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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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坐起来,两只手交叉着,大拇指钩在一起,手掌扇动了两下。

墙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影子。

“看,是海鸥。”

她又换了个手势。

“看,是鸽子。”

她说起来,声音很低,更像是在自语:“我爷爷教我的。我刚到奶奶家的时候,不习惯,整夜整夜地哭。家里人也没有办法,还有人说是招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要拿着写了生辰八字的字条,绕着房子走三圈然后烧掉。家里人做了,可我还是哭。有一天晚上停电,我怕黑。我爷爷就过来哄我,他教我比画手影,我终于不哭了。”

盛景初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晚上睡觉开着灯,不是因为我怕黑。”

他说:“我四岁那年,爸妈出去办事,把我自己留在家里,我那时哭得厉害,牵着我母亲的衣角不让她走。我母亲就跟我说:‘你要留在家里,好给我们留一盏灯,这样我们回来才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的声音淡淡的:“我于是就守着灯,但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他每晚都会留一盏灯,给他过世的父母照亮夜行的路。

程了向他的身边靠了靠。

“我妈妈过世的时候我还小,思念是朦朦胧胧的。但总想念她身上的味道,还偷偷藏了一件她的衬衫,一想她就去摸摸衬衫的扣子,因为这是她的手最常摸到的地方。

“越长大,她的面容就越模糊,思念反倒越真切了。

“后来我听人说,如果在黄昏的时候拉上窗帘,在录音机里放一盘空白的磁带,对着录音机问过世的亲人问题,再把磁带翻过来放进去,就会听到问题的答案。”

她停下来,盛景初也没追问,过了好久,她才说下去。

“但是我什么都没听到。

“那是我第一次清晰地感知死亡。啊,死亡原来是这样啊,永生永世,我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她再也不会和我说一句话。

“原来死亡就是一个无期的离别,不管我们做没做好告别的准备,它来了,除了接受,我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宋词》里有一句,我读到的时候觉得很伤感,那就是‘人间别久不成悲’。别离太久,时间也就冲淡了一切,再多的爱恨好像都不值一提。可是悲伤没有了,思念就不在了吗?也不是,它存在于我们的血液里、呼吸里,也是永生永世。

“解老走了,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也很难过,虽然我的难过抵不过你的万分之一。但是你可不可以当作一次普通的离别?就像你每次出国比赛离开解老的时候一样。换个角度讲,他其实和你更近了,在你的心里。只要你一想起来,他就在那里,再不离开。”

他许久无言,蜡烛又烧下去一截,他缓缓说道:“我是在遗憾。我一闭上眼睛就想起棋圣围棋赛时,老师最后输棋的样子。

“是失落。

“所以我不断地重复一个问题,我究竟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尊重每一个对手,这是我对围棋的唯一信仰,然而信仰跟老师比起来,其实不值一提。”

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尽管程了知道,就算解老真的赢得了比赛,也未见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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