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其他人追问发生了什么，小厮一脸惊慌失措，告诉他们说，陈芳儿溺水死了，自己没能将她拦下。大家当时都不敢去救她，生怕事情最后落在自己头上。
他们坐着马车回去，商量一致，就说谁都没有见过陈芳儿。老爷和夫人也相信了他们的话，没有深究。
可是后来仵作验尸，说的却是陈芳儿死前有挣扎过的痕迹，不是自杀，而是他杀。那群小厮这才明白过来，陈芳儿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唐初听着，作案过程都对得上，可杀人动机实在不足。一个小厮，为什么要去杀自家主子？他不要命了？这其中的隐情，不敢细思。
“就这么就结案了？”
“嗯。”风江垂首，嚼在嘴里的核桃逐渐变得不香，“人证物证都有，小厮也亲口承认了罪行，案子到此为止，结了。”
唐初这么弱智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背后的隐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可是就像风江说的那样，一切证据都指向小厮，最终杀人的也是小厮，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一个丢人现眼的女儿，跟着来路不明的野男人跑了，做父母的，如何才能将自己的损失降到最少，他们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不敢想象。
但是这些所有的推测都只是推测，没有实际证据支撑，谁也没法将陈员外和员外夫人抓起来审问。
这些男男女女，为了所谓的虚荣、面子，不惜牺牲自己的幸福，牺牲自己的骨肉，他们是疯了吗？他们没疯，他们只是在坚守自己所认为的“正道”，从来没有跳出那个圈子，认真审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其实和一个魔鬼没有任何区别。
风江最终还是把小五嫁了出去，给她找了一个顶好的人家。小五起初哭着闹着不走，非说要自杀，后来风江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可算把她劝住了。
唐初问他：“你给她说了什么？那么灵，一句就管用？”
风江笑道：“我告诉她，自杀的死相都很难看，你要是顶得住就去吧。”
唐初一愣，冲着风江竖起大拇指。果然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是比美貌更重要的，爱情也比不上。
小五走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小六。风江也想给她寻门亲事，可是奈何上门的公子并不多，家世也不够好，挑来挑去，竟无一人可以接手。
唐初由此想到，什么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一个人作恶多端惯了，内心有的阴暗面多了，反映在脸上，身上，就会形成阴气和煞气，她的气运会越来越差，到头来将很难翻身。
那夜，唐初于梦中惊醒，霍地一身冷汗，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忙把风江一并叫了起来。没过一会儿，就有小厮过来通报，说是六姨太房里来人了，叫赶紧过去看看。
唐初赶紧收拾衣服起床，下了地飞快往六姨太的房间里来。等他到了房前，就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还是当初他第一次来这里时闻到了熏香，闻多了便会不孕的那种。
唐初进入房内，来到床前，屋子里灯光昏暗，隐约可见床头上躺着一个人。朝她脸上一看，发现她形容枯藁憔悴，短短几天，像是老了十岁。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唐初一脸惊慌，赶忙握住小六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冰凉，血液根本就没有流通。
小六脸上挂着泪痕，是她哭过的证明。但她现在已经没有泪了，干巴巴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的眼睛看向虚无缥缈的远方，似乎是在回忆她曾经单纯美好的青春。
“你说的……”小六气若游丝，缓缓回握唐初的手，“我都……知道……”
“那你为什么……”
“但我……”小六用绝望的目光看向他，“没有办法……”
小六心想，就算她能回到正轨，她的人生也不会再快乐起来了。她是一只自断双翅的蝴蝶，已经再也飞不起来了。
她的牢笼不在风府，不在风江，不在小五，不在其他十三房姨太太，而是在她自己。她一日不灭，她就一日不得安宁。终于临了，她没有感到痛苦，而是感到释然。
“我很高兴……”小六最后涌出一滴泪来，泪水缓缓滑落她的脸庞，“我终于可以……死了……活着对我来说……没有一天不是痛苦的……我早就……想死了……”
小六最终还是死了，死在了她自己为自己编织的噩梦里。陈芳儿则是死在了她父母为她编织的噩梦里。她们一个是连反抗都没有反抗过就在沉默中灭亡的女性，一个是反抗了可最终还是被别人消灭了的女性。
她们都曾单纯美好过，可这个社会加注在她们身上的条条框框，成为了压死骆驼的稻草。如果可能的话，唐初希望她们可以去到现代社会，去感受一下平等和自由，去享受真正应该属于她们的生活，去绽放她们身上最绚丽的色彩，成为笑得最灿烂的那一抹朝阳。
小六死后，唐初沉默寡言了很长一段时间。风江自认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低落的唐初，甚至连他都不敢轻易去跟唐初开玩笑了。
那夜过去之后，有什么东西在唐初心里生根发芽了。他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尽管每天还是吃饭，睡觉，起床，胡闹，可是风江感觉得到，他的心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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