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诊脉
借着乞木二王子的威风,南星终于得了个外出放风的机会,他站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深深地吸了口气,恨不能将胃里翻云覆雨的羊膻味一同赶出去,这才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乌尼将这些看在眼里,十分抱歉地说道:“对不住了,这些天没让你出来,把你憋坏了吧?”
明知故问!
南星瞪了他一眼,说道:“憋坏了!你能放我走了吗?”
乌尼避而不答,温和地笑了笑道:“我已经把你的事禀告给父王,从今天起,你每天都可以外出活动。”
南星有些意外,“我是中原人,你父王难道不想杀我吗?”
“你放心,他知道你是郎中,不会杀你的。”乌尼安慰道:“再说,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南星轻嗤一声,“如果你父王执意要杀我呢?乞木王的命令,你们族人不是要无条件服从吗。”
乌尼的目光黯了黯,垂下眼睫道:“他不会的。”
南星不想自讨没趣,便没再追问,将视线移到不远处一面猎猎作响的乞木战旗之上,沉生问道:“你们见狼杀狼,从狼嘴中抢夺食物,说起来像是不共戴天一样,又何必将狼头印在旗帜之上。”
乌尼解释道:“乞木人虽然杀狼,但同时也敬畏着狼,有点类似于你们中原的相克相生,我们与狼共同生活在草原上,彼此可以从对方身上看到勇猛的影子。”
南星:“你们的杀戮,都是带着敬畏吗?”
乌尼摇了摇头:“也要分情况,比如我们杀羊,只是为了获取食物而已。”
“那大燕呢?”南星一针见血地问道:“你们屠杀大燕人的时候,也会心存敬畏吗?”
乌尼喉咙微动,无言以对。
南星冷笑:“谢谢你的诚实。”
“南星,”乌尼看着他极其真诚地说道:“不管这场战争结果如何,我都会竭力护你周全的。”
“那你为何不干脆放我走?”
“我……”乌尼一时词穷,其实这个问题,就连他自己也没能想明白。
正在纠结时,一名乞木士兵跑了过来,“二王子殿下,大王传令说是想见一见这位中原先生。”
乞木,南星:“……”
天底下的王,脾气秉性各有各的不同,但有一点却是相通的——那便是其身为一国或者部落最高统领的排场。
乞木王的王帐地处草原腹地,虽然比不过大燕皇帝的金銮殿,但单从穷奢极欲的程度来看,似乎也没差出多少来。
可是广厦万间,夜眠不过七尺,人一辈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要那么多金银珠宝又有何用?南星虽然清心寡欲惯了,但也理解世人对于贪婪的执着,都说由俭入奢易,一旦深陷进去,再想着由奢入俭就难了,也难怪世间各种抢夺与杀戮,自古有之,连年不绝。
王帐之内,乞木王端端正正坐在正中,两边分列着旗下各部落的王孙贵族。
乌尼带着南星一路走了进来,恭恭敬敬行礼道:“父王,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起的郁南星郁先生。”
鉴于双方立场不同,乞木又是两军交恶的罪魁祸首,南星对于面前的乞木王自然十分不齿,可又明白眼下不是义气用事的时候,于是硬着头皮行礼道:“在下郁康,见过大王。”
乞木王已经年过半百,精神却矍铄的很,特别是他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看上去,竟有几分狼的味道。他将视线移到南星身上,上下左右打量了半晌,这才慢悠悠开口道:“眼下我乞木与大燕鏖战正酣,乌尼却为了你几次三番向我求情,我倒是很想听你说说看,留下你于我乞木有何益处?”
有何益处?
南星真想回一句“放屁”糊他脸上!
烧杀抢掠,奸淫掳夺,丧尽天良的事快被他做绝了,结果翻过头来想要益处?生而为人,没这么不要脸的!
眼看着南星爆发在即,乌尼生怕他冲动行事,连忙抢先道:“父王,南星他懂医术……”
“你住口!”乞木王生硬打断道:“我问的是他!”
若不是为了周祺煜,南星怕是早就抹脖子慷慨就义了,何苦在这里忍辱偷生?他勉强压下火气,咬了咬牙,还算客气地说道:“草民愚钝,略懂些医术,不知能不能入大王眼?”
见他这副不卑不亢的模样,乞木王倒是稍稍来了几分兴趣,“听乌尼说,你曾是大燕的太医?”
南星暗自轻嗤,自然明白他是何用意——乞木人世世代代活在草原上,民智落后的厉害,也就是近几年沾了大燕的光,情况才稍稍好转。整个部落满打满算,能有个巫医就不错了,大神倒是跳得专业,至于族人生病能不能活命,最终还是要听从天命,能有什么真才实学?
乞木王留他不杀,分明就是看上他懂些医术,能为乞木族人诊病开药罢了。
南星想到这里,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道:“正是在下。”
乞木王煞有介事地伸出手道:“你们中原医术讲究望闻问切,那就劳烦你给本王切切脉吧。”
果不其然,还真是有便宜就沾!
南星不慌不忙走上前,得了张椅子坐下,顺势搭上乞木王的手腕,入定一般号起脉来。
整个王帐落针可闻,安静的连空气都仿佛凝固起来。
足足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南星这才松开了手。
乞木王活动一番发僵的手腕,径直问道:“怎么样,你可有结果了?”
南星眉目不惊地抬起眼,“不知大王可曾听说中原有句古语,叫做‘病入膏肓’?”
乞木王的神情忽然凌厉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星不急不忙道:“用通俗的话说,就是您的病侵至骨髓,已经无药可医。”
一句话水入油锅,惊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放肆,你好大的胆子!”王帐一侧有一年轻人越众而出,愤愤道:“父王,我早就说过这个大燕人不能留,谁知他来此是何居心,竟还敢诅咒于您,不如直接将他处死!”
说话这人,眉宇间的戾气呼之欲出,正是乞木世子额森。
“不可!”乌尼急道:“南星是我带来的,他在此并无恶意!”
额森冷笑一声:“你倒还挺护着他的,你们俩什么关系?他有没有恶意,你怎么知道?”
“不得无礼!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还不退下!”乞木王抬手制止了额森,转而对南星道:“你说我无药可医,有什么依据?”
南星面无表情地慢条斯理道:“您的脉象盈实而滑,如循长竿,弦硬有力,却没有丝毫柔和之像,这是典型的死脉,不过任何病症发展至此都不是一蹴而就,想必大王早已有所感知。”
乞木王闻言不置可否,阴森森地说道:“照你这样说,我留下你岂不是毫无用处?”
南星漠然道,“人活一世必有一死,区别在于活一年还是活十年,就看您如何选择了。”
“哦?”乞木王微微坐直了身子道:“我都已无药可医,你还能保我十年寿命?”
南星:“大王若能给我机会,自然会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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