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林沐然没抬头,目光触及处是锃亮的皮鞋,西装裤腿笔直,可那裹挟在寒风里的味道分明就是那个少年的。
“……宋柏?……宋少你怎么在……”安七抬头看着眼前西装革履的人,几乎有些不敢认。
“林沐然。”宋柏在身侧的拳头捏的死紧,他的眼里似乎再看不到别的任何东西了,死死的盯着那个裹着厚重的衣服,却依旧看得出来形销骨立的人。
林沐然缓缓抬起头来,他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只能保持那种他惯常做出的温和的、伤人的漠然,尽管早就知道宋柏一直在,却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把这一层纸捅破。
近一年未见了,他似乎又长高了些,眉眼依旧俊朗,只是那唇抿的死紧,没有笑,他是被挫去了桀骜不驯,留下来的只有被迫的成熟。
他是长大了,不会再在大冬天穿破洞裤到处转悠了,他与宋野愈发相像,把那份软弱与幼稚连同温软从心上剥下。
没有人说话,林沐然看着宋柏,试图让眼神放得温柔些,可做不到。他像个怪物,只会做出伤人的、富有攻击性的动作。
“林沐然啊……”宋博勉强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那苦涩是浸在血泪里,把他的声音浸渍的沙哑,“你到底什么时候能不那么狠?”
林沐然看着他,罕见地生了一种畏缩的情绪。
大概这就是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更怯的感情,渴望太久的东西近在眼前,却连伸手去碰一碰都不敢。
安七许是早就看出来些什么,看着林沐然那一动不动的眼神,眼里泛上不忍与心疼。他是过的太苦了。这一生都太苦了。
可他面上是一派从容,分明遭了厄运的人是他,他却是三个人里最不狼狈的人,他甚至生出一种冰冷而可怕的想法,怎么先前学不会这样的聪明,若早些扔这些虚妄,怎么会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
宋柏的眼神愈发的急切,像再也无法忍耐那煎熬,身子都虚虚的晃了两下,大步上前,不管不顾的把人扯到跟前,他捏着林木然的两只手腕,眼神里夹杂着几乎含了怨恨的委屈。
宋柏就这样看着面前的人苍白的脸,从平静到死寂的眼睛,到微微嘱着笑的唇,他不为所动,只有那微缩的瞳孔里缓慢盈出来的一点水光能证明他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冷漠从容。一个人被压抑太久了,忘了如何笑,忘了如何哭,找也找不回来了。
林沐然轻轻地蜷了蜷手指,那是一双原本好看极了手,如今却疤痕遍布,那手骨有分明的变形,将那最后一点美感都扭曲成畸形,他最终捏紧了自己的手指,仿佛那样就能藏住那些烙在他手上的伤疤,仿佛那样就能遮住些许丑陋——无论是手上的,还是身上的,亦或是,心上的。
宋柏就那样看着他,他的动作是明显的,落到心疼他的人的眼里,就如同在心上燃了一把烈火,灼烧的疼,疼到不能自已。
宋柏抓住他的手,眼里最后一点冷静也一片片裂开,最后只余了浓烈的悲哀,他红了眼睛,白净的脸庞上终于出现了一点稚嫩的慌张与委屈,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泪来。
“你跟我说句话吧,啊?”宋柏轻声道,滚烫的液体猝不及防的落到林沐然的手背上,可他仍然在笑,勉强的笑,他知道这时候林沐然不会想看谁哭。
“你起码跟我说句话吧……”宋柏大抵是再也崩不住了,声音都哽咽了。
他不想看林沐然什么为了他好,刻意的伤人伤己,他只想听这个人跟他说句话,哪怕一句也好,他喜欢这个人,他爱这个人,为了这个人痛苦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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