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尖利刺耳的鸣笛和刹车。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血肉模煳。身上每根骨头都跟断裂重接之后再断裂一样痛到怀疑人生。
唐初忏悔,一定是他生前家财万贯、富可敌国的爹把他养的太过金贵,肩不能抬,手不能提,稍微遇上一点沟沟壑壑就破罐破摔,自暴自弃,总把“死”字挂在嘴上,这才让老天爷起了误会,咔嚓一道天令下来,给他安排了一个车毁人亡的死法,遂了他小半生的心意。
如果上天给他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他一定自苦心志,自劳筋骨,自饿体肤,做一个迎风而立,逆流而上,坚韧不拔,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再不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斤斤计较,再不会因为别人几句揶揄挤兑的话就上纲上线,再不会因为人生路上波澜起伏的大山长河就要死要活。
眼睛一闭,一睁,再醒来时,天空一望无际,碧蓝如海,云朵漂浮其中,时乱时序,暖烘烘的柔软的垛草垫在身下,好一幅浑然天成、诗情画意的3D山水画。
等会儿……什么山水画?
唐初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扑面而来一股浓郁的马粪味儿。这不是新鲜的马粪,是陈年积累下来的,带着历史的厚重感,熏得唐初喘不上气。
原来他看见的天不是一般的天,是露天马棚子上的天。
他看见的云也不是一般的云,是露天马棚子上的云。
他身下的草垛更不是一般的草垛,是露天马棚子里的马用来啃食的草垛!
眼前的场景一下点燃了唐初屁股上的窜天猴,他一蹦三尺高,原地炸出一朵无形的蘑菇云,几步混乱不堪的跳脚成功跺进了马粪堆里:“偶买噶!我的妈!这什么地方?脏死了!”
说话时,一口更加酸爽的味道直冲唐初脑门,险些将他熏晕过去。
不能说“死”,不能说“死”……
他拼了老命捏住鼻尖,用嘴唿吸,忍着吐意从马粪堆里把自己脏兮兮的裸足拔了出来,在露天马棚为数不多的拴马桩子上蹭个干净。
吆喝声力透小巷,引得唐初回神。
他发现自己到了古代,马棚外面有条直通商道的背街小巷,卖小孩玩具的,卖金银首饰的,卖萝卜白菜的,鱼龙混杂,啥人都有。只一点,他们都穿着朝代不明的古代装束,一副人造影视城的做派。
谁在跟他开世纪玩笑?还是他真的穿越了?
唐初踏出马棚,脚面刚一沾地,就又下意识地缩了回去。
垛草虽脏,但总好过没有,软塌塌的,踩上去不至于硌得脚底板生疼。可是踏上小巷里的砖石地,那就完全是另外一码事了,三个指压板的痛感叠加在一起都不如它。
睡在露天马棚的草垛上,还连双最简陋的布鞋都穿不上,这样的人设,非穷即贫,说不定还有病症和不良嗜好,家徒四壁,好赌成性,穷困潦倒,一生无为。穿越到这样的人的身上,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哎呀,不能说“死”!
“竖子!又来蹭我的马棚睡!看我不打死你个小猢狲!”
露天马棚旁的木门突然打开,门里传来中气十足的河东狮吼,膀大腰圆的店老板高高举起擀面杖,对着瘦弱无力的唐初一通穷追勐打。
“啊啊啊!”唐初一张嘴,又是一口马粪味儿。
他边跑边叫,脚底板飞快压过凹凸不平的路,疼得他龇牙咧嘴,一通鬼嚎,惨叫声高高盖过了小巷外的吆喝。
唐初闷着头玩命狂奔,一路上羊肠小道曲折蜿蜒,斗折蛇行,不知奔出几条街道,几个商圈,总算把马鹏老板远远甩在了身后。抬头一看,满眼还是古香古色的街巷,古香古色的人。
他看鬼似的看其他人,其他人也看鬼似的看他。
“看什么看,没见过赤脚大仙啊!”
周围的人被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吓退,四散离去。
事到如今,唐初不得不接受眼前的现实,他不是被整蛊节目选中上了电视,也不是撞车瘫痪成植物人脑子里出现幻觉,而是真真正正,彻彻底底地穿越了。
为什么会穿越?为什么要穿越?他的别墅!豪车!美女!
“艹!”
肚子咕噜噜响,双眼开始泛起饥饿的绿光。在炎炎烈日的直线照射下,唐初有种极度不真实的眩晕感。
是不是只要他晕过去,眼前这一切就可以消失,他就可以回到现代社会,回到仗着他爹唿风唤雨的世界里去了?
唐初紧紧闭上双眼,仰面倒了下去。
刚刚散去的人又一窝蜂似的涌了上来,将他团团围住,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唐初感到周围的光线有变化,激动得无以复加。他小心翼翼眯开一只眼睛,没想到眼前竟然是一张满是麻子的脸。
“我去!你们有完没完!”
唐初一把将麻子脸推开,挥着拳头从地上跳起来,张牙舞爪的样子再次吓退了看热闹的人。
晕倒穿不回去,肚子反倒叫得更厉害了。唐初揉了揉自己瘪下去的肚皮,不争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难道他真的回不去了?
不远处的酒楼十里飘香,阵阵浓郁的肉味儿透过唐初的鼻子,直窜脑门。他暂且将穿越以事抛诸脑后,光着脚丫踏过了酒楼的门槛。
没走两步,细皮嫩肉的酒楼跑堂从屋子里飞也似地跳出来,拦住了唐初的去路,一伸手,塞给他两个叮当作响的铜板:“这位爷,正午这会儿正上人呢,劳驾您移步,别打扰咱们做生意行吗?”
唐初白他一眼,将两个铜板攥进手里:“睁大你的狗眼瞧仔细了,我不是乞丐。”
酒楼跑堂低头瞅了一眼唐初紧紧攥成拳头的右手和他脏兮兮的脚掌,赶紧赔笑道:“哎哟,不好意思,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那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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