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惊棠站在门外,却仿佛被关冰箱里,森白灯光投射下来,她周身鸡皮疙瘩。
她惊惑地揣测着所有可能,为什么那个送外卖的可以跟崔鸿勾肩搭背如同老友。
他们的阶层分明千差万别,是天上月与沟中蝇。
可脑中不断翻涌闪现的那个眼神,在反复提醒她,这只苍蝇踩来她秀美的发上了,还得意地嗡鸣。
季惊棠难以置信,她一步步走回长椅。
她整个人都虚浮起来,像一簇泡沫,像一脚陷进了海绵。
她开始回想那个人的长相,她在心里努力描摹,却仍然没个完全清楚的全貌,她根本没仔细端详过他。
他配吗?
唯一能撼动她的,就是他刚才的眼睛,它们漆黑明亮,像嗜血的鹰隼,渲满复仇的快意。
她依稀记得,这个男孩长得还算不错,是一种板正的面相,甚至隐藏着一丝不容冒犯的清贵。
当时在派出所调解时,民警说他只有十九岁,她还不太相信,不是因为他老气,而是因为他的五官颇具故事性与矛盾性。
她把它们归咎于穷酸的书皮,贫民窟的表现力。
就是这种故事性与矛盾性,获得了崔鸿的青睐?
季惊棠不信,他们这个圈子美人如云,随处可见,长相是最值钱也最不值钱的东西,崔鸿见多识广,还会为这等货色折服?
她都想象不到他们是如何认识的。
而且据她所知,崔鸿非出柜人士,家有娇妻,还有一双儿女。
季惊棠完全困惑了。
她想想泛起委屈,取出手机,敛眼给祁宾白发微信。
女人后颈依旧直立,她不喜欢低头。
季惊棠很少直呼金主的全名,平时都乖顺温驯地叫他爸爸,爸比,老祁,完美符合他的取向与他的年纪。
偶尔为之,多半是她有了小脾气。
季惊棠急速打着字,洁白的耳廓渐变成粉色,像一瓣花,可见她内心多么气急败坏。
棠棠:祁宾白,崔老师都不知道我叫什么,你怎么安排我的,气死人家了。
她连发泄都是婉转的,更近于娇嗔。
这不是刻意为之,而是奴颜婢膝的条件反射。
她恨透这个男人了,做梦都想摆脱,可在这座城市,她能赖以生存,维持体面的唯一来源仅只有他。
她是他秘密花园当中的一朵玫瑰,是生是死,全凭他心情灌溉与培育。
她只能想方设法对他吐蕊怒放,讨好着这位喜怒无常的富有园丁。
季惊棠等了少说三分钟,微信框都没有任何回应。
她的那句话形单影只,毫无力量,被冷落在那里,恰如此刻的自己。
季惊棠按灭手机,也把心火一并拧熄,接受失望,这是她相当擅长的事情。
季惊棠抿了下唇,瞥了眼附近几位等待的面试年轻男女,他们已不再注意她。
这一刻,她觉得她完全融入了他们,都是泯于尘埃的可怜人,渴望机遇之手把他们捞起,托放到白日下。
这些幻想,皆是虚妄。
真正被眷顾的人,早被请进分界线内。
就那个人,那一眼,激起了她意识深处的无尽自卑,她变得微渺,光芒尽敛,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却在她心脏上留下火辣辣的指印,他扇去了她的画皮,迫使她残缺的内穰无处遁形。
她费尽心机,步步为营,还不如个送外卖的。
季惊棠鼻酸,感叹命运不公,悄无声息地咬牙。
她攥紧了手,死死盯着那扇门,视线能将它凿穿。
也是此刻,办公室的门又被从里打开。
好像豁开了口子,那些熏眼的情绪干冰得到了缓冲,季惊棠一惊,熟练地在眼底切换上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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