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时,季惊棠肩披晞露,来了张其然这里。
男人在监控里多次确认,最后打开门,一把拥住了她。
季惊棠也圈住他后腰,温和拍打:“我们不是说过吗,不要再想这件事了。”
张其然抵在她肩窝里抽鼻子,像个后知后觉自己犯了错的小孩:“我又梦到过嘉禾了,我总是梦到她,我不敢跟你讲。”
他穿着宽大的灰色卫衣,好像被罩在一团阴云里,并且由内而外地虚脱,状态是肉眼可见的差。
他的大部分力量也都施加来她身上,好似要把她当成支点。
季惊棠吃劲地推着他往屋内走,双双倒向沙发。
季惊棠的拇指刮过他下眼睑,那里还留着些冰凉的泪渍:“……怎么还哭鼻子呢。”
张其然闭起眼,脆弱到懒得发出声响。
季惊棠站起身,想去给他拧条热毛巾擦脸,结果又被男人一把拉回,用双臂铐牢,怎么也不乐意放行。
她倚在他身前,目不转睛看着他:“你真想自首吗?”
张其然张开眼,双目朦朦的,全是涣散的迷惘:“我不知道。”
他声音像硌着砂砾般干哑:“我以为自己可以无视,结果根本不行,我好久没睡个正常觉了,尤其你不在的时候。”
季惊棠眉尾微耷,似在心疼:“如果你实在扛不下去了,想自首,我愿意陪你,大不了一起下地狱。”
张其然闻言,面部出现兴奋的波动:“你愿意?”
“怎么会不愿意,”季惊棠微叹一息,眼里有了点水光:“只是,属于我们的快乐太短暂了,我成为你真正的女友才多久?我本来还想……”
她拭了下通红的眼尾:“等赚够钱,有底气了,我们就公开,然后顺理成章地结婚。我想生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男孩跟你姓,女孩跟我姓,我们要给他们世界上最好的生活和最好的爱,别像我以前一样煎熬,也别像你以前一样受苦……”
张其然错愕地看她,一刻间说不出话。
“就是这个想法要无限延后了,”季惊棠泣不成声,绞紧他一只手:“我也不敢生小孩了,孩子要知道他们有对这样的父母,会怎么想?”
“不会!”张其然神思沸腾,反握住她,仿佛活过来一般:“我根本不知道你已经考虑这么多了。”
甚至比他想得更远,更周全,也更美好。
他开始憎恨自己的懦弱,并对天起誓:“我不会再想自首的事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吧,我会专心工作,尽快实现我们的理想。”
季惊棠嗯了声,捧住他脸,很专心地吻他。
之后一个礼拜,季惊棠都在这里陪着张其然。
她开了张假病假证明,暂缓剧组工作。
女人就像盒杜冷丁,陪伴在侧的日子里,诸多烦恼烟消云散,张其然不再噩魇缠身,体会到了久违的安宁。
家的安宁。
等她回京市重新投入拍摄工作时,张其然自觉恢复了大半,也重返剧组。
深藏的罪恶不再是破绽与软肋,反倒成了武装。
他反复回想季惊棠那天宽解他的话,她说:世间上位者,有人靠钱,有人凭权,有人天生好运,亦有人脚踏鲜血。
他绝不是唯一一个。
年前降了场大雪。
钢筋森林被修葺一新,变成琼楼玉宇。
近除夕时,张其然给季惊棠打了通电话,希望她能陪自己回家一趟,见见爸妈。
季惊棠为难说她还在组里,春节怕是也脱不开身。
那天他们发生了严重的争吵。
冷战蔓延至年后。
手头上的戏杀青后,季惊棠又接到一部电影。
张其然偷偷去试镜男主,却落选了。
导演评价他:主角是个卧底,应该还是留有纯正的,可我看你的演绎却像个真正的罪犯。
张其然惶然立在原处,虚伪的屏障终究有了裂隙。
季惊棠对此一无所知,愉快地请他吃饭庆祝。可他无法打心眼里为她高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分不清是忿忿,还是妒忌。
眼见她青云直上,无限风光,张其然却愈加低落。他又频繁梦到鲜血淋漓的场景,身心俱颓。
有天高烧,他在活动里缺席。
看见官博的致歉通告,季惊棠带着礼物来看望他,却被他一股脑掀翻在地。
他双目赤红,凶狠地把她按进支零破碎里,像是要暴揍她一顿:“怎么拿到角色的?是不是又背着我有人?”
季惊棠目光直颤:“我没有……”
她的泪滴大颗大颗往外冒,委屈不解到极点。
张其然松开了他,痛苦地捂脸抱歉:“对不起……对不起……”
翌日,季惊棠驱车带他去了个地方,是间昂贵的私立医疗机构,许多明星会在这里做心理咨询。
看见医院字眼,张其然抢下方向盘,险酿大错。
跑车急刹在路边,季惊棠吓到说不出话,喝了一声:“你想死啊!”
“我能不想死吗,”张其然额角浮出青筋,在车里暴跳如雷:“连你都觉得我有病!”
季惊棠难以置信:“我是在帮你。”
张其然轻笑一声,解下安全头,摔车门而去。
他戴着帽子,拉高冲锋衣,在站台从白昼坐到天黑,车水马龙,没人留意。
远离荧幕,他似乎又变回那个毫无价值的自己。
如今还背负着罪行,他极力掩埋,却总有血迹从土里溢出,在他手指上留下痕迹。
张其然把手藏回衣袖,取出手机看了眼位置,发现之前与季惊棠重逢的夜总会就在附近。
一股推力迫使他走了进去。
摘下帽子后,陈安如认出了他,直呼惊喜,引他入包厢,还与他聊起了季惊棠如今的风光。
她说:多亏你帮扶,你是她的大贵人。
又说:你们那个剧我看了三遍,真好看,真好的缘分。
张其然听得心烦意乱,一杯接一杯发泄式喝酒。半醉半醒间,他开始哀吟,像只困兽。陪酒的女孩以为他在哭,凑近了看,却发现男人眼里没一滴泪,只是在低吼,因咬紧牙关所以漫出的都是奇怪而含混的声音。
她从中模糊辨出两个字眼:“棠棠”。
女孩心惊肉跳,聚焦在他英俊的眉眼之上,她无法自控地吻了吻他唇角。
张其然一怔,掌住她后脑,更深地吸咬。
女孩揉着他腰,呻/吟道:“我会让你舒服的。”
那一晚,张其然在新鲜的□□里沉溺,并享受到了另一种足以致幻的极乐,他的血液七彩奔流,大脑里迸发出漫天焰火。
回去后,她的女友似乎遗忘了他们的争执,仍将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条,并煮了一桌好菜。
他抱住她,抱歉都说是自己任性,说是自己不好。
两人重归于好,即使她远在外地,张其然也振奋了不少,短信里的字眼不再激躁,他变得平和,不再奢求或威逼。
天渐渐热了,小涂发现张其然还穿着长袖,问他是不是身体不适。
张其然淡淡说:“年纪大了,怕冷。”
小涂哈哈大笑:“你才多大,二十出头而已。”
视频时,季惊棠发觉他消瘦许多,像只苍白的吸血鬼,问他是不是拍戏太苦了。
张其然左手随意捋过腮帮:“也还好吧,瘦点上镜。”
她开起玩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吸/毒了。”
空气凝滞,须臾,男人的笑容令其破冰:“怎么可能。”
天气远不像人变幻莫测,四季也不会随意更改,又一年的隆冬就在张其然的自欺欺人里到来。
拍完广告已是深夜,张其然步伐虚浮,挨着墙一点点挪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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