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鲛人
小白走后,祁玉敛去了眼中的笑意,昏暗的烛光在他的脸上打下一道剪影。
此时的他半张脸被烛光堪堪照亮,另外半张却与黑暗融为一体,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的目光显然是看向了凌九曜所在之处的方向,喃喃道:“若是能让你无牵无挂地活着,忘了我又有什么干系呢。”
说罢他自我宽慰似的笑了笑,翻身躺在了床上。
一夜无梦。
祁玉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还没有踏出门就听见凌九曜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来来来小白,这可是你最爱吃的东西,我特意给你留的,多吃点。”
兴许是小白照着他的命令做了,凌九曜十分愉快地说了一句:“呀,你都吃下去了?可真乖。”
祁玉一挑眉,微微勾唇,一脚踹开房门走了出去。
正当他想要开口时却见凌九曜身边放着一只碗,碗里还有些许骨头渣子,而他的阿曜此刻正一边摸着一只大白狗的头,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道:“你怎么了?”
祁玉的目光在那只大白狗和凌九曜流转了几瞬,忽然一笑:“我还以为你在喂你那个小朋友,觉得你俩感情甚好,想出来看看而已。”
凌九曜轻笑一声,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话就被一声怒吼给打断了:“凌九曜!”
小白瞪着眼,正准备冲过来向凌九曜讨个说法,哪知道刚起步就被一人抓住后脖颈提了起来,一抬头祁玉正笑盈盈地望着他:“这个就是你昨日想要向他求助的那个小朋友?模样倒是挺可爱的,就是这脾气有点大。阿曜,他为何如此气急败坏?”
凌九曜想了想,指了指他手里的小白:“我叫他小白。”
祁玉笑得眉眼弯弯:“嗯,然后呢。”
凌九曜又指了指身边的大白狗:“它也叫小白。”
“小白”:“汪!”
凌九曜:“……”
祁玉见自己手里的棋灵面如土色,不由得笑出了声:“倒也有趣。”
凌九曜慢吞吞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笑道:“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恰好某日到了这白露村,听见那边有人在一声一声地唤着小白,于是就觉得也这样称呼他恰好合适。”
他顿了顿,接着补充了下半句:“然后一转头发现是这大白狗的主人在叫它回家吃饭。”
祁玉晃了晃小白,道:“所以阿曜你就不想着换一个叫法?”
小白的声音悠悠地从祁玉手中飘了出来:“我认他为主,在那之前他一直没给我起过名。这第一个称呼便是以后我的名字,所以改不了。”
凌九曜笑得毫无诚意:“抱歉啊小白,委屈你了。不过这小狗狗好像比你先拥有这个名字,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你也不能让人家改是不是?不如还是忍忍吧。”
小白一听这话在空中又踢又蹬,道:“你放我下来,我要和这个家伙拼命!”
祁玉笑着“哦”了一声,手上把小白往凌九曜那边一扔,凌九曜却是躲开了这个“飞来横祸”。小白没刹住,一下子摔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满身的泥土,模样十分狼狈。
他黑着脸从地上爬起来,看向祁玉:“你是不是和凌九曜一伙来害我的?”
祁玉无辜道:“我可没有,是你自己让我放你下来的,我这不想着顺便帮你个忙,把你往阿曜那儿一扔,正好省去了你跑过去的力气。”
小白额头上青筋暴起,正欲和这个笑得欠揍的人理论理论,却被一巴掌再次拍到了地上。
小白被拍得有点懵,站起来一看,刚才动手的居然是那只和他同名的大白狗。
大白狗见这个小人还会自己爬起来,十分激动地又拍了一爪。
小白:“……”
他往后退了几步,指着大白狗问道:“你你你要做什么?”
大白狗这次没动爪了,而是亲昵地用头蹭了蹭他。
小白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一骨碌爬起来往远处跑去。大白狗见状兴奋地“汪”了一声,撒开腿追了上去。
小白注意到了身后紧追不舍的大白狗,冲后面撂下了一句狠话:
“凌九曜、祁玉,我跟你们没完!”
目睹了一切地凌九曜笑着挥挥手:“白大爷,我等你回来吃饭哦,加油!”
“凌九曜,你给我等着——”
被小白威胁的凌九曜转身和祁玉相视一笑,颇有两大侠做完好事后事了功成拂衣去的风范。
“阿曜,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喜欢欺负弱小的人,当真让我意外。”祁玉出声道。
“我欺负弱小?”凌九曜指了指自己,“那位白大爷可算不得弱小,我们这是合理的相互切磋而已。”
但说完这句话凌九曜就觉得不对劲了,为什么今日小白不用灵力对付那只大白狗,而是选择和它赛跑?
