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咱能有点出息吗(下)
按着前台小姐的指引,裴冀丁在胡同口向右看到了一片广袤的垃圾场,隔着一条五米不到的小径,就到了更便宜的住处。
旅社名字温暖有爱心:“真心爱你旅社”,裴冀丁看着像是真心坑你旅社。
门前摆了张简易的桌子,后面坐着个抱着保温杯的大爷,闭着眼听收音机。
裴冀丁摸了摸兜里得钱,觉得这地方靠谱,他朝大爷喊:“诶,大爷。你们这住宿多少?”
大爷抬头看他一眼,眼神沧桑,似乎见惯了裴冀丁这样的人,问:“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
“三十一晚。下午四点才办入住手续。”
对着满口黄牙的老大爷,裴冀丁觉得这地简直是人间天堂,海德利的会员包间都没它看着顺眼。
裴冀丁当下从兜里数出来三十块钱,左手三十,右手还剩一枚金灿灿的五角硬币,把三十塞在兜里,裴冀丁握着那枚硬币觉得挺好,至少还给他留了伙食费。
过了旅社所在的狭窄胡同,眼前豁然开朗,柏油马路,商场楼房。瞬间的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让裴冀丁愣了一瞬。裴冀丁回头看了看寂寥的胡同,觉得这座城市里好像蕴含了两个世界。
裴冀丁逛了两个小时,推开了一家便利店的门。店里两个员工,收银的是个小姑娘,此刻正坐在收银台后面支着手机吃麻辣烫。另一个是个男人,正整理柜台后面的货架。
麻酱和辣油的混合气味让裴冀丁有点眼晕,从昨天中午的一个烧饼夹菜后他再没吃过东西。一是因为没胃口,二是因为没钱。
裴冀丁面无表情地走进店内,心想活人怎么能饿死呢,我好歹还有五毛呢。
便利店的食品区不大,两排,但东西琳琅满目,从一块钱的火腿肠到一百八十九的冷冻榴莲,能满足顾客的各种需求。但裴冀丁感到了世界的恶意。只要是能吃的,都比他兜里的五毛钱贵。
吃着麻辣烫的小姑娘看了看手机,跟男店员说:“秦哥,我这边要取个快递,你帮着看会店?”
男店员点头说可以。小姑娘跑出去后,男人依旧背着身整理柜台。便利店立时变得空旷,裴冀丁脑子里升起了一个想法。
裴冀丁瞪着面前两块六毛九的方便面,拿起又放下,心里思考着一个严肃又残酷的问题。
他,裴家二少,一个平日里挥金如土,小弟成群的富二代,这辈子第一件违反乱纪的事难道就是在便利店偷一包三块钱的方便面吗?
听起来太low了。
裴冀丁心里这样评价,随后将魔爪缓缓伸向了红烧牛肉面。
跨过了道德底线的裴冀丁心里愧疚又刺激,四四方方的方便面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裴冀丁小心翼翼拿起来往衣服里塞。
随后他发现一个问题,完全藏不住!
由于资金短缺,裴冀丁全身装备是一条运动裤,一件厚的毛衣,没了。毛衣是羊毛和聚酯纤维混的,四百六,很显身材。显身材导致的后果是如果裴冀丁把方便面藏在毛衣里,别人会看到一个腹部凸起一块的古怪男人,而这个凸起的大小刚好是一袋红烧牛肉面。
裴冀丁只好放弃了方便面,转而尝试什么样的东西能塞进他的衣服。在尝试了各种方便面面包饼干后,裴冀丁顺利的在腰上围了一圈辣条。
门口的收银员一直在整理货架,似乎没有注意他的工作。裴冀丁前腰塞了几包辣条,袖子里各卷了一袋片状火腿。
感受着充盈的身体,裴冀丁觉得该收手了,最后随手抓了个小东西藏在后腰,挺直了身子拽着毛衣袖子往外走。
去拿快递的小姑娘推门进来,却发现秦哥不见了,在门口看了半晌也没看见同事的身影。
裴冀丁本来都准备出门了,此刻小姑娘堵在那,他只好装作淡定的继续缩在食品区。
小姑娘抱着快递说了一声奇怪,转身先进了柜台。
裴冀丁压下了紧张的心情,握紧了毛衣袖子,摆出了一副自然的表情要往前走。裴冀丁心想,我这不是能成大事吗。临危不乱,随机应变,简直是个中好手啊!
个中好手迈出了第一步,卷着火腿的小臂就被人拉住了。
“你干什么呢?”沉稳的男声语调严厉,听得裴冀丁打了个哆嗦。
裴冀丁做贼心虚,第一反应是跑。胳膊使劲一甩……没甩开。
啪嗒。
一袋火腿片掉在了地上。
裴冀丁感受着宽松的毛衣袖子,脸要僵了。
小姑娘闻声赶来,看呆了:“秦哥…这…”
秦哥冷着脸盯着裴冀丁说:“去报警。”
“哦哦!”
裴冀丁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这个什么秦哥手劲大得惊人,紧紧握着他小臂,裴冀丁觉得迟早能给自己勒出个红手坏来。
再瞅瞅地上的火腿,忍不住来气。至于吗,有那么罪大恶极吗我?
裴冀丁说:“哎,秦哥是吧,咱先松手行吗。跑不了人。两袋火腿十块钱,又不是十万,用得着这么狠吗?”
