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好像有一块冰冷的东西堵在了胸口那里,每过几分钟她就会想起戴安娜和莫德。她们现在肯定在遭受审讯,或许还给她们上了刑,甚至可能已经被杀。弗立克从小就熟悉戴安娜。她得把发生的一切告诉戴安娜的弟弟威廉。弗立克自己的母亲也会跟威廉一样难过,是她帮助照看戴安娜长大的。
外面开始出现了一座座的葡萄园,然后是香槟酒仓房,最后,她们终于在星期日下午四点抵达兰斯。弗立克担心的就是这个:时间太晚,当天晚上不能执行行动。这意味着还要在敌占区紧绷着神经熬上二十四小时。弗立克还要解决一个更加具体的问题:今天晚上“寒鸦”们在什么地方过夜?
跟巴黎不同,这里没有红灯区的那种破烂不堪、老板不过多盘问住客的酒店,弗立克也不知道这里是否有能收留投宿者避难的修女修道院。这里更没有巴黎那种阴暗的小巷,可以让那些无家可归的人躲在垃圾箱后面过夜,警察也不去理会。
弗立克知道三个可以藏身的地方:米歇尔在城里的房子,吉尔贝塔的住所,还有蕾玛斯小姐在杜波依斯大街上的房子,其中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受到监视,就看盖世太保在波林格尔组织里渗透多深了。如果这个迪特尔·法兰克主管审讯,她担心最糟糕的情况都有可能出现。
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们要再分成两个人一组,”她对其他人说,“四个女人一起走会引起怀疑。鲁比和我先走。葛丽泰和‘果冻’在一百米后跟着我们。”
他们先去米歇尔的家,那里离车站不远。这座房子是她的婚房,但她一直认为是米歇尔的家。这里足够四个女人住下。但几乎可以肯定盖世太保已经知道这个地方。如果上个星期日被俘的那些人在酷刑下谁都没有供出它的地址,那反倒奇怪了。
房子坐落在一条繁忙的街道上,街上有好几家商店。弗立克沿人行道走着,偷偷察看每辆停着的汽车,鲁比负责观察房子和店铺。米歇尔的房子是一排18世纪高雅建筑中的一座,又高又窄,小小的庭院里有一棵玉兰树。这里十分安静,窗户里面看不到任何动静。门前的台阶上布满尘土。
她们第一次走过这条街道,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没有挖路的工人,里吉斯之家酒吧外面的人行道上没有闲逛的监视者。也没有人靠在电线杆上读报纸。
她们从街的对面走回来。面包店外面有一辆黑色的“前驱”式雪铁龙轿车,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坐在前排,抽着烟,显得十分无聊。
弗立克紧张起来。她带着黑色假发,相信他们不会认出自己就是悬赏布告上的姑娘,但尽管如此她还是心跳加快,只能快步走过他们。沿着人行道,她几乎就等着听后面的喊叫声了,但这一切没有发生。最后她终于拐过街角,喘气也平稳下来。
她放慢了步子。她的担心得到了证实。米歇尔的房子不能用了。这排房子后面没有巷子,因此没有后门。“寒鸦”们无法躲开盖世太保的注意进入它的内部。
她考虑着其他两个选择。米歇尔大概还在吉尔贝塔那儿住着,除非他被抓了。那座楼房有个可以利用的后门。不过里面很小,一间屋子里出现了四个过夜客,既不舒服,也会引起大楼里其他人的注意。
她们能过夜的地方显然就剩了杜波依斯大街的蕾玛斯小姐家。弗立克在那里待过两次。那座房子很大,有不少卧室。蕾玛斯小姐完全可信,十分愿意招待这些意外的客人。多年来她隐藏过英国特工、被击落的飞行员和逃跑出来的战俘。她可能知道布莱恩·斯坦迪什出了什么事。
那里离市中心有一两英里。四个女人往那儿走去,还是两人一组,隔着一百米的距离。
半个小时后她们到了杜波依斯大街。这是一条处在市郊的安静街道,监视小队在这儿很难藏身。附近只有一辆汽车停着,是辆标致201型,这辆车对盖世太保来说速度太慢。车里没有人。
弗立克先带着鲁比从蕾玛斯小姐的房子边上经过了一次。它还是跟原来一样。但她的西姆卡五号停在院子里,这跟往常不一样,她总都是把车停在车库里。弗立克放慢步子,悄悄看了看窗户。
她没看见任何人。蕾玛斯小姐很少使用那个房间。这是一个老式的前厅,钢琴擦得一尘不染,靠垫总是拍打得蓬蓬松松,房门一直紧闭,除了有人正式造访。她的秘密客人一般都坐在屋子后面的厨房里,在那儿不会被过路人看到。
弗立克经过门口,地上的一件东西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是一把木制的牙刷。弗立克脚不停步,弯腰把它捡起来。
鲁比说:“你想用它刷牙吗?”
