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冉绪控诉卓文朗的行径,哭着问他为什么要选择进到无人区,为什么直到现在还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还能这样坦然给他展示照片。
卓文朗说,因为我以为你喜欢。
“过去的都过去了,究竟是什么动机不重要。”他说,目光定定落在冉绪的脸上,看见他脸颊上的泪水,心脏久违地感觉到疼痛,他很无措……他无措得仿佛一个十几岁的愣头青,他的手指在发抖,他的脚无处安放,他就像是赤/裸站在镜子前,审视里面那具人体,陌生且茫然。
唯一可以确定的想法,卓文朗只是不想让冉绪再哭下去。
因为,再哭下去,冉绪就要离开自己了。
卓文朗抱住冉绪,将他搂在怀里,冉绪靠在他怀里的时候两个人的身型是如此契合,他没有告诉过冉绪,曾经他们一起看电影的时候,他也想过“永远”。
但是,“永远”是多么可怕的一个词。
就好像是给灵魂扣上枷锁,从此要摒弃很多可能,从此要为另一个人的悲欢负责,要拼命实现一个绝非现实主义的承诺。
多矛盾啊,浪漫主义至极的词汇,如今却被那么多现实主义者追求。
“我无法忍受你的冷漠,你就像一直住在高塔里的国王,你给我的都是恩赐的怜悯和同情,你将自以为是好的东西塞给我,却从来不能设身处地思考我究竟想要什么。”
这是冉绪留给他最后的一段话。
他说,我想你好好活着、顺从心意地活着……所以我要离开你了。
所以,我要离开你了。
冉绪推开了他,走得毅然决然,就好像是有一把火在身后烧,他要是不走,就成了扑向焰心的飞蛾,火焰会将他吞没,所以他必须挣脱。
卓文朗拽了两次他的袖子,又喊了三遍冉绪的名字,然而,他还是就这样离开了,形单影只,后背一个浅灰色的书包,风扬起他柔软的头发,黄沙吞没他的影子,他一个人离开沙漠边缘的这座城市。
飞机带着轰鸣冲入辽阔的蓝天。
在这一刻,他和卓文朗平等地拥有了自由。
·
又是一个夏季到来,蝉鸣聒噪恼人,六月末,一切都正葱郁,预备迎接暴雨季的来临,空气在逐渐变得粘稠,颜料开始变得容易融化,然而这却是冉绪最喜欢的季节——万物都在向上,令他联想到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季。
他为新的生活临近而感到兴奋和期待,就像是拼命汲取阳光的叶片。
冉绪向辅导员提交了交换生申请书,目的地是地球另一端的城市,徐子昂现在在那里定居了。
他打电话跟冉绪介绍那座城市,徐子昂夸赞那里是艺术之城:“你可以在广场上听到街头艺人的吉他,也可以在商场、火车站听到路人弹奏的即兴爵士钢琴曲,这里每天都可以喂鸽子,就是要小心,别被啄丢了帽子。”
徐子昂在电话另一头轻笑,听上去已经完全从过去的阴霾里走出来了。
他告诉冉绪,只要不再去追求那些理想主义的镜花水月,那么就能和平凡人一样,过好安稳的一生。
“艺术家总被自己的头衔压垮,但其实这是个怪圈,我们得走出来,没什么必要非得标新立异,顺其自然吧。”徐子昂说得轻描淡写,他列举几所大学的名字,告诉冉绪,这些大学里他都有教授做朋友,倘若冉绪要来,那就再好不过。
冉绪由衷为他感到开心,答复说他会仔细考虑。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