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自回京之后,除了戚十五生日那日,戚屿眠从来没有离开过卫王府,也不可能与任何人有什么交集,更遑论康元帝。
似乎所有人都把他给忘记了,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回来一样。
可今日,康元帝突然下旨,命他与卿蔚一同进宫。
除了多处骨折的右手,戚屿眠其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挑了一件宽袖的外袍,只要不抬手,缠满了布条的手便被遮得严严实实的。
就算某些人对他的境遇清清楚楚,可他不希望自己在任何人面前露了怯。别人不给他的尊严,他自己给。有人想看他闹笑话,他必然也不可能让他们如愿。
令他意外却又觉得情理之中的是,前往延年殿的途中,卿蔚一路握着他那只完好的手,直到两人并肩跨进那高高的门槛,一直未曾松开。
一路各种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皆因这十指相扣的一幕,最后余下的,全都是羡慕。
“卫王对卫王妃,当真是一往情深啊。”
说出这种话的人,即使有着凉凉嘲讽的意味,可说到底,大多却源自于对自己不曾拥有过这种感情的羡慕嫉妒恨罢了。
今日的延年殿,足够热闹。
自太子监国起,康元帝在延年殿中呆的时间长了许多,兴致来时,便叫来几个子女后妃,或吟诗作对,或单纯饮茶聊天,热闹了已有些时日了,只是一直未曾宣过卫王罢了。
皇后和贵妃都在,一左一右地服侍在康元帝身边。下首的坐席上,有几位受宠的妃子,有太子和太子妃,有排行第二的瑞王和瑞王妃,有为人老实低调的四皇子平王和平王妃,有六皇子卿北,还有最受宠的十一皇子卿琰。
两人最后入席,自是一番“儿臣来迟”的客套,康元帝随意地罚了两人各三杯。戚屿眠抬手去拿酒杯,却被卿蔚挡住,一口气便饮了六杯。
瑞王冷冷一笑:“父皇赐酒,三弟倒是老大不客气。”
卿蔚并未看他,只是淡淡道:“阿眠近日身体欠佳,今日乃家宴,家宴中父皇只是‘父’,父亲慈爱,自是会体谅。”
以往清冷孤傲如卫王,面对质疑,往往只是冷冷瞥你一眼罢了。今日却解释了一番,着实令人惊讶,不免用各种眼光看一眼戚屿眠,有人心道,这卫王妃别看是个男妻,可驭夫之术还是可以的,竟能让卫王如此维护。
康元帝颔首道:“老三这次说的不错,老二就不必上纲上线了。”
康元帝难得维护一句卫王,众人都连忙附和,瑞王的脸色愈发不好看了。连带贵妃面上都有些讪讪的。
“今天大家都在,又召了老三前来,一是朕最近身体不好,十分怀念一家人同聚的时光,咱们不必拘泥,话话家常。二是,朕与皇后,有一桩媒要说。”
康元帝递了个眼神给皇后,皇后接口道:“不管是寻常百姓家还是咱们皇家,多子多孙就是福气。若想多子多孙,必得多妻多妾。如今众皇子适龄的都已成家,六皇子是其中最小的,却也已经有了几房妾室。卫王,身为兄长,你可是被弟弟们落在后面了。”
戚屿眠闻言心中一沉。
果然该来的总要来的。两年前他凭借着自己对卿蔚的喜欢,已经说服了自己去认可他曾经不能认可的,却一直不希望会有这么一天。两年后,他对卿蔚的感情虽已有不同,可心中仍不觉得轻松。
不管心中如何翻天覆地,可表面上却要故作轻松,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改变,面色平静地听着皇后的大道理。
此时只听皇后问道:“卫王妃觉得呢?”
戚屿眠走到殿中央,拜道:“母后言之有理。身为卫王妃,儿臣自会督促王爷丰盈妾室,开枝散叶。”
皇后点头道:“卫王妃果然识大体,往后还需你多操心,不过现下,本宫这里就有一位才貌兼具的女子,以她的身份,嫁给卫王做妾是可惜了些,可毕竟她倾慕卫王已久,与卫王也已有夫妻之实,本宫与皇上倒不忍拒绝她的一往情深。”
已有……夫妻之实?
戚屿眠感觉到脑子里“嗡”的一声。
“不知母后说的是……”
“宰相千金,苏怀恩。”
此言一出,各人表情千变万幻。
宰相是太子那边的人,可他的大公子苏怀德,却是在为瑞王办事。如今太子呼声越来越高,苏怀德与瑞王早已貌合神离,失了心腹,瑞王的打击着实不小。若宰相家的千金再嫁给卫王,卫王和大将军往后势必将成为太子一脉,那瑞王,就彻底完了。
康元帝与皇后此举,无疑是想彻底将瑞王打压下去,再无翻身的可能。
执杯的手颓然落下,瑞王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连酒水洒在自己身上都没有察觉。沈偌雅双手死死地抓着手里的丝帕,也是一脸惨白。她绝不会想到,自己的姑姑,竟会这般待她。
可天底下,哪有不为自己的儿子考虑的母亲呢,她终归只是她的侄女。
她与瑞王虽然已是名存实亡的夫妻,可仍是拴在同一个绳子上的蚂蚱,牵一发而动全身,若瑞王败了,她的爱情已死,荣华富贵也将不复存在……
不,她还有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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