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无妄
四月初六，细雨纷纷，杏花轻摇。
清明才过两日，不少店铺门口摆卖的纸花香烛还未收起，雨雾渐起，稀少的行人在黯淡的天光下宛如游魂，尘世一片混沌，好似大梦未醒。
坐在深巷点心铺前的刘掌柜，砸吧着一口烟，皱着眉头瞧着漫天愁云，心里总觉得三月去的可惜。
三月底时，天还明媚的很，虽时有阵雨，但并不连贯，稍下片刻就停。
阳光一出，清风慢拂，榆叶招招，柳絮摇摇，实在是春日盛景，令人欢喜
可一入了四月，那雨就像是哭丧似得下，把全世界都淋的死气沉沉的
“鬼不走干路。”
这是老一辈人的说法，说是清明前后总要下些雨，路面湿了，亡魂才能归来过节
刘掌柜长吐一口烟，提起嗓子吟道：“冥冥重泉哭不闻，潇潇暮雨人归去。”
往何处归去？
近处寻常人家，远处琼楼玉宇，皆是静默颜色，无以为答
凉风徐徐，吹到青宫府别苑，倒是撞见了一地热闹
别苑中侍仆乱作一团，陆识渊面无表情的站在玉阁殿外，无视纷乱的场景，斜过目光看向身边的陆清泽
“您说，这样的天气，瑜儿会跑到哪去呢？”
陆清泽一脸担忧，扇骨轻轻敲着掌心
陆识渊冷笑，悠然道：“贤弟糊涂，在这海里，往哪跑不是在我手心？”
这样的天气，若是平时，白瑜或许在打盹，又或许在厨房忙活，缱星楼大门一推开，那张笑脸就会和热气一道迎上来
可现在只有一帘雨幕望不到尽头
昨日，一切都还是寻常样子
上午白瑜醒来时，已经是日晒三竿。陆识渊自然是不在房中，清明事务繁忙，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中午更不见得回来。
他醒来后抱着陆识渊的枕头看了会话本，听到外头侍仆喊自己，这才懒洋洋的起来穿衣洗漱。
衣服刚穿好，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请进。”
这个时辰，白瑜想当然的认为来的是冯医师，应过门后赶忙去倒茶，可等人走到他身边，他转过头来，才发现来的是另一位熟人
得见此人面孔，白瑜手脚发凉，手中瓷杯落地，热茶顷刻溅湿彼此的衣袍
“瑜儿，小心啊，烫坏了可怎么办？”
话是这么说，可他却攥住了白瑜的手腕，往自己怀里一拽
白瑜没站稳，一脚踩在碎瓷片上，心中暗暗庆幸自己穿了鞋
他本是想喊人，但余光看见门口横七竖八躺着的侍女，又把冲到嗓子眼的“救命”咽了回去
“好久不见啊。”
其实也不算太久，不过三个多月。
陆清泽还是那副笑面狐狸的样子，虽是瘦了几分，但面色尚可，力气更是不小
“好你爷爷个锤子。”
白瑜春风一般笑着，咬牙切齿的向他送上问候
陆清泽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道：“戾气别那么重嘛，我可是来救你的。”
“真的吗？”白瑜惊讶的看着他
“当然。”
“那可真是太谢谢了。”白瑜一脚踩上他的脚，温柔的说：“出门右转，顺便帮我把门带上。”
陆清泽哈哈大笑，一使力将他放倒，随后腾出一只手按上他的喉咙。
白瑜以为他要掐死自己，瞬间紧张起来，但是他五指并未收拢，仅仅是按着自己
“我今天来呢，是要给你相相命，破破劫。”
陆清泽说着，另一手按在他脉上，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说：“瑜儿今年二十有二，属火，命里犯水。”
白瑜翻了个白眼：“说的好，我确实海鲜过敏，放开。”
陆清泽不作理会，仍自顾自的说着
“你呢，八字和皇兄可太和了，且天上地下独一份，你虽命苦，但旺君王。啧啧，真是个福星。”
白瑜扯扯嘴角，脑海里浮现出了那只鱿鱼的身影
“你曾不是海域中人，但如今和灵贝相融甚好，脉络相连，灵珠已成，已经不能分离了。”
陆清泽见白瑜眸中光芒一动，偏过头，脸上笑意更甚，继续讲道：“可你命里有煞气，这是祖传的，你们一族的男子都没有活过三十的，且都是死于非命。”
还真让他说中了
不管是自己那个被枪毙了的亲爹，还是叔父、爷爷，都是在三十岁前死于意外事故，白瑜“丧门星”的名号也正是源起于此。
“不过你现在不用怕，有皇兄在，自然会保你无虞。毕竟他真的很需要你。”
白瑜心中越发不安，拼命挣扎起来，陆清泽似乎是探够了脉，于是伸出食指在他眉心一点。
他瞬间没了力气。
“乖，我还没说完呢。”
“我他妈不想听！”
陆清泽笑意不改，拍拍他的脸道：“我与皇兄的事，想来你也知道一点，不过更细节处应该没有说，我来告诉你罢。”
“当年，皇兄落于昭阳道人之手，拔鳞剃肉，取珠挖心，但龙族只要留的龙珠和龙骨便能重塑仙身，我母亲也叮嘱过昭阳，要他销毁龙骨，可他贪心不足，偷留龙骨制成法器，等被神君发现，再销毁已然来不及了。”
“我母亲的手下也算出手利落，抢先一步想把法器带回来，不过还是敌不过父王麾下老将，叫他夺去三件，其余的遗落在海底各处，这东西一来是龙骨所制，二来被昭阳淬过灵，寻常人难以用肉眼识别，寻找起来难度极大，不过传说灵气至纯至净之人可以看见。”
白瑜的思绪越来越乱，但仍保持镇静，冷笑着对他道：“这种害人的事还拿出来说，你可真够黑心的。”
“我的心是黑，皇兄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陆清泽十分不满，指上一使力，按的白瑜一阵咳嗽
“我资质不如皇兄，没什么能人异士愿意跟随我，他手下那位殷先生可真是神算子，如果不是没挨过天劫，现在应该也是仙君了。这人能通阴晓阳，据说能连通三界之外的尘世。”
“皇兄自打重塑仙身后，法力就大不如前，要想完全重塑龙身，除了要将龙骨找全，还需一味药。这味药呢，就是你啊，小福星。”
陆清泽怜悯的看着白瑜，轻轻叹道：“和皇兄八字极度相通之人的精魄血肉，非你不可。幸好，你那双眼睛灵得很。”
白瑜实在听不下去了，被捏着喉咙也竭力出声打断他道：“我听你放屁，你这么会编怎么不去找个茶楼说书去？！”
按他所言，自己来到海底都是陆识渊设计好的，之所以能活下来，全拜这双眼睛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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