“不止火腿呢吧。”秦哥胳膊一缩,把裴冀丁拉近了点,另一只手伸向他小腹,在毛衣底下看到了卡在裤腰的辣条,跟个宽腰带似的,时尚又搞笑。
几万年妖精的脸都给丢光了。
裴冀丁恼羞成怒,要挣开抓着自己衣服的手,结果被对方一个反手给扭了过去。 四百八十块的毛衣弹力满分,绕过他前胸在后背成了一团,被人牢牢握在手里。
裴冀丁一向对自己的身材引以为傲,穿衣显瘦,脱衣显肉,多少男男女女躺倒在他的西装裤下。
这样一段肌肉凝实窄腰此刻暴露在空气里,腰缝处卡着一个色彩斑斓的小商品:
真知棒棒棒糖,草莓味的。
小姑娘带着警察推开门,一下子愣住了。
“呃……秦哥,你们这是……?”
不止裴冀丁尴尬,秦尚也觉得气氛有点诡异。
秦尚的店上个月给偷了。又赶上最近急需用钱,秦尚只好同时打几份工,把空缺给补上。
这几天他赶完这个忙那个,一天顶多睡三个小时,精神差的很。精神差导致脾气差,而罪魁祸首,就是那个杀千刀的小偷。所以对于小偷这类人,秦尚目前的容忍度为零。
打工的便利店柜台有个监控录像,出于对偷窃的怨恨,秦尚没事了就在那杵着,擎等着哪个倒霉催的送上门。
杵了三天,没想到真给他等着了。
这人看起来不大,二十左右,身上穿的也齐整。看着像是个三好学生。三好学生在食品区逛了四趟,踌躇不前。秦尚开始觉得这人有点问题了。
接着秦尚就看见裴冀丁把方便面往毛衣里塞,塞完了发现鼓起来一大块,还对着反光的墙面照照。
由于行为实在太极品,秦尚对这位骨骼好像有点惊奇的小偷不觉看花了眼,直到人准备溜之大吉的时候,秦尚才反应过来要抓人。
事实证明,他秦尚眼光真的有问题。除了运动裤和简约的修身毛衣让这人看起来纯良以外,小偷同志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我是无赖别来招我的气息。
裴冀丁染了头灰绿的毛,只不过这几天色都掉完了。绿是一点没有了,就剩下几撮淡灰色,跟挑染似的扎在黑发中间,很有非主流的风范。配上他棱角分明的脸,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个被逼娼为良的街头混混。
帅是挺帅,酷也挺酷。就是腹肌前面跟盾牌似的辣条有点黑色幽默。
秦尚那点对骨骼惊奇的神经病的好感也没了,二话不说拧着人胳膊把人翻过去扒拉赃物。
秦尚眼瞅着裴冀丁往衣服袖子里塞辣条,火腿,却没想到这么个大老爷们在后腰这种重要的地方藏了根棒棒糖,还是草莓味的。
秦尚盯着小麦色腰窝里那根泰然若素的真知棒,没忍住,噗地笑了:“不是我说,你能有点出息吗?”
偷东西被抓还被笑话,这谁能忍。裴冀丁反手把后腰藏得东西拽出来,顺势推开了秦尚。
看清了手里的东西,裴冀丁脸都黑了。但气势上一点不输,裴冀丁把棒棒糖塞兜里,咬牙切齿:“老子就喜欢棒棒糖,你有意见?”
谁不要脸谁有理。
跟着小姑娘来得民警咳了一声,问裴冀丁:“你就是小偷啊。看着也不大,学生啊?”
裴冀丁斜了秦尚一眼,答:“不是,无业游民。”
“叫什么名字。”
“裴冀丁。”
“名不错,怎么干点这事啊。”民警大叔扫了一眼偷的东西,跟裴冀丁说:“是这样啊,两种处理方法。第一,你把钱赔了,罚款五十。第二,拘留三天。你看着怎么办。”
裴冀丁今天丢人丢到家,干脆破罐子破摔:“拘留呗。”
民警看向秦尚。
秦尚正打量裴冀丁。由于偷的东西实在是看不过眼,裴冀丁这会儿脸又黑又红的。虽然看着死猪不怕开水烫,但是那点窘迫还是让秦尚给抓住了,看起来还有点可爱。
秦尚把东西捡起来,说:“我没意见。”
民警推了把裴冀丁,说:“行,走吧。”
裴冀丁插着兜跟着走了。临出门的时候,他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拍在了柜台上,声音震响。
秦尚看过去,就见裴冀丁盯着他,满眼都是挑衅,当然脸颊还留着点因为太过尴尬而泛起的红。
小姑娘觉得自己过了魔幻的一天,跑去柜台看了看,捡起裴冀丁拍在柜台上的东西问秦尚:“秦哥……这算什么啊……”
秦尚扭头去看,小姑娘手里捏着枚金灿灿的五毛钱硬币。秦尚拿过硬币,硬币背面朝上。光亮的国徽熠熠生辉,下印中华人民共和国几个大字,再然后,没了。
生产年份不翼而飞。
“秦哥……?”
