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清君侧
衍州到中京,我昼夜不停,换了三匹马,第二日黄昏时回到了宫里。
含章殿偌大的主殿里,点着零星几支蜡烛,我和管公公一人一张椅子坐着,屏退了殿里众人。一旁香几上,小铜鼎里笔直地插一根点燃的线香,烟气在有些闷热的空气里直直往上飘。
管公公坐在椅子上,两手拢着,两眼无焦距地看着前方地板:“煜哥儿第一回见到你那次,回来就说让我给你找点儿苦头吃,教训教训你,我便授意你的管事太监打了你一顿,把你扔去监栏院……”
“第二次你回宫,煜哥儿有意借京兆府将你困住,然后再让我去把你带回宫里……”
“他从没想过要放你出宫,只是为了先稳住你的情绪……”
“被你知道身份后,数次和我说过要杀了你……”
“他想让你自愿留在他身边,成田围猎结束后回京的那次刺杀,他中了一箭,乃是他算准了,故意接了那一箭,以内力阻挡,是以那一箭并不算深,不会有性命之忧……”
我抽了抽鼻子,很长地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
“他有一阵子,受了我的气,经常去后宫,那段时间,他有暗地里对我做过什么吗?”我问。
管公公:“当时他从一个民间术士手里得到了一种香蛊,每晚点在你房里,你睡觉时便会梦见他,有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时间长了,你必定会认为自己是喜欢他的……”
我:“赵煜风他为什么一开始就这么执着地想要骗我留在宫里,您知道吗?”
管公公:“他从十几岁的时候,心里就一直装着平阳郡主,但平阳郡主早早就嫁了人,他的婚事自己又是半点儿做不了主的,你长得像她,又是个奴才,好摆布。”
我笑了一声,道:“这么说起来他真是很可怜,对郡主求而不得,于是没办法,只能把主意打到一个奴才,一个内侍身上去。”
他谁也摆布不了,被太后架空,被孙鸿光威胁,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嫁给别的男人,但即便他是这么无用的皇帝,摆布一个绿衣小太监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他既可以随意让人打这个太监,也可以欺骗他,饿他,不让他回家,甚至让他心甘情愿成为禁脔。
而这个太监却以为自己拥有了爱情。
香燃到一半,我要问的都问完了,便掐灭了香,唤人进来照看管公公,然后起身朝殿外去。
“二宝……二宝?”管公公恢复了神志,急急地叫我。
我侧过头,没去看他,道:“对不起,干爹,干儿子对您使这种手段。”
管公公起身了:“是干爹对不住你,是我们对不住你……二宝,二宝!”
我离开了含章殿,漫无目的地在深宫里游荡,身后两个长随一声不吭地紧跟着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年前,正是两个长随夜夜替我点上我原以为是助眠的香。
路过一站岗侍卫身边时,我一眼瞥见他腰间佩剑,心里忽然一个冲动,就伸手把他的剑拔了出来,回身架在其中一个长随的脖子上。
“公公饶命!”两个长随皆是大惊失色。
“别跟着我,再跟,杀了你们。”我说。
两个长随终于不再像两条尾巴似的跟着我。
半个月过去了,赵煜风没有要回来中京城的意思,但每天都让海中青给我送一封信来,把他每日在行宫发生的事都写在上面。
我走的第一天他让人把虞月送走了,第二天他风寒了,在信里委婉地表达希望我回去看他的意思,第五天他的风寒好了,第七天他又中暑了,第九天中暑好了,第十一天又说不知怎的身上乏力,头疼昏沉,第十四天说他亲手摘了一筐葡萄给我吃,已经派人送往中京城来了,但他一次也没有在信里对当初对我做的那些事道过歉。
半个月过去了,他不可能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当初的他对我的种种算计,管公公是一定会想办法告诉他的。
那筐葡萄我一颗也没吃,全烂在了含章殿。
我偶尔会去西南角楼上坐坐,居高临下远远眺望右掖门外的那座低矮的灰扑扑的长房子。
偶尔有一次,我出了宫门走近了,奇怪地发现净身房外竟然是有穿着甲胄的士兵把守的,我试图进去,却被拦在了外边。
“谢公公对不住,陛下有令,您不能进去。”领头的一脸恭敬道。
不好为难人家,我没再去过。
又半个月后,炎夏过去,赵煜风终于回来了。
含章殿里,他坐在御榻上,我站在一旁,好一阵静默后,赵煜风先开口:“说好的回去找我呢?我等了你一个月……你没有回来。”
我微微欠身,道:“陛下,奴才想出宫开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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