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细雨如同重铅,千钧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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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如同重铅, 千钧压心。

戚映竹捂着心脏靠着墙根,视线模糊地看着那个劲衣染血的少年一步步走向爬起来便跑的唐二郎。

时雨真的回来了?他之前做什么去了?他为何身上有血,这又和唐琢有什么关系?

戚映竹心里有许多疑问, 但是她说不出口。她额上布满密汗, 被雨水浇晕,辨别不清。她紧咬着唇,努力平静自己的情绪, 压下喉咙间的咳意――

不能倒下。

不能晕倒。

不能让时雨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她还想在病重得起不来之前, 多过一些平静温馨的日子, 多陪时雨一段时间。她只是被唐琢吓到了而已,没事的, 这是可以克服的……

戚映竹眼眸中浸了水, 她的每次喘息,都在与自己病弱的身体相抗。睫毛湿水,雾气蒸腾,恰如心中的又气又恨, 又急又怕。

时雨……

在戚映竹不能去探寻时雨和唐琢之间问题的时候, 唐琢“噗通”一声,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密雨中,唐琢仓促回头,看到时雨的面孔。

和昨夜一模一样。

唐琢脱口而出:“救命――”

赶车的卫士们怕耽误自己郎君和戚女郎的好事, 特意走得稍慢。但他们一拐弯,看到前方场景,视线蓦地一压, 强冲而来――

“恶贼!”

他们冲去包围时雨,时雨未能一刀了结唐琢, 先被唐琢今天特意带的拼命的卫士们拦住。时雨无谓,匕首一划而出。

他身法凌厉,打斗迅捷,又颇为干脆狠辣。他也许仍记得不要在戚映竹面前杀人,但是唐琢对他的戏弄,已经惹怒了时雨――

“恶时雨”接唐琢发布的任务,去刺杀唐璨。哪怕端王府戒卫森严,时雨已经在京城里待了半个月,他已然摸索清楚。

但是今日在端王府的刺杀,时雨差点命丧那里。

因他杀了唐璨后,几番和王府卫士拼死相杀。端王府后院所埋的迷烟和火‘药,却几乎让时雨有来无回。

除了唐琢,时雨想不到谁敢这样害自己。

一脚将一卫士踹翻,两手匕首干脆挽花,一前一后再杀两人。他右手匕首被人夺去,时雨不在意,反肘一击,卡住那人脖颈。少年手腕一推,被推开的匕首,便亲自划破了那夺匕首之人的咽喉。

众卫士一时骇然。

雨水淋湿,冲刷血腥。风声赫赫,天地间飘起一层浓郁的雾气,笼罩他们。

时雨将唐琢踩在脚下,一把掐住人喉咙,将人提起上半身。时雨盯着唐琢的眼睛:“你利用我杀你大哥,又利用你大哥杀我?你以为你的布置,能杀了我?”

冷雨浸入衣领,唐琢望着少年寡凉的眼神,惊骇地打个哆嗦。他喃喃自语:

“怪物……”

怪物!

唐琢心头涌上无限绝望:“恶时雨”的武功就这么厉害么?已经在刺杀兄长中受了伤,竟然还能从火’药坑里活下来?

天知道他昨夜连夜偷运火;药,又说服家中人有江湖人盯上端王府,有多不容易……他做了这么多,却还是杀不掉时雨。

时雨一巴掌扇在唐琢脸上。

身后卫士们前仆后继地扑来,时雨无所谓地抬起了自己左手中的匕首。不远处,戚映竹疼得睫毛颤抖,看他如此,心里跟着一惊。

他不会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唐二哥吧?

戚映竹心里焦急惧怕,对时雨不顾后果的行为充满了担忧。她心脏抽疼地靠着墙,呢喃:“时雨,别……”

她身体太弱,以为自己拼力喊出的声音,实则轻浅如风一般。

时雨的动作却为之一顿。

这番停顿,让身后的卫士们扑了过来,又是来阻他,又是来救唐琢。时雨很快将这些碍眼的人重新推开,谁也不能从他手中抢走人头。

时雨无所谓地想:唐琢欺负我,我就要杀他。哪怕央央,也拦不住我。

他狠心的架势,让戚映竹泪水黏在睫毛上。戚映竹喃喃自语:“别、别杀……不要再流落江湖,再……四处逃命……别这样,我时间、时间……我等不及你。”

她哽咽连连,多思多虑。时雨的手腕向下挥动,他人却不禁回头,看向那靠着墙的少女。戚映竹虚弱地曲腿而坐,头顶芭蕉叶子滴答滴答地落水,她苍白得像是冰凉月光。

月色迷离又虚化,她触手不能及。

时雨呆呆地看着她。

他在那一瞬,心间涌上太多古怪的感受。好像有些疼,好像被人打一巴掌,好像被自己曾经的敌人按倒掀飞。

他身上的伤皆是外伤,不要紧;但是从这个时候起,他心口好像破了一个洞,洞中呼啸着凛冽寒风,并向四周扩散、撕裂。

时雨茫然地想:我是怎么了?我生病了么?我怎么突然像央央一样,心也开始疼了?