“没事,那小子买棒棒糖的钱。”
秦尚从兜里掏出来五角塞进收银机,打上一根棒棒糖的帐。
最近还是去找个算命的吧,怎么抓个小偷还能赔出去一根棒棒糖呢。
那边就是礼品,去挑一个吧(上)
裴冀丁在派出所混吃混喝了三天,民警怎么教育他怎么点头,还被摁着写了份检讨。最后警察叔叔见他毫无悔改之意,给了个警告把人赶了出来。
裴冀丁从兜里摸出作孽的棒棒糖,拨了糖衣塞进嘴里,砸吧了几下呸了一声:“真难吃。”
然后揣着仅剩的三十块钱,满街逛荡。
本来能回那条破胡同将就一晚的,兴许是警察叔叔的谆谆教诲起了点作用,裴冀丁本能的不想回去了,总觉着回去了就是重蹈覆辙。
这几天裴冀丁仔细地思考了一下他的本钱和人生,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他,裴冀丁,真的是个废物。
高中毕业以后裴冀丁本来报了985的金融系,被裴文德搅和了。裴冀丁年少的时候是个傻子,赌气拒绝了裴文德的安排,985的入学日也过了,裴冀丁干脆就在家里跟裴文德置气,看见那老头不开心,他就舒坦。现在想想真是个**。
后来还是项白把他从裴家拉出来,裴冀丁混了一段日子,又爱上了飙车,他技术马马虎虎,又让其他人哄着,裴冀丁立马飘了,一度觉着找到了人生的乐趣。
但事实是,他飙车的技术进不了战队,也就是别的富家子弟给他面子,跟他一起瞎玩。裴文德给的钱裴冀丁要么扔着,要么挥霍出去,看那堆卡跟看敌人一样,也不理财,也不存钱。
所以说裴文德看不上他挺对的,不仅看不上,估计还看不起。一个兴不起大浪的混账玩意罢了,那会花太多心思。
这么想完,裴冀丁心里嘁了一声,他废物归他废物,不妨碍他恶心裴文德。但目前看来,为了恶心裴文德把自己搭进去着实有点不值得。
裴冀丁生了自己努力一把的心,但无奈他没学历没技术,搬砖什么的他又实在拉不下脸。最后只能在街头当个无业游民。
街边一家星巴克生意异常热闹,裴冀丁看得眼热,门口排队的客人在他眼里都化作了一张张钞票,挺喜欢人的。
裴冀丁想了半天,觉得人要有一技傍身,没有技术,他可以学啊!他这么想着往柜台的咖啡师望去,随后顿住了。
收银小姑娘旁边站着的人,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穿着深绿色的围裙,露出的小半截手臂线条饱满,修长的手指握着马克笔。
不是那个害他进局子的秦哥还能是谁!
裴冀丁在看到秦尚的一瞬间,觉得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都是屁话,这城区这么大,怎么就绕不开一个秦尚了?
裴二少眼睛都看直了,气得。第一反应是不管青红皂白先上去打一架把面子找回来,于是迷迷糊糊的就排在了队末。
排队的人多,但出单也快,没一会就轮到裴冀丁了。
前台小姑娘问:“先生,您喝点什么?”
裴冀丁快速扫了眼菜单,说:“小杯美式。”
“好的,一共22元,先生贵姓?”
裴冀丁不说话了,秦尚放下一杯咖啡,和他来了个心有灵犀的眼神对视。
裴冀丁愣了一下,赶忙扯了个标准的裴式不怀好意笑,说:“…裴。”
欣赏完了他的表演,秦尚漠然转身,无动于衷,冷漠地做他的咖啡去了。
裴冀丁顿觉不满。他自问刚刚表现的绝对够挑衅,够有气势,但怎么一点面子都没扳回来,反而还被人鄙视了似的。
虽然知道自己理亏,但输人不输阵一向是裴二少的人生信条,俗称死要面子活受罪。
裴冀丁端着杯美式在店里坐了一上午,秦尚一直在做咖啡,压根没时间搭理他。
秦尚的班只有上午,下午要顾自己的生意,换了衣服出来,看见还呆坐着的裴冀丁,眉头皱起来。
这人是真的游手好闲。
对于前几天的事,秦尚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便利店偷盗的事常有,发现了还回去基本就没事了。也就是裴冀丁点背,赶上他心情不好,才直接让警察来了。
这事他有些反应过激,但裴冀丁做的也不对。这会儿跟踪自己来咖啡店就有点过分了。秦尚拍了拍裴冀丁的肩膀说:“坐一上午了,不累吗?”
裴冀丁本来就在发呆,起先是看秦尚,后面就开始感叹瞅瞅人家又是便利店又是星巴克的,比自己优秀太多了。这会被猛地一拍,手里凉透了的咖啡就洒了。
秦尚:“……”
裴冀丁:“……”
“哎!秦尚你怎么回事!先生你没事吧?”老板娘比俩人都先反应过来,抓着纸巾往裴冀丁身上蹭。
秦尚默默退到一边。
他有这么吓人吗?
裴冀丁满脸黑线,倒霉也要有个度,这也太没完没了了。
接受了老板娘的歉意,裴冀丁难得没给秦尚找茬:“没事,是我没拿稳。”
老板娘跟他鞠躬道歉,裴冀丁摆摆手顶着一身咖啡渍走了。老板娘笑意盈盈的脸在玻璃门合上的一瞬间变了。
“秦尚,你说说你,满共两周时间,你请了几次假?今天又来这一出!你说我请得动你这尊大神吗?”
