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烟消云散
城镇满目疮痍,来不及收拾的尸体仰躺在断裂的砖石上,旁边饿的皮包骨瘦的老人忽然动了动浑浊的眼睛,颤巍巍推搡另一个人:“老头子,琴声……”
琴声响了三下,音调平平无奇,就像初学者在随意拨动,但让人为之精神一振。
然而,听见它的人大惊失色。灵清立在凌云宗山门前,前边是尸山血海,门派弟子负伤正艰苦反抗,第一下,他以为自己感受错了,直到第二声、第三声,他一剑扫飞挡在前路的魔族,给修士杀出一条得以喘息之路,面对着昆仑山的方向,“这琴声是……”
灵清喃喃自语,某个猜想如野草疯狂卷上心头,提醒自己不是在做梦,“是重明,”重明的出现意味着什么,灵清有所耳闻。
往生天,一抹流光溢彩从枝头跃到旁边的石桌上,沈白幸陡然一阵轻,他看着那团光慢慢抽长变淡,变成一张似琴非琴的模样,雪白的丝线从流光中伸出,风一吹,发出空旷缥缈的声音。
甫一听到,沈白幸灵台清明,腿一抬,竟然就那么从树干里面走了出来。他看着重明眼神柔和,像对待自己的孩子,手指从一端轻拂到另一端。
适时,曦光从藏青色的天空破开云海,泄入往生天,大树跟摇光殿在地面投下巨大的影子,唯独沈白幸跟重明四周一无所有。他停止抚弄琴弦,对着光的方向张开五指,但见手掌轻薄透明,好看是好看就是太不真实了。
绿叶打着卷从枝头飘落,毫无阻拦穿过沈白幸掌心,他了然的笑了笑。重明跟忘归不一样,后者从天地自然中孕育而出,而重明是从他身上剥离的一部分。遥远的记忆中,也曾一次有过这种感觉,只是那次没有做梦没有变身成树,只有应瑄单枪匹马有坚不可摧的站在他面前。
“许久不久,都忘记你长什么模样了。”沈白幸缓缓坐在树下,将胸前的长发拨到肩后。白玉似的手指上,两根发丝在破晓中萦绕着朦胧的质感,但足以让他认识到自己掉头发的现实。
沈白幸没想到他也有天人五衰的一天。
他不需要多做什么,只需闭上眼睛,就能感受到阔别已久的熟悉感,这种感觉教导他如何让重明发挥身为神器的作用。他仿佛在瞬间步入了太虚之境,周遭黑漆漆,一个密布斑点的球凭空出现,仔细端详发现被掩盖住的大部分是蓝色。
白衣仙人想抹去蓝色小球上的污垢。
心念化形,一束灵光从绿叶银花旁冲出,浩海的法力将枝叶掀得东倒西歪,摇光殿顶的瓦片在哗哗作响,在即将脱离屋子的那刻,又奇异的安静下来。
沈白幸八风不动,身处力量中心,袍裾长发只是轻微摆动,飘飘欲仙好似下一刻就能乘风离去。
光束上下接连天地,轰的一下几乎让人怀疑天空跟大地被捅出窟窿,琴弦在灵光中肆意飞舞,看似柔软,实则能劈山裂海。
昆仑山的异动轰动神州,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见往生天的那束灵光在往外扩散。它像一个巨大的花苞,正徐徐绽放,琴弦成了这朵花的细蕊,随着光的移动潜入城池高山、河流江湖。
在沈白幸视野中,柔软的丝线缠过蓝色小球每一处,而后消失不见。他似有所感的将手搭上去,神色虔诚,有点像凡人对着佛像祷告,“以我之名,赐山河无恙。”
不大的声音成了改天换日的法宝利器,以往生天为中心,耀眼的白光成环形荡开。
刀光剑影、杀戮征战都停止片刻。
白常正在跟魔族交战,眼瞅着偷袭的魔魅从后要刺穿南宫洛的腰腹,骇得目眦欲裂,不成想一片白猛扑过来,差点亮瞎他的双眼,速度之快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变化在肉眼可见的进行。
沾染了一层层鲜血的泥土发出腥臭的气息,一滴滴红色像水汽从里面冒出。
“这什么东西?”
“快看!”有人指着地上一具尸体道。
只见死去的人、兽像陈年旧物,风一吹,散成一摊灰尘。宋流烟动了动鼻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随之而来,她的视线落在了已然成灰的尸体上。
与此同时,她手臂上火辣辣的伤口正在缓慢愈合,上面沾染的黑色魔气晃动几下,像风烛残年的老人逐渐消失。不止是她一个,仙门百家都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受伤者好转,疲惫者精神充沛。
反观魔族,除了戮仙君,那些奇形怪状的魔跟火烧似的,皮肤变成一块块黑色,他们的魔力跟生命在被什么东西剥夺。
“主君!救命……”
一个魔族在宋流烟跟前烧成了灰,她顺着对方伸手求救的方向,看到了一言不发背对着她的戮仙君。
猩红的眼珠嵌在单渊刀削斧凿的面孔上,他混沌的大脑中,好几个声音吵来吵去,吵得他整个人烦躁不堪戾气丛生,恨不得摧毁视野中一切。白光荡来的时候,身体比意识先动一步,单渊用法术牢牢护住了自己。他沉溺在躁动、恶意的世界里,思想像被困在牢笼里的犯人,得不到解脱,日复一日,接受越来越严重的逼视。
他依稀记得,自己有从笼子出来透气的时候,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的人站在身边同他说话。只是随着日渐严峻的焦躁,他忘记身边人的模样,失去真正的自我,被另外几个声音驱动着,做下一件又一件骇人听闻的恶事。
他在一方世界挣扎,看不到下属的死亡,覆盖住大地的血污变干龟裂,露出原本土壤的颜色。没了魔气腐蚀的生灵生机重现,每一片叶子、一滴水、一缕风甚至呼吸,都跟往生天形成了某种不可知的共振,传入千家万户。这种直击灵魂的波动,令濒死者收回踏入鬼门关的半条腿,已死者怨气全无,安安静静在黄泉路上等待重生。
天光已然散落神州,只是在往生天那束灵光的衬托下,显得那样暗淡。
“师叔,魔族溃败是好事,你怎么看着要哭了?”宋流烟望着飞灰烟灭的深渊众魔,还没高兴几下,就瞥见灵清逐渐发红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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