祁玉眨了眨眼睛,道:“因为我对他下了咒啊。”
凌九曜大惊:“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祁玉忍俊不禁:“猜的。”
凌九曜扯了个自以为诚意满满的笑容,拍了拍祁玉的肩头:“够义气,懂我。”
祁玉被他的动作弄得身子一僵,片刻便恢复如常,接着他的话回道:“那是,毕竟我现在命是拴在你这儿的,自然得帮你了。”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凌九曜就想起了自己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方才那过于亲近的举动显然不合理,于是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祁玉见他这动作眼中滑过一丝失落,然后迅速地又换上了一副欠揍的笑脸。
凌九曜理了理袖子,有些不自然地笑道:“那个,我还有事就先进去了,你自己随便四处走走吧。”
不给祁玉挽留的机会,凌九曜直接转身离开了院子。
他回房后立马脸去了笑容,眉头紧锁,面上满是疑惑。
自己为何会对祁玉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信赖感?以致于他刚才全然忘记了这个人目前来看对他是个威胁的事实?
但他很快把这个归结于因为自己的性命关乎着祁玉的性命,对这个人放心而已。
凌九曜拂去脑中的思绪,决定不再去想这个事情。
他以为小白顶多被大白狗追到中午,没想到等他回来已经是晚上。
凌九曜惊愕地看着已经脏成“小黑”的小白,愣愣道:“白大爷,是你吗?”
小白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回到了棋盘里。
凌九曜知道这下可把人得罪惨了,笑嘻嘻地凑了过去:“白大爷,你还好吗?”
“滚!”小白的声音听起来显然不怎么好。
凌九曜抹了把脸,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更为动人。
“白大爷,您消消气儿,我也没想把您折腾得这么惨的,抱歉啊抱歉。”
小白施了个洗涤术,将自己身上的污垢洗干净后纵身从棋盘里跳了出来,正准备教训教训这个罪魁祸首,却听自己识海里传来一个声音:
“小朋友,你想做什么?”
隔壁房里的祁玉把玩着手上的指环,嘴角上扬,眼里却跳动着威胁。
小白一顿,握紧了手里的拳头,转过身去背对着凌九曜。
凌九曜用手指戳了戳他:“真生气了?”
小白的声音闷闷的:“别理我,让我静静。”
这俩人还真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一个欺负人一个威胁人,目标还都是他,偏偏他又对付不了隔壁那个六界祸害,这找谁说理去?!
凌九曜依言闭上了嘴,慢慢地推开了。
看样子应该是不生气了,就是还不是特别想搭理他。
也不知道请他吃碗狗肉能不能让他消气。
村子另一边,睡得正香的大白狗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背一凉,惊醒一看周围并没有人。
凌九曜放弃了这个明显不靠谱的方法,心中叹了口气,转身上床睡觉。
半夜,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来到了房里,悄悄地靠近了凌九曜的床边。
床上的人模样十分精致,若是睁开眼想来定是一双好看的眼眸,只是他现在眉头紧锁,看得人心里一揪。
那人想了想,伸手想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却见凌九曜猛地睁开双眼,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冷冷道:“你做什么?”
被抓住的祁玉笑道:“我怕你夜里着凉,想来帮你盖盖被子。”
凌九曜冷笑着,眼里的寒意让他看起来十分骇人:“所以这就是你不经过我同意进我房里来的理由?”
祁玉试探着道:“那我现在出去?”
凌九曜一噎,然后道:“我知道自己实力不如你,不想和你正面对上。可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把我逼急了我不介意来个鱼死网破。”
祁玉叹了口气,道:“阿曜,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凌九曜不解:“说什么?”
祁玉无奈道:“你怎么能把自己说成泥人呢?泥人可不似你这么好看。”
说着突然俯下身向凌九曜凑近。
“阿曜,你说是不是?”
凌九曜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一退,眼看着头就要撞上床框,祁玉却迅速地伸出手护住了凌九曜的头。
“小心。”
此时祁玉离凌九曜极近,凌九曜甚至能听的见祁玉胸膛里有力的心跳声,当下面色一沉,将方才的质问抛在脑后,连忙推开了祁玉,咬牙切齿道:“祁玉,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很像一个登徒子吗?”
祁玉听完道:“嗯,确实有点像。”
凌九曜瞪着他:“知道你还不滚出去?”
祁玉点点头:“好,我现在就走。”
凌九曜单手扶额:“滚滚滚。”
“不对啊,”凌九曜忽然一抬头,“我怎么觉得自己上了你的套?”