秦尚冷眼看着老板娘表演,请假不假,但这是他当初和老板说好了的。周四自己有事,这天他来不了。
至于今天,鬼知道那裴冀丁看着挺壮实一小孩,怎么身体这么虚,拍一下都不行。而且从便利店跟到星巴克,这是图谋不轨吧。
秦尚是老板招来的,但咖啡师这个职位老板娘另有人选,两周时间,逮空了就找秦尚的茬,也就是老板脾气好,跟秦尚道歉说多包容,秦尚又急需钱,这才干了下来。
这边老板娘已经开始细数他的七宗罪了,秦尚听得耳朵疼,干脆打断了老板娘,说:“不就是不想我干了呗,用不着这么绞尽脑汁啊。您那侄子就是个九级残废,让他调咖啡,祝你们关门大吉哈。”
嘴上过了瘾,秦尚觉得舒坦了不少,拎着包就走了。星巴克这份工,他倒是不缺,反倒是那个裴冀丁让人在意,可别被混混缠上了。
秦尚跨上摩托车,在气得炸毛的老板娘面前扬长而去。
摩托车穿过了市中心,在老城区一条胡同里停下来。车在一家宽敞的店面前停下,店面招牌简单粗暴,豪放的字体写着四个大字:卖烧烤的。外加一个放荡不羁的感叹号。店里还有个烧烤的老师傅,此刻坐在门口串串,看见秦尚打了个招呼。
秦尚抱着头盔回到:“李叔。”
“哎小秦啊,你也不用这么拼,这天天的都不得闲,你妈那个病虽然棘手,但不严重。要是让他知道你天天脚不沾地的,又得找我说事。”李叔叹口气,絮絮叨叨起来。
秦尚把东西放下,洗了少跟李叔一块蹲着串串:“明天就不去了,我妈说您您也回几句啊,她也就爱说到您。”
李叔笑了说:“我哪敢啊,说你妈,你爹不得跳出来掐死我。”
秦尚笑开了。
李叔和他爸几十年的老兄弟,这店是哥俩开的,他爹因病去世,店就给了秦尚。虽然位置不显眼,但真真是老字号,到了饭店就络绎不绝。店里没多少员工,李叔和秦尚主厨,还有个小姑娘帮着打下手。从晚上六点忙到凌晨三点才收摊。
李叔到十二点就被秦尚赶回家了。秦尚的原话是:“您赶紧麻溜回去躺着,要不说我虐待老人呢。”
李叔回骂他一句滚犊子,慢慢悠悠在夜色里离开了烧烤店。
十二点以后没有饭店来得人多,但也不算少,至少没落下太多空桌。
这些人大多都是老客,过了十二点,烧烤店门前烤羊肉串的换了人。虽说手艺都一样,但秦尚和李叔烤出来的肉还是不一样,有的人就好李叔那手艺,而有的则是冲着秦尚的手艺去的。
白汎比较会挑时候,卡着两三点过来,手里还掂着瓶洋酒。店基本上空了,秦尚往他面前撂下一盘菜,白汎看了两眼说:“哥,你给我这么多韭菜腰子,是想暗示点什么?”
“暗示你补补,省的天天跟个小白脸一样,出去要钱都没气势。”秦尚懒得跟他贫,把酒开了。
白汎操了一声,也没生气,问:“你电话里说那个母老虎终于给你开了?”
“昂。”
白汎乐呵了:“咱哥这么一完美的人,技术一流,颜值上等,还能给她抓住小尾巴?那母老虎不会是竹杠成精了吧。”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来秦尚就想起来裴冀丁。
秦尚抽了个跟烟,犹豫了片刻问:“你那是不是好查人。”
白汎咬着腰子,一听这紧张起来来:“怎么,遇上啥麻烦了?”
“也不算,记不记得之前跟你说的便利店那小偷。”
“哦,就你说的尾巴骨藏棒棒糖那傻子?”
“……嗯,他今天跑来星巴克了。”
“啥?”
秦尚大致讲了一下经过。白汎就着韭菜腰子和红酒品了半天,觉得这个叫裴冀丁的小子很有问题。
依照秦尚的描述,首先他穷,敢偷窃。动了这种歪脑筋的多半不是什么正直的人。其次,都出了警局了还能一路跟踪秦尚,有点人脉和手段。
白汎回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道上有个叫裴冀丁的人物:“这样,我回去查查他,哥你最近先小心着点。”
秦尚不置可否,裴冀丁其人看着不像罪大恶极的人,但行为实在诡谲。反正知己知彼,防患于未然呗。
那边就是礼品,去挑一个吧(下)
在接受了第二十四个路人的诡异目光后,裴冀丁从公园的长椅上站了起来。身上的衣服换成了廉价的地摊货。
贫穷也不都是坏事,至少他只买得起22一杯的美式,清咖洒在衣服上难看是难看,却没有奶和糖干了以后的黏腻。
裴冀丁想起前些日子的星巴克事故,真诚的承认秦尚这个人在他的生命里切切实实充当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住的不好,吃的惨淡都不能迫使裴冀丁重振旗鼓,浪子回头。凑活一词的底线在裴冀丁这里一再下降,然而再深的峡谷也有触底的那天。
对形象的高要求迫使裴冀丁动了动他十几年来都快生锈的脑子,做出了人生第一笔交易。
顶着一身污渍,裴冀丁走进了旧手机回收店。裴冀丁一向紧赶潮流,手机是最新款的美国货,刚换不久。裴冀丁把手机放在柜台上,店主小哥看了眼,问:“哪出毛病了?这手机可不好修。”
“不修。”裴冀丁打量起店内放得样机,“卖。”
店主警惕地打量他:“这是你的手机不?”
