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了，忽然下起雨，阴沉沉的，灰暗败落的老宅子泛着霉味，雨声在十四耳边汇成溪流淌，他望着屋外那口井出神，鬼使神差走过去，趴在井口往下看。
井里都是陈年枯叶，形状蜷曲，看不出来是什么树的叶子，壁上黏着发黑的青苔，涌上来一股子腐烂的味道，他模糊的黑影子在死寂的水面上，被雨点打得凌乱破碎。
有那么一瞬间十四很想跳进去。
他一回头，门上贴的那个“囍”字张牙舞爪地逼近了，要把他推到井里去。
十四巴着井沿，朦胧间在井里看见了少爷的脸，一张苍白的湿漉漉的脸。
算算日子，三少爷也该知道自己逃了。
想三少爷做什么呢，他这辈子，都见不到三少爷了。
井里那个白锦生被蓝黑色的井水泡烂了，嘴唇一张一合， “小十四”。
细小的白沫翻涌，透明的水泡鼓起来，又破裂，死水沸腾。十四踩着湿地，脚一滑，跌到井沿上，半个身子都栽进去。
他动不了了。
那井水升上来，白锦生的脸越挨越近，带着井里湿冷的凉气。
“小十四。”一个声音这样喊着，平日里总觉得动听，今日只剩下恐怖，犹如催命钟。
十四回神，脱了困，连滚带爬进了门，关紧了，手足无措地胡乱环顾一圈，躲进桌子底下，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那鬼少爷却不肯放过他，一声接一声的呼唤，避无可避地钻进他耳朵里。
他又冷又怕，不住哆嗦，将自己缩成一团，紧捂着耳朵，呼吸也屏住了。
有人推开了门，白色月光如霜映在地上，斜斜长长的一块，充斥整个房间的黑暗随着那个人的逼近褪色遁形。
十四透过两片桌布之间的空隙能看清外头的情形。
那狭长缝隙中悄无声息迈进来一只穿着云头绣线软底鞋的脚，瓷白的脚踝莹莹泛着冷光。
那鬼明明是个虚缈的，却仿似踩碎了一地月光。
他屏着呼吸，紧张地拿眼睛去看，三少爷走得很慢，不疾不徐，一步一步，轻飘飘的。每一脚都像踩在十四的心上，踩得他整个人开始发冷，控制不住地牙关打颤。
近了。
那双绣着层层叠叠云纹的鞋慢悠悠停在他面前，十四吓得心脏一顿，忘记了呼吸。
幸好只是短暂的一霎那，没有多做停留，那鬼少爷似乎没发现他，在这房间里逡巡一圈，脚步声又渐渐听不见了。
好一会儿，外头都没有动静。
十四的心狂跳不已，他从桌子底下探出头，压着声响，长长喘出来一口气，喉咙里的口水还没咽下去，余光里瞄到一只瓷白的脚踝在斜上方晃啊晃。他慢慢地，慢慢仰起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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