“这像是保罗的。”她几乎觉得就是他的那一把,尽管法国可能有几百把,甚至几千把同样的牙刷。
“你觉得他有可能来这儿了?”
“有可能。”
“他为什么要来呢?”
“我不清楚。也许要警告我们有危险。”
她们绕了一圈,再次靠近这座房子之前,她让葛丽泰和“果冻”跟上来。“现在我们一起过去。”她说,“葛丽泰和‘果冻’,敲前门。”
“果冻”说:“谢天谢地,我的脚疼死了。”
“鲁比和我去后面,负责防范。进去以后不要提我们,等着我们出现就是。”
她们沿街走过去,这一次几个人一块走。弗立克和鲁比走进院子,经过西姆卡五号,蹑手蹑脚绕到房子后面。厨房几乎占了整个房子的宽度,有两个窗户,中间是门。弗立克等到听见门铃的金属声响,才冒险窥探了窗户一眼。
她的心几乎停跳。
厨房里有三个人:两个穿制服的男人,一个个子高挑的年轻女人,长着一头艳丽的红发,那绝不是中年的蕾玛斯小姐。
在这震惊的几分之一秒中,弗立克看见所有三个人都背着窗户,本能地往前门的方向转动。
她闪在一边。
她迅速地盘算着。两个男人显然是盖世太保军官。那个女的肯定是一个法国叛徒,冒充蕾玛斯小姐。这人看上去似曾相识,哪怕只看见了她的背影。她那件时髦的绿色夏装撩动了弗立克记忆中的某根神经。
很清楚,这座原本安全的房子已经暴露了,弗立克十分惊愕。这地方现在成了捕获盟军特工的陷阱。可怜的布莱恩·斯坦迪什很可能一下子就栽了进去。弗立克怀疑他是否还活着。
冷静和果断的意志支配着她。她掏出手枪。鲁比也照做不误。
“三个人,”她低声告诉鲁比,“两个男的一个女的。”她深吸了一口气。现在要残忍一点儿了。“我们要杀掉两个男的,”她说,“好了吗?”
鲁比点了点头。
感谢上帝让鲁比有如此冷静的头脑。“我想让那个女的活着受审,但如果她要跑,我们就开枪。”
“明白。”
“两个男的在厨房的紧左边。女的可能会去开门。你守着这个窗户,我去那边那个。瞄准靠你最近的一个,我开枪时你就开枪。”
她蹑手蹑脚地穿过整个房子背面,蹲在另一个窗户下面。她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跳得就像一个蒸汽锤。但她头脑十分清楚,就像她在下一盘棋子一样。她没有穿过玻璃射击的经验。她决定快速连开三枪,第一枪打碎玻璃,第二枪击毙她的目标,再来上一枪确认命中。她拨开手枪的保险,上扬着枪口拿着它。然后,她直起腰来,透过窗子朝里面看。
两个男的面对着客厅站在那儿,都掏出了手枪。弗立克低下枪口,瞄准靠近自己的一个。
女人不见了,但弗立克正看的时候她又回来了,用手拉着厨房的门。葛丽泰和“果冻”毫无疑虑地在她前面走进屋子;然后她们看见了两个盖世太保。葛丽泰害怕地叫了一声。有人说了句什么——弗立克无法听清——然后葛丽泰和“果冻”就都举起了双手。
假蕾玛斯小姐跟着她们走进厨房。看见她的整个脸,弗立克一下子认出了她。她见过这女人。瞬间她想起那是在哪儿了——上星期日跟迪特尔·法兰克一道出现在圣-塞西勒的就是她。弗立克还以为她是军官的情妇。显然她干的事情还不止这些。
片刻之间,那女人在窗户上看见了弗立克的脸。她大大张开嘴巴,睁大了眼睛,举起手指着窗户。两个男的掉过头来。
弗立克扣动了扳机。枪声跟玻璃的碎裂声同时响起,她握紧手枪,保持高度,又连开两枪。
一秒钟后,鲁比也开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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