裴冀丁用指纹解锁打开手机说:“放心,不是偷的。最近缺钱,你看着能给多少,再给我一台你们这儿最便宜的智能机。”
店主从柜子里掏出一个智能机,有点老旧,说:“二手的,你要给你一百八,充电器耳机都配。手机壳贴膜另算,手机壳最便宜十五那边选,贴膜十块。”然后拿其裴冀丁开锁的手机开始检查配件。
裴冀丁不知道市场情况,想起项白曾经埋汰他出手是个阔太太,给商家眼里一看就是只肉猪,随便宰的那种。
自觉觉醒了生活技巧的裴二少迎来了他第一次讨价还价:“手机壳贴膜都加上,给个优惠呗。”
店主抬头看了眼裴冀丁,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机子还行,保护的一般,有磨损。给你算两千五。哥们我是看你遇到事了才给你这价钱,那二手机我平常都卖三百的。你要真是非得要优惠。”
小哥下巴抬抬,朝门口指去:“那边,瞧见没,一整棵树,你随便挑一个吧,权当是给哥们你生活加点甜。”
裴冀丁顺着望过去。柜台末端立着好大一颗塑料树,红色的,插满了棒棒糖。
裴冀丁:……
过不去这道坎了还。
裴冀丁最后还是按原价,手机卖了两千五,扣去二百零五,还剩两千二百九十五,出门前顺走了一颗棒棒糖。
裴冀丁这会学聪明了,干啥都精打细算。找了家马马虎虎的民宿,一晚上八十,租一周还打折。
人才市场裴冀丁也去了,工作人员让填简历,裴冀丁在特长学历实习经验上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最后把简历表放回去走了。
辗转几回,过去了三五天,裴少爷还是一个工作没找着。只得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感时伤秋。
这会太阳已经落山了。垂柳下早没了谈恋爱的小情侣,剩几个老大爷,一身白袍打太极。悠悠哉哉,看得裴冀丁觉得自己也要暮年了。
裴冀丁深知自己找不着工作是有原因的,高的他不够格,低的他看不上。
按理说别人白手起家,干啥都愿意,裴冀丁却不。他心里有个标准,说不清到不明,他自己也摸不透。就好像固守最后一点底线,废物归废物,可以说时机未到。但真是去做点端盘子洗碗的工作,就好像他先认了输。
一般这种心态,叫矫情。还有一点隐秘的私心。裴冀丁不想承认,但心底挺过意不去的,他觉得有点对不住秦尚。
后来裴冀丁又去了一次星巴克,说不上什么逻辑。就是想去看看。然而他在店里盯着后台看了三个小时,也没等着那个穿着深绿色围裙的挺拔身影。
问了收银的姑娘,才知道秦尚竟然被解雇了!而且好像还是因为自己!愧疚瞬间席卷了裴冀丁。
对于偷东西被抓这件事,裴冀丁后来想想是有点庆幸。人的道德底线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东西。丢了一次,就好像找不回来了。跨过了那条线,就有什么崩塌了。
裴冀丁挺后怕的。虽说他是个混不吝,但真的违法乱纪的事他还真没干过。飙车找的正规赛道,喝酒后从来不开车,就连去请公主小姐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真的为了几包辣条背上人生污点,说出去真得被人笑死,而秦尚,莫名其妙就充当了那个让他悬崖勒马的正面角色。裴冀丁说是要找回面子,心里却没什么敌意。现在人家因为他被解雇了,他就更是欠了秦尚一笔。
裴冀丁也去过便利店,也没看见秦尚的身影。
害秦尚丢了工作这事没让他抓心挠肝,但时不时就蹦出来刺他一下。
裴冀丁叹口气,走出了小公园。
月亮缓缓升起来,是民宿所在的胡同的唯一光源,这条胡同细窄,人家隔得远,在闹区里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裴冀丁走到一半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条胡同窄,又在老城区,平常住的人也少。裴冀丁这几日晚上回来从没见过有人。这条街的住户都是上了年纪的,七八点就吃了晚饭要睡觉了。
然而此时他租住的那户人家前站了一群人,从背影上看,头发有炸的,有长的,虽然光线很暗,但裴冀丁能看到其中的花红柳绿,比他之前的灰绿色还非主流。
裴冀丁直觉是有人来找自己麻烦了,但是思来想去也没想起来自己得罪了谁。他爹自诩正人君子,估计着不会找帮混混来教他做人。
裴冀丁不想惹麻烦,张扬的裴二少最近体会了生活的不易,好不容易找着个能栖身的地,裴冀丁格外珍惜。他不知道这群人是从哪里找到他的,但惹不起总躲得起,裴冀丁当即准备转身逃命。
天不遂人愿,那伙人为首的走向了房东的门,甚至抬了手要敲门。裴冀丁自认没什么道德感,但他的房东是个年过六十的独居老太太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男人哪能让女人背锅。裴冀丁跑不动了,硬着头皮往前走,状似疑惑地问:“我是这家房客,各位找谁?”
