚子，一时间和饭菜混在一起，分不清个所以然来，他怔了两秒，竟然露出了个痴傻的笑
孔国相心里唾了一把这两个不争气的，正打算沿着郁瑗刚才的话往下僵，陆识渊反是先开了口，借着那话头一刀落下
“几位也别藏着掖着了，要谋生存，就得有诚意。”
陆识渊说着站起身，几人随之跪下，他继续道：“你们素服入宫，一路上招摇，今天如果你们不能囫囵出去，那朝野民众就会议论本王残暴，苛待老臣，落个不忠不孝，狭隘心肠的名声；但如果你们平安无事的出去了，一些墙头草便会揣测本王是忌惮三位权势，免不了靠拢结党，那从今往后莫说金银富贵，就连国事大权都能与本王平分一半，不管怎么看，都不赔本啊。”
“臣等侍奉多年，怎敢有如此心思！”
几人的算盘被陆识渊砸了个稀烂，只能将“忠心”拉出来先顶着，心中再酝酿起其他法子
陆识渊没给他们机会，直接往彼此关系最痛处刺去
“当年曹国公为了一己私利，如何连同贵妃谋害先后，又如何刺杀我于人间，几位应该比谁都清楚吧，真当自己做的滴水不漏？”
陆识渊走到他们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笑道：“当年只料理曹氏一人，不过是因为你们手脚利落，内狱证据不足，这些年你们自持平安，伙同五王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还数的过来吗？”
郁瑗平时极为能言善辩，但真到了事前就是个纸老虎
现下他满脸是汗，枯手捂着胸口，发出“嗬嗬”两声就要往下倒
其余两人“快传太医”已经到了嘴边，但陆识渊轻声慢道一句：“既是心疾不如直接拉到忠良祠埋了。”又给他们把话顶了回去
郁瑗也瞬间起死回生，深吸一口气稳稳的跪好了
陆识渊继续说：“不妨给几位元老吃个定心丸，五王骨珠已去，你们从前的事迹，本王也都收集齐了。现如今海域是什么局面你们也看到了，不然今天也不会生出这许多恶心样子来。当年害死皇后你们也有份，如今在肃文阁唱这出戏，还安心吗？”
孔国相猛地将头磕到地上，故作镇定，沉声言道：“臣等为圣上肱股。”
顾郁见状，纷纷跟着说：“臣等为圣上肱股。”
功臣不治罪，这是他们保命的底牌。
不论其他，他们手中尚有平安的权利，本以为事已至此，不料陆识渊哈哈大笑起来
“等的就是你们这一句。”
几人愣住，随即就听他说：“既然是圣上的肱股，那就送到圣上跟前侍奉。来人，把陈情书拿上来。”
肃文阁门再次开启，一群侍卫拥着几名内监走进来
随后三份绣折呈到了他们面前
三人定睛一看，那白纸黑字满是体恤龙王之言，力请亲自侍奉左右
“样子都打好了，几位画押就是。”
不等他们答应，侍卫们就将他们捂住嘴按在地上，抓着他们的手强行画了押
好一个请君入瓮！
孔国相瞪着陆识渊，目眦欲裂
京城局势变后，他们几次三番的求见，陆识渊都消极退避
现在看来这人是故意将他们置于不安境地，引他们做出这些事来后再扣在宫中，老龙王已是弥留之际，大权旁落，之后事态如何发展，全凭陆识渊心意
“送到福康宫侍奉，别伤了，再叫皇上看了难过。”
侍卫领命，将几人“搀扶”上外头备好的车，马不停蹄的往老龙王寝宫方向赶去
陆识渊看他们远去，唤人来打扫熏香，自己则乘上轿辇去未央宫
海域大权现在已在他手，没有什么能让他方寸大乱
除了一只蛤蜊
陆识渊特地拐去御花园，亲自折了槐花，兴冲冲的带回去给白瑜，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他被十数名美女拥着
一群人点茶作画，当真是好不快活
他们沉浸在快乐里，完全没注意到门口一道快要炸了的黑影
其中一名美女不光衣着暴露，还大胆的揽过白瑜的肩，玉指捻起一颗葡萄递到白瑜唇边
白瑜竟没拒绝，笑眯眯的吃了
他就那么吃了？
陆识渊气疯了，失态的朝着他们大吼起来：“找死是吗？！都给我滚出去！！！”
姑娘们吓得够呛，红着眼一窝蜂跑出去
陆识渊眼疾手快，一把将混在美女堆儿里的白瑜薅了出来
“你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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