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步一叩首，那是他回家的路
晨光微熹，今日清早的东都城显得格外的宁静，昨夜人群混乱中有不少踩踏事件发生，赶来的禁军以强制手段控制住了局面，但仍旧有很多人受伤死亡。
此刻贯穿南北两城门的青石路上一片狼藉，半空中彩灯七零八落地挂着，小摊子被撞翻，原本摆在街边的花卉被踢倒，花盆碎了，泥土撒得满地都是，原本灿烂鲜活的花朵们被踩得凋零破碎，清清冷冷地躺在地上，再无人问津。
清扫的人被临时赶走，他们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就像这条街上的住户一样，有官兵来警告，如果今日之内胆敢靠近此街，就以妨碍公务罪论处，处罚极为严重。
普通人都怕蹲大牢，再加上昨晚发生的事情，大家也就听从命令乖乖远离这里，所以放眼望去，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靠近南城门的一道巷子前面站了几个人。
正是贺行舟与甄好好一行。
“小长安，看见这条街了吗？”贺行舟站在甄好好身边，手指这条一眼看不到头的长街，眉眼间尽是冷漠。
“它一路通向南城门，中无转折处，出去就是你回家的方向，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步行，一步一叩首，如果能从这里跪到南城门，我就赐你一封休书，从此以后，你我相隔天涯，再无瓜葛！”
“但你若失败，就要放弃离开的念头，永永远远地待在我身边，且绝无怨言。怎么样，愿意试一试吗？”他低首看着甄好好，眼底满是试探，其实他是希望甄好好拒绝的。
可惜……
甄好好近乎斩钉截铁地回答：“我愿意。”
在贺行舟提条件的时候，甄好好的目光就没有从那条街上移开过。他看见的不是一眼望不尽的青石路，也不是凌乱狼狈的长街，而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那是他常和师父一起走的，回家的路。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怎么可能会放弃呢，哪怕是拼了命，他也是要去做的。
听见甄好好的话，贺行舟眼里的犹豫瞬间褪去，他冷冷地看着他，唇角微勾：“好，好得很，这么想回家，那你就去吧。”
甄好好扶着轮椅扶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他的腿已经快好了，真的，他一定可以跪到南城门，他一定可以回家的。
“贺行舟。”待慢慢站稳了，甄好好回头叫了贺行舟一声，在他看过来之时唇角上扬，连眼睛里都是笑意，这是他真正欢喜的模样，恍若当初：“谢谢你，让我回家。”
贺行舟没有回答，只是在甄好好重新转过身去后眨了眨眼睛，像是要掩盖掉什么情绪。
“啊！”站在后面的侍卫在甄好好迈出第一步险些摔倒时轻呼出声，结果换来贺行舟一记要杀人的眼刀，他立即低下头去，再不敢看。
贺行舟攥紧了拳头，其实刚才他也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扶，还好那个侍卫的声音惊醒了自己，他才及时收回手。
不必心疼，他这么想离开自己，总要让他吃吃苦头的。
这条街就算人正常步行也要两个时辰，小长安现在身体不好，腿伤也未痊愈，他不可能坚持跪完的，到时候还不是要心甘情愿地回到自己身边么。
贺行舟，你没做错——他不停地在心底告诉自己。
于此同时，在回宫的一驾马车上，晴徽趴在窗口不住地往回望，眼里满是担忧。
“姑姑，太子哥哥为什么提前送我们回去，我们还没见到嫂嫂呢，他会不会出事啊？”贺晴徽回头去看巧月姑姑，她眼睛还红着，像只从娘亲身边走丢的小兔子，可怜巴巴地不知该怎么办。
巧月姑姑没有回应，只握紧手里的佛珠，双眼紧闭，嘴里絮絮叨叨地在念叨着什么，贺晴徽仔细去听，唯一清晰的便是一句“佛祖保佑”。
贺晴徽重新看向窗外，眼神迷惘。
佛祖，他真的会保佑嫂嫂么？
.
“咚——”一声极轻的闷响，这是甄好好额头磕在石板上的声音。
他哆嗦着费力地站起来，额头已经红肿，冷汗爬满他的脸颊，两瓣毫无血色的薄唇紧抿，眼中满是决绝。
瘸着腿往前迈一步，跪下，双手伏地，额头再次与青石相触。
他已经忘记自己跪了多久了，也不曾回头去看过，他眼里已然没有过去的存在，充斥心中的，便只有“回家”这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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