正准备敲门的男人闻声看见他,上上下下跟红外线一样把裴冀丁扫描了个遍,然后问道:“裴冀丁?”
裴冀丁点头:“我是。”
男人顿了片刻,手里的本子敲在了铁门上。
“揍他!”
***
白汎今天心情不好,最近借钱的都是空有胆子没能力的废物点心。一连几个都是抱着他小腿大喊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的极品。
公司那边没有效绩,气就发在他身上。今天上午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还钱的,一气还了五十个。白汎瞧着那面容清修的大男人穿着名牌西装,拿着鳄鱼皮的钱包,跟有了底气般的甩过来张卡,心里就烦。
鬼知道是不是又是一个小白脸。
白汎跟小白脸过不去,但是不跟钱过不去,笑眯眯地拿钱,笑眯眯的对着那一夜间就变得趾高气扬的怂货说:“期待下次与您的见面。”然后拿着钱请兄弟们喝酒了。
本来是个好事,白汎寻思着霉运到头,他要否极泰来了,结果酒桌上一兄弟跟他说之前让查的人有消息了。
裴冀丁。白汎通过他秦哥的描述对这人的初步设想是有点手段的猥琐男。上不了台面,但是却有点不堪下作的手段。
下午收完了钱,白汎被他兄弟一路领进了一条小道,越走他脸色越难看。等在一户他熟悉的铁门前站定的时候,白汎彻底炸了。
裴冀丁这个变态如果不是跟踪他秦哥的话怎么能随随便便一租房就租到和秦尚隔了两个胡同的?
不能忍!这明显就是图谋不轨啊!
白汎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裴冀丁动机不纯,从谋钱到戒色,甚至连裴冀丁是不是觊觎他秦哥的烧烤料配方都脑补出来了。
白汎忍着怒气敲门。根据手下兄弟的描述,裴冀丁以他姣好的面容蛊惑了这家的小姑娘和老太太。以色侍人的变态!
小姑娘还在上班,开门的是老奶奶。
因为裴冀丁此人嫌疑重大,白汎今天工作服都没脱就赶着来了,一身西装革履,手里还夹着账本,干脆装作是社区普查的。
老奶奶不疑有他,笑眯眯地把裴冀丁给买了个干净。
老奶奶说是看到裴冀丁在这附近的公园坐着,就上去随便搭了个话。裴冀丁说最近想找房,老奶奶家空了个小隔间,家里也缺钱,孙女正考虑着搞个民宿,老人看裴冀丁顺眼就介绍给自己孙女了。小姑娘跟裴冀丁聊得顺利,给了个优惠价,微信直接转了两周的房租。
白汎听完更气了。听听,故意在秦尚家附近的花园转悠,三言两语就唬住了老人和小姑娘。
这种人,能是什么好货吗!?
白汎跟老奶奶道了谢,在门口当门神,一连等到大晚上也没见人回来。
得,夜不归宿,肯定在外面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罪加一等。
兄弟们都没吃饭,就是为了给他撑场子。在等待中白汎对裴冀丁的印象已经差的不行了,急迫地想教训裴冀丁离秦尚远点,但兄弟们和他的肚子却等不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大不了明天再来。白汎觉得好人做到底,准备跟那老奶奶说一声,省的被裴冀丁骗了。门都没敲,就响起来了个和他预想中差不多的声音。
白汎向来讲究以理服人,看到了裴冀丁那副笑眯眯,看似很纯良,但是痞帅痞帅的脸,以理服人的心升起了一种暴力至上的冲动。
真没见过这么欠揍的人。
白汎把账本捏的咔嚓响,掷地有声地喊了句:“揍他!”
打了人得负责(上)
对面话音一落下,裴冀丁立马意识到事情不太妙,转身就走。
然而人多不仅势众,还占地。
白汎那伙人两三人就占满了胡同,排排坐一样堆了一溜,最近的哥们手一伸就抓住了裴冀丁。
裴冀丁眼见跑不掉了,反应也快,反手就是一拳头,那哥们显然没料到裴冀丁这么狠,偏过头堪堪错过。
这么一个来回,胡同沸腾了,白汎的兄弟们对打架可太有经验了,等了这么一下午终于等到正主,可得好酒好肉招待,一点没手下留情。
在打架上,裴冀丁还没输过。
要不别人屁滚尿流,要不他屁股尿流后叫一堆帮手再把对手打得屁滚尿流,总的来说,裴二少打架技术尚可,打架狠劲绝佳。
这么一帮人在小巷里真有点站不开。裴冀丁就跟RPG小游戏里的勇者似的,打完这个打那个,身上挂了不少彩,但他打到别人身上的只多不少。
最近受了这么些气,裴冀丁心里压得火都快燎原了,现在有个方式发泄,裴冀丁一点也不客气。
巷子里打架有一点不好,游戏里打过的怪向来不复活,血条清空就无后顾之忧。但显然裴冀丁没有把人打趴下彻底起不来的能力,他帅气的背摔了多少下,就给自己背后安插了多少敌人。
腹背受敌,战神在世都打不过。
白汎在最后头,想使劲也使不上,但裴冀丁打架那个不要命的架势他是一点没少看,没成想看着痞里痞气一小孩,打起架来还挺有男人味,
这下白汎对裴冀丁的重视程度再升一个等级,只想把这邪恶的幼苗死死掐灭在摇篮里。
裴冀丁被人摁在地上,脸上嘴里血呼啦擦的,腰腹小腿没一处不疼的,看着就惨,但人依旧拽的厉害,压着他的和周围一圈人都至少挨过他一拳两腿。
两败俱伤,气势取胜。
裴冀丁觉得这架打得真畅快。
就是代价可能有点惨重。裴冀丁看着后面开了门满脸惊讶的老奶奶,和身后被老人叫回来的小姑娘,心想,这下又没地方住了。
小姑娘刚上班,父母都在外地打工,自己一个人看着老人,年岁不大,人却能干又善良。此刻反应贼快,举起手机喊道:“你们干什么的?我报警了啊!”