祁玉的笑容十分耀眼,认真地看着他:“阿曜,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凌九曜也不能说祁玉是故意做出那番浪荡的行为来引开自己的注意,只得硬生生地把话咽了下去。
凌九曜冲他摆手:“罢了罢了,你回去吧。”
祁玉答应得十分欢快,应了一声就准备走。
只见凌九曜放在桌上的棋盘忽然绽放出光芒,一边旋转着一边上升,然后在凌九曜面前停住了。
凌九曜愣了一下,道:“不是吧?又来?”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棋盘晃动了一下,然后“咻”地一声飞了出去,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
凌九曜沉默了一秒,然后认命地开始穿衣服,边穿边道:“迟早我得把这个棋盘摔碎了,扔到火炉里重新造个听话的!”
祁玉疑惑道:“阿曜,你这是?”
“别管我,我现在很想揍人。”
然后愤愤地推开房门追了出去。
那棋盘人道地等了他片刻,见他出来就继续往前飞。
凌九曜追着它问道:“我就好奇了,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造出来你这么个缺德玩意儿?”
小白声音从棋盘里传了出来,带着一股子幸灾乐祸:“这是星棋的化身,自然是三千年前创世神亲手铸造的了。”
凌九曜手里拿着发带胡乱地绑了一圈,道:“创世神就创世神,你以为我会怕一个早就陨灭的神灵?”
小白知道凌九曜向来不怕这个,但也不能由他看轻赋予自己生命的神灵,于是便闷哼一声,让棋盘的速度更快了些。
凌九曜忍住自己想要一把抓过棋盘扔出去的冲动,加快速度跟上。
一人一棋盘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村子南边的一处树林里,这个地方十分偏僻,少有人来,原本建来给上山打猎的猎户居住的木屋里竟有灯光。
凌九曜停住了脚步,皱眉道:“奇怪,现在又不是捕猎旺季,这里怎么会有人住?难道这棋盘要找的棋就是在这里面?”
小白道:“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凌九曜点点头:“也是。”
只是还未等他靠近,一个人就从木屋里走了出来,正是那日在河边遇到的鲛人。
此时鲛人手里抓着一把匕首,警惕地看着他,大有只要凌九曜上前一步就和他拼命的架势。
凌九曜看着她,柔声道:“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鲛人仍是目光不善地看着他,并未相信他的话。
凌九曜叹了口气,准备继续劝说,却听屋子里突然穿出来一阵咳嗽声,听声音是个男子。
“菱儿,让他进来吧。”那人出声道。
南菱一顿,却还是听了屋里人的话,缓缓让开了路。
凌九曜路过她时发现这姑娘全身紧绷着,开始好奇屋里的人到底是这姑娘的什么人,让她如此紧张。
凌九曜带着疑惑走了进去,见屋内的床上赫然也是一个鲛人,他鱼尾的光泽已经有些暗淡,肤色十分苍白。
那人见到凌九曜后,清秀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冲他点点头:“你好,我叫南辰,外边那姑娘是我妹妹,叫南菱。”
凌九曜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于是问道:“请问,你认识我?”
南辰笑着摇了摇头:“只是……从未见过似你这般好看的人。”
鲛人一族虽久居深海,但犹善织就绮丽的绡纱,因此也特别喜爱美丽的事物。
凌九曜听到这个鲛人突然这么夸了自己一句,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道:“你为何会放我进来?”
南辰看了看他,道:“因为你的身上有我族圣物的气息,我就知道你不会害我们。”
“你们的圣物?”
“是的。”
凌九曜思索片刻,问道“莫非是一粒棋子?”
南辰点头:“正是。”
凌九曜追问道:“敢问这粒棋子现在可在你们这里?”
南辰摇了摇头,然后问道:“您问这个做什么?”
凌九曜随手拿了颗白色的棋子:“我之前巧合之下也得到了一枚棋子,想看看你们的那个和我手上的是不是一样的而已。”
南辰端详片刻,道:“是的。”
凌九曜见他没有对自己起疑后松了口气,这就解释得通为什么之前小白感受到了棋子的气息却没有在南菱身上发现棋子的踪迹,原来只是这二人受棋子庇护沾染了些灵气,引得棋盘异动而已。
“你脸色看起来不好,可是受了伤?”凌九曜问道。
南辰看了看自己的鱼尾,道:“是的。”
凌九曜正欲再问,门外的南菱忽然尖叫了一声,南辰目光一紧,变出双腿准备出去寻自家妹妹,凌九曜见状忙劝住了他:“你别动,我出去看看。”
凌九曜推开门,原来那引得南菱如此惊慌的不速之客正是祁玉。
他叹了口气,看了看祁玉手里把玩着的南菱的匕首,道:“你怎么来了?”
祁玉见他出来后把匕首随手一扔,笑道:“我怕你有事,跟过来看看。”
凌九曜指了指地上的匕首:“那你也不能这么吓人家姑娘啊。”
祁玉听完从善如流地对南菱说了一句:“对不住,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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