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自卿蔚走后，戚屿眠果真在家里抄起了《女德》。
毕竟卿蔚不在，他每天去卫王府例行请安就取消了，他名下的两家店铺都不需要操心，倒也没什么事。偶尔卿北来的时候，学着他的笔记抄上一段。上官阮袂也时常来找他，却只是央着他送他几套扑克牌，实在是派不上用场的。
安分守己地抄了几日《女德》，这日吴玉突然登门，说贵妃约他酉时在福延酒楼见面。
眼看着日头已经落山了，贵妃本无还滞留宫外的道理，然而前几日已与贵妃有过约定，此时又是贵妃身边最信任的大太监吴玉亲自登门邀请，戚屿眠并未想太多，见时间不早跟丫鬟知会了一声便跟着吴玉出了府。
进了楼上雅间，房里已点好了菜，却不见贵妃身影。
吴玉将他请到桌边坐下，说道：“戚公子略做等待，娘娘稍后就到。”
时间尚未到酉时，戚屿眠点了点头。
吴玉道：“娘娘吩咐，若公子先到，可先吃点东西。”
就算是现代人也知道主人没到客人动筷并不礼貌，戚屿眠道：“还是等娘娘到了再说吧。”
吴玉点头道：“那公子先喝口热茶吧。”说着给他倒了杯茶。
“多谢。”
戚屿眠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捧着茶水起身在房内转了一圈。他平时虽时常从此处路过，却从没有进来消费过。这福延酒楼别看名字取得与风雅无甚关系，可内部装修却颇为别致，墙上也诗情画意地挂着些当世名人大家的书画。
戚屿眠在书画间流连一阵，也不知过了多久，回神时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发烫，他本想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却突然觉得四肢酸软起来，勉强转回身，朝吴玉道：“吴公公，娘娘还有多久到？”
他见吴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知是在探究什么，半晌才道：“回戚公子，快了。”
与贵妃见一次面并不容易，既然他快到了，戚屿眠自然只能勉强撑一撑。
吴玉似乎发觉了他的不对劲，关心道：“公子是否哪里不适？”
“是有点不舒服，公公能否扶我坐一下？”
吴玉小心将他扶到屏风后，温言道：“公子不若小憩一会儿，待娘娘来了，奴才喊您起来。”
戚屿眠嘴里虽说了句“不用”，可待吴玉在他肩上略一用力，他便被按在了床上，顺势便躺了下来。
吴玉垂下眼拱了拱手，道：“奴才先去外面候着了。”
一旦躺了下来，戚屿眠便觉得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再也坐不起来。身上像是被火烧过一样滚烫滚烫的，可脑子此时还算清醒，他已经察觉到不对。
方才只是些许的不适，他并未留意，可现在手脚都不似自己的，胸腹中一片火在烧，这明显不正常。他朝屏风外看了一眼，方才门响，吴玉应是开门出去了，只是之后便未听到脚步声，应是还在门外。
今日谈绪本打算跟着的，可吴玉却说，贵妃只邀请他前往，不好擅自带别人，于是便让他留在府里。好在卿蔚坚持，还有卫六卫七跟着。
他张了张嘴巴，小声道：“卫七。”
房内房外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即便是再小的声响，他相信卫七都能听到，可却未见应答，戚屿眠此时才突然慌了起来，若卫六和卫七不在，他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了。已经顾不得外面是否有人，戚屿眠大声道：“卫七！”
仍旧没有回应。
“卫六！卫七！”
他一叠声的呼喊没有唤来卫六和卫七任何一人，可房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戚屿眠呼吸一窒，听着那脚步声渐行渐近，他抿住嘴唇，雾蒙蒙的双眼看向屏风角落露出的一只脚。
随后，卿昱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卫六和卫七断没有弃他不顾的道理，一定是被什么人什么事绊住了。
看来今日一宴是个鸿门宴，贵妃有备而来，他却像个傻子一样信任她，入了瓮。
此刻看着站在床边垂首看着他的卿昱，他觉得自己冷静得可怕，既无人可仰仗，那他只能靠自己。
他忍着身体里像是烧沸了的水一样从内而外躁动起来的血液和细胞，冷冷道：“这是贵妃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卿昱微微皱起眉。
他本不屑于用这种方式逼他就范，可当他被吴玉请来，看到戚屿眠的那一刻，理智突然被一记重拳打得分崩离析。
他曾经拥有他十三年的时间，可如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任何思想表情的戚屿眠，远不及此刻他的一根头发丝鲜活。
他亲手把他推向死路的时候，后悔了。
而当他在东市见到楼下的他那抹灿烂笑颜时，那种后悔的情绪被无限放大，却同时又生出一种希望与期冀。
他想再次拥有他，他却对他避而不见，甚至投入了卿蔚的怀抱。这怎么能不令他不甘心？自十三年前他救下了尚存有一息的戚屿眠的那一刻，这个人就应是属于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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