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沈尚言开始只顾着尽快摆脱身后的追兵,在密林里乱闯一通,很快就迷了路。
林子里一片安静,只有风吹叶落的声音,幽冥军似乎并没有追上来。沈尚言略松了一口气,抱着楚凌洲下马,将他小心翼翼地安放在树下一处还算是平坦的地上。
楚凌洲还是闭着双眼,薄唇紧抿着,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额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像是遭遇了极大的痛苦,昏迷也不得个安生。沈尚言伸手轻轻擦掉了他额头上的汗,手指下移,在他紧皱的眉头上摁了摁,像是想把那眉头抚平了。
楚凌洲任由他动作,一点反应也没有。沈尚言将他揽进怀里,翻过他的手,而后将两根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他虽不通医术,但也能感觉到楚凌洲的脉搏跳的异常快,气息紊乱。他的指尖冰凉,脸颊却一片滚烫,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沈尚言犹豫片刻,解开他的腰带,脱下了他身上的外袍。
这本该是个暧昧旖旎的动作,要换在平时,楚凌洲定会嘴欠地调笑几句。但他现在只能木然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沈尚言心口一阵隐隐作痛。他轻手轻脚地揭开楚凌洲的里衣,露出了他手臂上那处伤口。伤口不算大,但已经变成了深紫色,连带着旁边一整块皮肤都隐隐泛着青。
沈尚言在他伤口附近用了点力,挤出几滴深紫色的污血。楚凌洲眉头顿时皱得更紧了,还无意识地发出了几声破碎模糊的低沉闷声。
沈尚言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侧脸,握紧了他的手:“我在。”
“……忍忍。”沈尚言垂下眼,凑近了楚凌洲的伤口,而后将自己的嘴唇覆在了上头。
口腔中顿时充满了血的腥咸气。沈尚言强忍着恶心***了片刻,才将口中的血液吐在了一旁。
刚吐出来的液体还是深紫色的,随着他动作几次往复,颜色终于浅了下来,变成了正常的鲜红色。沈尚言微微出了口气,手指抚过那一块被他吮得微微发红的皮肤,心头突如其来地涌上了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他人生从前的字典里是没有“恐惧”这两个字的。八岁进军营,经历了母亲的惨死和大大小小的几十场战役,早就练成了一颗比旁人坚硬得多的心脏。就算是在战场上,看着敌人的刀刃从身前擦过,他也从来没有过恐惧和后退的想法。
可此时此刻坐在这里,抱着楚凌洲,他却像是被人攥住了心脏。从未有过的巨大恐惧像潮水般排山倒海地向他袭来,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吞噬殆尽。
他在害怕。
高大的树木长的郁郁葱葱,茂密的树冠重重叠叠,几乎没给阳光留下什么可以钻的缝隙。周遭俱是一片昏暗,却又不是那种夜晚泼墨似的暗沉,还带着若隐若现的遥远的光,像是被整个世界抛弃,沉入了最深最寂静的海底。
他的心情愈发烦躁起来,往后靠在树干上,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傅郁说的那句话。
“他身上的毒,你解不开。”
沈尚言颦眉,搂紧了楚凌洲。他们两个明明挨的那么近,咫尺之间触手可及,却好像又离的很远很远。
沈尚言俯下身,将脸贴在了楚凌洲滚烫的侧脸上,眼圈通红。
他以为他是不会害怕的,握惯了冷硬的刀剑,看惯了生离死别。
可他现在在害怕,害怕到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着。
害怕楚凌洲撑不到援军到来,害怕自己解不开楚凌洲身上的毒,害怕从此一瞬后,阴阳两界,天人永隔。
他曾经怀抱着为国为民的理想和信念一往无前,却因为当年的惊鸿一面,扰乱了原本坚冷的心绪。
年轻的、杀伐决断的将军从此有了温度,也有了弱点。
人总是贪婪的,刚开始他只是想离楚凌洲近一点,后来又想剥开那人层层的面具,用自己的真心,换那个人一颗真心。
等那个人终于愿意把自己完完整整地剖给他看了,他又开始想有朝一日能和他并肩作战,也能在卸甲归田后一起看年月静好,岁岁无忧。
他们错过了太久,久到他用所有剩下的余生来弥补,仍觉得不够。
沈尚言握紧楚凌洲的手,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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