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愿意啊。”爸爸说,“我要我的悄悄漂漂亮亮、健健康康地走完这一生——不一定要比别人多几年,但一定不能比别人少几年,哪怕少的那几年给了我,也不行。”
我借口上厕所,逃出病房,蹲在走廊里,小声而无助地哭起来。
爸爸走的时候是半夜。
那天晚上我一直睡不着,洛伊东便出去买夜宵,他说或许吃点东西,肚子饱了就能安心入睡。谁知他走了没多久,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并且还睡得很沉,护士查房的时候才发现爸爸快不行了,床单上满是他呕出来的血。
为了不吵醒我睡觉,他呕血都小心控制着声响。
最后的清醒时刻,他对我说:“悄悄,爸爸一生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心里觉得亏欠的人只有三个,一个是你奶奶,一个是你妈妈,另一个是你。你奶奶和你妈妈,爸爸曾努力过,勉强也能自欺欺人算过得去,唯有,唯有对你……”他剧烈地喘气,终究还是没有把那句话说完。
爸爸睁着眼睛看着我,好像在问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原谅他?
我哭得肝肠寸断,为自己这些年浪费的时光。
洛伊东买的小馄饨在匆忙间被打翻在地。他抱着我,将我拉离病床,好让医生进行急救。
我瘫在洛伊东的怀里,抓着他的衣领一遍遍地问他:“我是不是很傻?我为什么会怀疑爸爸对我的爱呢?”
十七年的宠爱和付出,怎么可能只是一场演出?这些年我只记得自己恨他,却忘了自己被他爱着,同时也爱着他。
洛伊东紧紧抱着我,轻拍着我的后背。这时候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所以他只一遍遍告诉我:“悄悄我在,悄悄我陪着你。”
爸爸的身后事由洛伊东帮着乔静操办,他们什么都不让我做,只要求我保重自己的身体,绝不能因此倒下。
在北京火化后,我们开车带着爸爸的骨灰回家乡办理之后的丧事。
出殡那天,我见到了宋阿姨。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在我的世界里是没有名字的,只有个“穿碎花裙子的女人”或者“小三”这样的标签。
近看宋阿姨,她的脸上满是疲态,比我多年前见她那次苍老许多。我猜是爸爸的病和最终的逝世把她击倒了。离婚又丧偶,在小城市,这样的女人很不吉利,难免会成为话柄,受人指点。
宋阿姨把一张银行卡递给我,说是爸爸留给我的钱。
多可笑,我妈一辈子都在埋怨爸爸赚不了大钱,做的投资总是亏得多赚得少,离婚后他的财运却突然来了,几个以前不赚钱的投资项目起死回生,大赚一笔。他生性简朴,有钱后也继续上班,过寻常的日子,直到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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