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甄好好之死
那不过是个很平常的日子，皇帝贺与执宣告天下退位，此后永居印慈堂；太子贺行舟方正贤良，则吉日登基为帝。
外面是热热闹闹的，宫女内侍们眼中都带着笑，他们的殿下要成为陛下了，连带着自己也沾了喜气，往后指不定能飞黄腾达、光耀门楣了。
巧月姑姑端着一壶温酒进屋的时候，甄好好正坐于窗前，手里捧着一个淡蓝色的香囊，目光怔怔地看着外面的风景，神情平静如水。
今早起来，甄好好罕见地提了一个要求，他说：“姑姑，今儿的天气是真的好，配上一壶清酒倒是正正合适。”
他既说了，巧月姑姑哪有不听的，特特亲自去酒窖挑了一小坛梨花酿，这酒饮来甘甜后劲儿还小，最是适合给甄好好喝。
“太子妃娘娘，您怎么把这个香囊给找出来了？奴婢想着它粘了雨水，作用怕是要大打折扣了，寻思着哪日有空换掉里面的药材呢。”
巧月姑姑把酒放到甄好好身边的案几上，葱白似的手指指着他手里的香囊轻声笑道。
甄好好抬起手，把香囊又举高了一些，将它对着明媚的天光，忽地轻轻笑了一笑：“不必了姑姑，它还能用，且作用很大。”
巧月姑姑没有多想，垂首给甄好好倒了一杯酒，“太子妃娘娘您用着好用就行，来，尝尝这酒，刚温的，味道正好。”
甄好好点点头，把香囊放进怀里，捧过温热的酒水淡淡抿了一口，将目光落在了院子里那棵郁郁葱葱的梨树上。
“姑姑，你说说，来年春天它还会开这么好看的花吗？”
巧月姑姑笑道：“自然是会的，您如果喜欢，等它开花了奴婢再陪您回来看。”
如果贺行舟顺利登基，那他们自然就要从东宫搬出去了，甄好好清冷的眼眸眨了眨，几不可闻地短吁了一声。
他转身看着巧月姑姑，眉眼间是柔和的笑意：“姑姑，你别只顾着我，对自己也要好点，我医术不精，不能根治好你腿的毛病，但那些养护的方法还是挺有用的，天寒或者潮湿的时候多注意休息，不要太过劳累了。”
巧月姑姑眼眶发涩，唇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多谢太子妃娘娘关怀。”
能有一个人这么关心自己，巧月姑姑说心里不暖那是骗人的，她在宫中待了太多年，自打朱皇后走后，她便再未与人交心过。
而甄好好的到来，就像是三月的春风，不经意吹她高筑的心墙，干净又温柔地靠近她，温暖她。
可惜她无权无势且懦弱，即使明知甄好好在经受怎样的折磨，她除了赎罪一样不停地向佛祖祈祷以外，根本做不了其他能帮到甄好好的事情。
这天下午，两人就在这窗边，看着风景闻着酒香，像朋友一般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巧月姑姑聊起她家中的父母和懂事的弟弟妹妹，聊起刚进宫时做的一些蠢事，还有那个救她于危难之际的温婉皇后。甄好好脸上始终带着笑，很是认真地听巧月姑姑讲着，像是要把每个字都铭记于心的那样用心。
至于他自己，除了和师父相处的那些平淡岁月之外，好像就没有其他可以讲述的东西了。
他出生没多久就被师父带离了皇宫，唯一一次正式见到父皇和母后，却是在他出嫁东都的前一天晚上。
即便是国破了，他们看起来也不是很悲伤，依旧身着华服头戴金玉，好似以为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主。
二人名义上是他的生父生母，可甄好好对他们却陌生得很，相处了半夜，两人对甄好好嘱咐了许多，说的都是让他好好侍奉东都太子之类的话，至于关心他本人的，却是一句都没有。
那会儿甄好好心中尚恋着贺行舟，无药师父也还好好地活着，所以即使面对那样尴尬的局面，他也只是付诸一笑，并不在意什么的。
可如今他没了爱人，师父也早已离世，再回想起来往日的种种，不免心酸悲哀。
现在的甄好好，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就连他自己，也渐渐在迷茫的人生路上走失，再寻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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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天空突然阴云密布，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惊天动地的暴风雨，昏暗的光线莫名令人压抑。
外面有宫人唤巧月姑姑，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要她出处理，巧月姑姑向甄好好请示完，刚走到门口，甄好好就突然叫住了她。
巧月姑姑转头答应，只见黑压压的天空下，冷风呼呼地吹着，甄好好就坐在那壶已经冷掉的梨花酿旁边，长发被风扬起。
他说：“姑姑，我想听你唤一声我的名字。”
甄好好脸上还是一副温温和和的笑容，没有任何的悲伤和痛苦，巧月姑姑却没由来地心尖一疼，下意识地，她将到了嘴边的那声“太子妃娘娘”咽了回去，再开口时，她唤的是：“好好，甄好好。”
“哎！”甄好好笑眯了眼睛，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外面宫人催得急，巧月姑姑按耐住心底的不安，朝甄好好行了一礼，退出门去了。
办事的时候，巧月姑姑还是不放心，特地叫了一个宫人去看甄好好在做什么，宫人回来说一切正常，太子妃正在整理他自己的那些东西，看起来还很高兴，一直在笑呢。
巧月姑姑之后想起来，觉得自己那时真的是傻了，现在的甄好好哪还会笑呢，如此反常的事情，她竟想得是他能欢欢喜喜的就好。
蠢啊，真是蠢透了！
“阿嚏！”身处宫中的贺行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眉头一皱，抬头看向外面风雨欲来的天色。
陈荣德示意内侍去把通风的窗户关上，待屋内暖和了一些，他才继续道：“礼部已经为登基大典做好了准备，钦天监夜观天象，定本月廿九为良辰吉日，不过一切还是由殿下您来定夺。”
贺行舟眉头还是紧紧蹙着，像是在听陈荣德说话，又像是在想别的事情，良久以后，他才淡淡道：“孤没意见，就照礼部说得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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