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陕南这一路上的种种有惊无险且不提,在进入陕南境内的时候,薛嘉禾便已经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老家的空气闻起来都让人心旷神怡。”她对身边的绿盈道。
绿盈有些无奈,“殿下是太高兴了,才有这感觉。”谁能闻得出陕南的空气和汴京的有什么不同?
“不能再叫我殿下了,”薛嘉禾往马车外看了一眼,她道,“你非要跟着来,我同意了;但我现在可不是长公主了。”
“那便喊‘姑娘’吧,”绿盈沉思片刻,否认,“不,还是‘夫人’的好。”
再两三个月薛嘉禾临盆,带着孩子的女人喊姑娘便不太好了。
“我正想着此后装作是个寡妇呢,”薛嘉禾笑起来,她一路上渐渐丢下了长公主的架子,这会儿跟个同龄人没什么差别,“反正容决又不会知道。”
绿盈:“……”她其实隐隐之中不太觉得薛嘉禾能隐姓埋名过一辈子,更不像薛嘉禾那般觉得容决找一阵子找不见人总是会放弃的。
不过也好,薛嘉禾离开汴京之后显然放松快乐许多,这日子能过多久就过多久,让容决慢慢找人去吧。
“外面有个卖凉皮的,咱们明日出来买。”薛嘉禾美滋滋道,“今日找个地方住下,离定居还有许多要准备的。”
她离开汴京时几乎没带什么贵重物品和珠宝玉石,幼帝硬塞了大量银票给她,此外便只有萧御医制的药粉药丸等等,可谓轻装上阵,离开护国寺时悄无声息,没惊动任何人。
为了全然将行踪隐藏起来,薛嘉禾没让幼帝提前准备住所,更没告诉他自己要去陕南的什么地方,眼下和绿盈坐着的马车也是刚刚随意租来的。
如果不是认识她的人,哪有谁认得出这个年轻妇人是当朝长公主?
马车从还算得上热闹的小镇中间缓缓穿过,薛嘉禾打量着路边铺子,很快发现了一家招牌,指给了绿盈看,“那应该就是季修远所说,小将军经常去光顾的店了。”
听见“小将军”这个名字,绿盈不敢怠慢,俯身过去将这家其貌不扬的粮油铺子牢牢记在心间,“只盼望季修远查到的消息靠谱了。”
来陕南的路上,绿盈已经听薛嘉禾仔仔细细说过一遍“小将军”的事迹。
说实话,绿盈颇为同意容决在此事上的判断——这个人没回去找薛嘉禾,绝不可能是因为不知道她是谁,这和陈夫人不知道薛嘉禾成了长公主一样地荒谬。
就如同容决说的那样,要么是这人已经死了,要么是他根本没有去见薛嘉禾的胆子。
绿盈只希望这“小将军”届时不要惹得薛嘉禾太难过便好。
薛嘉禾和绿盈并未带其他的侍卫随行,幼帝派的官兵只送了她们半路便悄悄离开,一路上有绿盈的功夫,两人自保倒是已经够用了。
这一路走下来,薛嘉禾便察觉到大庆远比十一二年前陈夫人离开陕南时太平得多,流寇强盗几乎绝迹,官道开阔利于通行,各州之间来往也很便捷,早已有了半个太平盛世的影子。
这想必对幼帝来说都是好事。
“殿……夫人,马车还要往里走?”绿盈打量着车外环境,忍不住问道。
薛嘉禾促狭地笑了,她在这略显颠簸的马车里护着自己的肚子,慢条斯理道,“我从前住的地方可是很偏远的,你现在后悔下车还来得及。”
“我是服侍夫人的,绝不离开夫人身边。”绿盈立刻摇头,她又向外望去。
离开镇子后,眼前出现的是开阔的平野、其上蜿蜒的河流,和茂密的树林。
沿着树林往里看,几乎一眼望不到底,其中开了一条窄小的石径,看起来也就够一辆马车通行而过。
光是看这一幅要通往深山老林的架势,绿盈就有点担心起来。
若是薛嘉禾突然生病、即将临盆、突然想吃什么,她每每从里面赶到镇上再回去都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这又靠水又遮阴的地方,会不会蛇虫鼠蚁滋生,薛嘉禾如今细皮嫩肉的,被虫子咬了怎么办?
都说山穷水恶养刁民,薛嘉禾带着孩子住在那里,家里没个男人,真不会叫人说闲话找麻烦?
马车在林间穿行时,绿盈已经操碎了大半颗心。
“我不太记得要走多远了,”薛嘉禾靠在轩窗边上看树,疑惑道,“小时候觉得好长好长,那时这段路还都是坑坑洼洼的石头呢。”
绿盈稍一设想便觉得心中一酸,“夫人如今不必再受儿时那份苦了。”
薛嘉禾抿着嘴唇笑出小梨涡,“嗯,我的孩子也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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