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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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宅子的洪海看着谷子，“派人盯着他。”
谷子点头，笑看着把一撂子折子投到笼得正旺的火盆里的洪海，“师傅自然知道，现在盯着他的可是几拨子人呢，他有什么动静，就算咱们不知道，也总有知道的人。”
洪海站着，拿着根锡铁棍子拔着那火里的假折子，“咱们不管别人，把皇上的这差当好了才是正道。”
“明白了，师傅。”
洪海忽然拿锡铁棍子挑起一本已被烧了十之四五的折子，举着，看着那上边的火焰，“他能看出这些假折子吗？”
谷子缩着肩膀笑着，也看着那折子，“我不知道，师傅。但我能肯定一点：他是个聪明的男人。从我一去槐花巷子找他，他就是一点就透，没多费我一点儿口舌。刚刚师傅一说他就那么痛快爽利地同意了，看来他虽有王爷的万般宠爱，可还是知道进退的，话又说得谦逊，不卑不亢，这表态的方式也是让人再不能不信的——他这么一来，我倒对他生出几分敬重了。”
洪海把手里的折子复投火堆里，“他若连这点儿聪明都没有如何在七皇子和王爷身边呆得下？这两个都是什么随和好相处的人吗？”
谷子笑笑，“师傅说得是。”
这里洪海轻轻拔弄火盆里已经大半化为灰烬的假折子，微微蹙起眉头，若有所思地道，“有件事你还不知道，七皇子的事儿一出，太后也知道了这个端儿，第二天亲派了了他身边的方子公公来问我这个端儿的来历，我紧着知道的回了。原本我以为太后只是想知道一下而已，却不想回头她老人家暗里派了几帮子人查他……”洪海眯着眼睛摇头，“他不过一个得人意儿的奴才，一直过的都是有主子的日子，言行也没什么让人心生嫌疑的地方，不至于太后如此啊……这事我想了这些日子，只有一样可能……”洪海说着抬头看着向谷子。
谷子看着他师傅，“师傅，那徒儿说说太后的心思，师傅听听在不在行。不过就是因为当初二爷十一爷的事，她老人家心里忌讳着与他们相关的人吧……”
洪海看着眼前这灵透的徒弟，却只叹了声，“多少年的旧帐了，如今竟又勾出来了。这倒怨不得她老人家犯忌讳，若是我，我也忌讳。”
“那这个小子会是为寻仇而来吗？”
洪海摇头，“看不出来。他的来龙去脉我已使人打听了，起先就是老七在去先皇的陵寝途中偶遇到了这个小子，一见倾心，费了多少心思才收到了自己的府上。老七南去，他应约去了静王府制什么扇子，又被王爷相中，强行留下的。”
这时谷子一时也无法判断，半天道，“皇上有想到这个上吗？”
洪海摇头，“皇上哪有功夫思想这些？况且当初的事原也与皇上无干，心里无愧无鬼，是不容易往这个上想的；但想与不想也是一念之间，并不是隔着什么翻不过的东西的。”
“那王爷会想到这些吗？”
“王爷的那个性子，别说只是猜，便是有了确凿的证据他都未必肯信的。如今那小子是王爷心尖子上的人，谁若无端提这个，哼。”
于是谷子皱着眉，“他若真有此心怕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他仗着的不过是王爷的几分宠爱罢了。王爷若变了脸，他也不过瞬间就被打回原形了，他独自能成什么事？”
洪海点头，“虽是如此说，可世事难料。他若入宫有了职位，就有可能自己慢慢成势的，这能人从来都知道借势而行，这就要看他是什么人，有无目地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允儿从宫里回槐花巷后静安王才看见了允儿的伤口，急问他怎么了。于是允儿就笑回了，顺便把前前后后关于老太监们的事儿也一并都说了，“我也没带纸笔，站在那里的时候心里酸楚有感，便撕了衣袖做纸，滴了几滴血做墨，写了几个字，在那里焚了，算是提前祭奠了吧。我也告诉他们了，师傅走的时候不用告知我了，我不想再经那感伤。”
静安王拿着允儿的胳膊细看那伤口，又是心疼又是嗔怪，“你怎么越来越任性？做这样极端的事干什么？”
允儿抽回自己的胳膊，放下袖子，退了几步去窗下的桌前，背对着静安王收拾着桌子上的书，“王爷不是我，不明白我的这个心境。师傅的今天，就是以后我的结局，这不过是提前哀悼祭奠了一下我自己而已。”
静安王过来，在后面抱住允儿，温柔地道，“有我在，你何必要想这些？我会吩咐琰儿珏儿他们，我若先死了，他们必得厚待与你，你身后，就与我葬在一处。”说着合上眼睛叹了声，紧了紧怀里的允儿，“你不要再说这样伤感的话了……”
允儿在前头，心里不由得酸楚异常，皱着眉头，“我若有福，就死在王爷之先……”
此时的静安王心里一阵锥心般的疼，用力一抱允儿，“别再说这样的话了！人谁不死！活着的时候搏一个痛快淋漓随心顺意就行了！一辈子不快活，快死的时候奄在床上跟前跪着一百个孝子贤孙又有什么用！死后便是无数花果供着万人来吊唁哭丧又有什么意义！人都死了还看得见吗！把你这些伤感收了！好好过好眼下的日子吧！”