白汎看了眼小姑娘,又看看后面吓得有点懵的老人,觉得自己这事不太地道。但揍了裴冀丁,值了。白汎瞅着裴冀丁,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你,离秦哥远点,敢动什么歪脑筋,老子打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秦哥,秦尚?
裴冀丁气笑了,他真是造孽了,就为了星巴克一个工作,他就这么让人打一顿
“谁稀罕你那秦哥,有本事你跟我单独打一架,看看谁生活不能自理?”
白汎见过不要脸的,也见过理直气壮的,但他没见过理直气壮的这么不要脸的,本来要潇洒退场的,这会忍不住怼回去:“谁稀罕!?你不稀罕你跑到人隔壁住着?就两条胡同,连门脸都一模一样对着号。你最好老实点,不然咱走着瞧。”
裴冀丁一听这还真愣了,直到白汎一伙呼呼啦啦穿过小姑娘扬长而去,他都没回过神。
隔一条街?门户还都一样?
这什么破缘分?
小姑娘表面镇定,实际紧张的要死。她扶起裴冀丁,手都是颤的,犹豫地问:“你这是惹上什么人了?”
裴冀丁揉揉肚子,揉完了又胳膊疼,看着小姑娘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他大概能理解人姑娘的心态。
人家对他这么照顾,他却给人惹一堆麻烦,有个天天给外面被人打的租客,谁能心安。
更何况秦尚找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以后再来找他麻烦他不怕,人老人小姑娘还过日子呢。
裴冀丁朝女孩笑笑说:“之前惹上的混混,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样,这房子我先不住了,房租你也别退了,当精神损失费了。”
女孩犹豫片刻答应了,她工作不在家,奶奶真是有个什么,顾不过来。小姑娘也不图裴冀丁这几百块钱便宜,说:“我给你转过去,要搬也不急,明天再说吧。”
裴冀丁站起身摆摆手说:“别给了,我今晚收拾收拾就走,找冤家算账去。你要是过意不去,那房租你留着,等我这边有需要了还找你。”
女孩见他真的不要只好暂时答应了。裴冀丁东西不多,没半个小时就收拾好了。
从胡同口出来,裴冀丁盯着隔壁那条一模一样,黑咕隆咚的胡同,心想:总不能我一人吃亏,孽缘嘛,越孽越有缘。
裴冀丁数着门洞,找到了秦尚家,临到头又觉得自己简直有病,怎么算来其实都是他理亏,这会儿舔着脸上门怎么算,要赔偿还是单纯再打一架算账?
这么一想裴冀丁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无赖了,只得在铁皮门洞口旁的石阶先蹲下, 这一蹲不要紧,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光疼也就算了,程度还不一样,此起彼伏的,腿上疼完胳膊疼,胳膊不疼了腹部疼,演奏了一出活色生香的打架后遗症交响曲,惹得裴冀丁脑仁也疼了起来。
男人身上的伤疤都是光辉历史,裴冀丁对说这句话的人只能赏一个“呸”。
起初裴冀丁是因为纠结蹲着,过会就有点疼得直不起腰了。打架的时候不觉得,拳拳到肉的感觉爽翻了。打完了,精神上的冲动降下来,肉体上的灾难就来了。
白汎那群人打架都是老手,不比裴冀丁差,甚至比他更有经验,一拳一脚的都照着疼但是不出大事的地方打。
真的疼死了。
都这样了,还想着给秦尚面子,他真是个好人。
裴冀丁一向不认为好人是什么褒义词,于是决定把这一身的淤青,血口子全算在秦尚身上。
秦尚住这地和裴冀丁租房子的地还不一样。之前那楼统共就一层,还是砖瓦房,也算个老遗产了,如果不是老奶奶住惯了,不愿意卖,那房子的价格得炒上天。
秦尚这儿就不一样了。虽说是同门同户,却是个七层的小高楼,胡同进去七拐八拐的林立着各种老小区,铁门一拦,这道是你家,那道是他家的。
秦尚小区就在正门口,笔直的一条,还真就有跟裴冀丁租的房子正对着的楼栋。
裴冀丁找着了小区,但找不着人家具体的家,裴二少思来想去也拉不下面子当众撒泼打滚,在人楼道口对秦尚破口大骂。要是再吓着个老爷爷老奶奶的,他就真是千古罪人了。
好人裴冀丁蔫回去了,老老实实蹲在楼道口,秋日里冷风嗖嗖的,刮得裴冀丁骨头疼,面前锁的死死的铁皮门在裴冀丁眼前变成了秦尚那张死人脸,越看越欠揍。
这都什么事啊。
裴冀丁找了个显眼,但是遮风的地蜷着,他也不知道自己跟秦尚拧着个什么劲,怪幼稚的。
二十二了,又不是十二,被熊孩子打了,就回家叫着家长去熊孩子家告状。
寒风凛冽中,裴二少抱着膝盖就着幼不幼稚的话题,思考了一下自我这个颇为哲学的话题。
他,22岁,高中毕业后就在富家弟子堆里摸爬滚打,什么不好学什么,自认是个见过世间沧桑,看尽人生百态的资深社会人士,每天拽着一副看破红尘的厌世脸色,对裴文德这类有钱人圈子里的种种作为冷眼旁观。
问题来了,这么一个有经验,有见识的富二代,怎么能给自己整成这幅样子?