他手中匕首落,稳稳向下插入。但是时雨人已失神,下方唐琢猛力一挣,以为能靠时雨的恍惚而自救。但是少年手里匕首仍插入他胸怀,唐琢躲避的结果,不过是――

未中心脏。

然人失血过多,如此死穴,九成死率。

唐琢一口血吐出,他瞪大眼:“恶时雨……你怎么敢……”

“郎君!”卫士们奔袭,被失去匕首的时雨推翻。

隔着雨雾,时雨只盯着戚映竹。

她大概意识已经模糊,她撑着一口气不敢晕,口里说的话已经颠三倒四:“不能杀人……不能亡命天涯……不能离开……我、我要等你。我梦见过我们成亲的……时雨,只要你不杀死他,我就嫁给你,好不好?”

时雨回答:“好的。”

戚映竹混沌地一颤,她视线一团漆黑,被抱入少年的怀抱。她听到时雨独有的狡黠又无情的声音:“他现在还没死呢。”

时雨回头看一眼,看唐琢的卫士们艰难地躺在泥水地中挣扎,看唐琢倒在血泊中。唐琢如虫子一般蠕动,他清俊风流的面孔,此时染满了血。他身子哆嗦,心口旁插着一把匕首……唐琢颤抖的:“救命,救命……恶时雨,饶了我……”

时雨肯定道:“他没死。”

时雨抱起戚映竹,转身走入大雨中。他要带她看医工,他不再理会身后的事情――戚映竹抓住他衣襟,脸埋在他怀里:“马车里,还有……我弟弟,他留的血好多,救他……”

时雨一愣。

他低头看她虚弱得快要在他怀中融化的样子,他霎时生气。

时雨硬邦邦道:“我不要!”

戚映竹喘气:“你想……我死么?”

时雨:“你!”

戚映竹晕倒前,努力叮嘱清楚:“有马、马车,先送弟弟回家……然后会有御医来看我……你待在外面,不许进我闺房,不许打扰御医,什么都不要问御医、问别人……你听话。”

时雨茫茫然,抱着她的手臂微僵。

他在这一瞬间,心头涌上太多沮丧和无力感。

他觉得……自己像废物一样。

他听不懂央央话中的道理曲折,不知道为什么送她弟弟回家,就会有御医来看她。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待在外面,为什么他都不能问御医……她还让他听话。

是否对央央来说,他是一个需要事事要她看护、不会照顾人、不会保护人、还需要像吩咐小孩一样吩咐一声“听话”的废物?

人走马空,唐琢躺在血泊中。时雨走后,他的卫士们身受重伤,过来相助,要将郎君救起。但是那柄快离心口太近的匕首,没有一个卫士敢去拔。

没有人担得起拔刀后害唐二郎失血过多而亡的责任。但是不拔匕首,唐琢依然是等死。

卫士们推脱与茫然间,听到跌撞的脚步声。他们以为时雨去而复反,立时回头:“谁?!”

众人双目震动,看着一身血、脸上也被枝蔓划破的青年,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这青年衣袍上全是割伤的痕迹,线头粗糙,麻衣浸湿。

那个男人低头看着血泊中的唐琢,声音喑哑地低笑两声,声音如鬼磨石:

“我可以救他,他也得救我。如今你我皆是虎落平原,要不要合作,唐二郎可以考虑一下。”

唐琢因失血而全身冰凉,他躺在血泊中,艰难地对那摇摇欲晃、偏偏站得笔直的青年点头:他其实没有别的路走。

但凡谁在这时可以救唐琢,唐琢都会选择合作。

接下来,卫士们寻了马车,让唐二郎和这危险的男人坐进去。男人进去后,就为唐二郎干脆利索地拔了匕首。这人为唐琢包扎伤势的动作粗鲁又古怪,但是唐琢也别无可求。

现在只求快回府,找人治伤。

车厢内,青年淡声:“找民间医工,我也需要看伤。”

唐琢点头。

马车过一道坊门,宿卫军在外要求检查,称今日城中有刺客,每个进坊出坊的人,都要接受锁查。

车中,青年的手指,无声无息地抵在了唐琢的咽喉上。唐琢艰难地扶着自己的上,推开车窗露出半张白如纸的脸:“端王府二公子,你也敢拦?”

外面人低头。

他们靠着唐琢的身份,过一道又一道的关卡。期间听说端王府大公子被刺杀已死的消息,外人以为唐琢急着回府是为自己大哥的死亡,更不敢阻拦。

车中气氛越发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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