被静安王这么吼了一通，允儿就在心里凄然地笑了笑，拿过一只静安王搂着自己的手来，看到嘴前就咬了一口，“我就是这样没出息……”然后就低头抖着双肩抽泣起来。
静安王抱紧怀里的允儿，脸摩在他的脖子上，转而柔声道，“我其实喜欢你这样的心性，只是有什么办法呢？你忧伤到尽头还是得转回来，还是得这样活下去呀。”
允儿转过身来，看了眼静安王，然后温柔地把脸贴在他的胸前，双臂抱紧他的腰，“那王爷答应我，永远不要遗弃我……等王爷厌弃我了，留我在王爷的府上做个粗使的奴才就行……”
静安王越发怜爱心起，抱着允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呀？我这下半辈子，就剩下与你长相厮守这一件事了，你得与我相向而行啊……”
允儿抬头与静安王对视，两人于是又好一番柔情缱绻。
悦宾楼。
戴着面纱的宁樱和荀儿款款而入。有小子忙上来笑迎，“两位姑娘是吃饭还是住店？若吃饭，我们这里有三百余道天南海北的菜色，若住店，我们这里有专门为女眷备的单独院子，宽敞干净，保证没有一个闲杂人等打扰。”
宁樱就道，“我们住店，要间最上好的房。”
“妥嘞！两位姑娘随我来！”
小子热情地应着，拎起宁樱和荀儿各自携带的一个大包袱，亲引着樱荀两个穿过堂屋，往后头去了。宁樱就走在干净宽敞的天井里，四下看了看。结果小子引着樱荀从后面正楼边的一个小角门穿过去，后面竟又是一个小小的院子，还是干净的天井，正楼两侧配着厢楼，天井里还有修剪整齐的花木，满眼一派宁静清幽气象。
宁樱就笑了，看向小子，“好个所在。”
小子笑回道，“这楼我们不能上，马上就有丫头妈妈们过来招呼两位姑娘了。”说着往廊下走，“这东西我给放这儿了，一会儿就会有人来帮你们拿的。”
宁樱跟过来，站在廊下布置的一大盆花木前，看着小子，“我要见你们康掌柜，不知道在不在？”
小子不动任何声色，“在呀，姑娘是要什么时候见？在哪儿见？”
宁樱笑笑，“这个随康掌柜的便，我们今晚就住这里，康掌柜方便的时候随时叫我们便了。”
这时只见一个四十多岁衣着干净的女人从楼里出来，堆下笑来，“两位姑娘快往里请吧。”说着扬声往里叫道，“快来两个人帮着把行李搬进去！”
宁樱就看着小子点点头，“多谢了，我们进去了。”
一间不大却很干净的客房内，宁樱和荀儿就干坐着，看着外头的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听到外面有动静，宁樱和荀儿一齐站了起来，听着外头先有敲门声，接着有女人的声音，“两位姑娘，晚饭端来了，开门吧。”
荀儿禀烛，照着宁樱过来开了门。是刚刚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端着饭菜，旁边跟了一个四十多岁左右着黑衣精瘦的男子，端着巾帕茶水点心等物。
关上门，女人把手里的托盘放到桌子上，轻声笑道，“这就是我们康掌柜。”
康掌柜就看着樱荀，“两位姑娘找我？”说着把手里的东西也放到桌子上。
“是，找康掌柜问个人。”
康掌柜就看了那女人一眼，女人就退了出去，并且严严地关上了门。
屋里宁樱从怀里掏出一枚玉扳指，递到康掌柜面前，“我叫宁樱，我要见龙辰，有要事。”说着把玉扳指放到桌子上。
康掌柜就立刻拿起玉扳指借着烛光细看了看，然后不动任何声色地放回桌子上，“姑娘要什么时候见？”
“今晚就见。”
“姑娘稍等，我马上派人去告知。”
“等一下，还有件事求康掌柜。”
“姑娘只管说。”
“求康掌柜派人去帮我请个人来。”
是乔若霜先到的，穿着一团黑漆漆的衣裳，戴着遮住整张脸的黑帽子，仍是由刚刚那个女人带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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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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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儿说他现在行动就有人知道，几伙儿的人轮流倒班地盯着他，他实在脱不了身往你这里来。我和荀儿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你府上找你，只得叫你到这里来。这件事并不紧急，端儿说随你用多少时间，想法把实情问出来就可以。”宁樱说着把一张银票放到桌子上，“这是三千两，不够的话你随时找我来要。若有急事，直接来归云山找我，我有法子能跟端儿说上话。”
乔若霜看了看桌子上的银票，伸手拿起折好，揣到怀里，“那个老刁奴离宫多少日子了？应该到家了吧？”
“我略算了算，应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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