项白在他决定不去上大学的时候把他拉出去喝了顿酒,白的。
俩高中毕业的小孩,觉得高考完了就是即将步入社会的成年人了,那天硬吹了半瓶二锅头,然后醉的不省人事。
项白那会天天看小说,什么豪门恩怨,废柴逆袭,喜欢得不得了,还吹嘘说这是在荒诞中汲取财富。
喝醉了酒,脑子里的荒诞变没变成财富不知道,全顺着酒劲从嘴里秃噜出来了。
他脑袋歪在胳膊上,手指点点裴冀丁说:“你小子就是一二缺复仇少爷知道不。别人报复都是抢钱抢生意抢家产,你嘞,啥都不图,先把自己作践没了,还觉得自己可有本事可高尚。”项白打了个酒嗝,恨铁不成钢,“你可真是二十四孝好儿子,私生子里的道德标杆。”
裴冀丁喝得也高,迷迷糊糊没反应过来,就知道项白开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了,一把打掉人的手,说:“老子有分寸,早晚气死那老头。”
等第二天酒醒,裴冀丁一个字都没记住,可能那话太揭露现实,被封在了他脑子里,这会从脑子里蹦跶出来,还耀武扬威地跳了支草裙舞。
项白的确从荒诞里汲取了点东西,都是一样的年纪,人家在高中就看透了自己这点破烂心思,他长到二十二,被赶出了家门才反应过来。
对这一点的认识让裴冀丁前所未有的沮丧,身体加肉体的疲累让他有点晕晕乎乎。脑子里出现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管这么多,还是先揍一顿秦大善人比较重要。
打了人得负责(下)
秦尚今天去看他妈苏春桃了。春桃女士在病房精神头不错,就是有点寂寞。
旁的阿姨家里都有几个兄弟姐妹,膝下儿女不说成群,三四个总归是有的,换着班的去看住院的老人,放到苏春桃这,家里没人,就一个秦尚还得天天顾着店。苏春桃嘴上不说,秦尚却看不过去,每周过去给她妈解闷,一呆就是一下午。
这几周一到周四,店里大中午头就响起来切菜剁肉的声音,李叔在一边帮着穿串。下午一出医院秦尚就往店里赶,一直忙到凌晨,饶是天天健身,身体倍棒的秦尚也有点扛不住了。
李叔看在眼里,心里也心疼,但他不好劝,秦妈妈乳腺上的问题是个常年的病,每年都得检查,主要看肿块有没有进一步发展,苏春桃也知道秦尚忙,往常检查都是自己来,不麻烦儿子,但今年情况不太好,医生没明说,不过隔三差五就得住个院,今天检查这个,明天检查那个的。
秦尚家里就母子俩,苏春桃又不愿意请护工,说住这几天也没什么,秦尚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过意不去,尽量每周抽一天去看,本来这日子就要熬过去了,都准备出院了,复查的时候情况又有变化,医生拿着单子,说还是谨慎一点,留院观察。
由于苏春桃不想手术,很多检查拖着没做,医生拗不过秦妈妈,秦尚又不在,只得让人挂几瓶水,开了点药,在病房观察没几天,苏春桃就闹着自己出院了。
秦尚没注意,以为是没大事医生让出的院,哪想有天苏春桃突然胸闷气短,电话打到了秦尚这,秦尚赶紧关了烧烤店一天陪着秦妈妈检查,医院那边说具体得等检查结果,但是这肿块看着不对劲,当然只是怀疑,一般不会出大事。
倔脾气苏春桃女士也害怕了,只好在医院长住,安心接受检查。
秦尚把摩托停在胡同口锁车的地方。
天空月朗星稀,从两边高立的楼房往上看,会被小小的震撼一下。
这景象秦尚从小就看,有时候繁星漫天,有时候乌云满布,什么样的天他都见过,唯一相同的是这景象只是他一人的,气氛的极端安静和风景的壮美辽阔成了每晚秦尚归家路上的陪伴。
然而今天的安静有了几分不一样,他熟悉的老旧铁门旁边窝了一团东西,黑夜里看不清楚,走进了才看清楚耷拉下来的手和垂着的头,这蹲着的是个人,还是个他认识的人。
自星巴克那次,秦尚有段时间没见过裴冀丁了,白汎那边也暂时没消息,前后那么一忙,他都快忘了有这么号人。
他家楼门洞旁边有个小菜园,是一楼的老太太整理出来的。周边拿废弃砖块围了一圈,歪七扭八的,还挺别致。这小菜园一直是他们小区的骄傲,老太太什么季节种什么菜,种出来了就给各家各户送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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