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君羲震惊, 连忙想要起身，却不想身子被凤霄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他这个时候才猛然记起来——
从始至终, 只有一个人知道一切真相，并心心念念想要帮他脱困。
也只有一个人, 从一开始就明确地说过, 他讨厌云笙，想让云笙死！
君羲心中焦急, 连声说道：“凤霄，你把手松开！”
“松开！”
“松开！”
可是君羲很快就喊不出来了。
因为他突然感到很累。
累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眼前不再是漆黑的海底和凤霄的脸, 而是变成了他从未见过的景色。
他的魂魄被凤霄强行按回了身体里，感受到了身体里残留的记忆。
——是属于他的记忆。
数千年间, 有太多的仙人因为绝地天通的力量而肉身消散。
君羲将这些仙人们余下的仙统保护好, 在他们彻底魂飞破灭前以自身的神统力量将仙统封印在载仙船内, 等待着绝地天通消失后再帮他们重塑肉身。
神统是神的力量源泉, 以神统为代价的封印, 意味着同时封印了君羲自身的力量。
更逞论, 他还舍弃了肉身, 代替弟弟昊羲成为降龙之术的阵眼，被迫沉眠在了阴气泛滥的海底。
所以, 在赶往封城的路上, 君羲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他每向前一步，双腿就好像被千斤重的铁坠拉扯着向下。
君羲心里清楚, 只要他稍微松一口气，哪怕只是眨眼的功夫没有拼尽全力控制身体，他立刻就会倒下。
然后，这具疲惫到早已经超越极限的身体, 可能很久都没办法再站起来。
所以，他不能停，不能休息，他必须要向前走。
从周国到封城——
那是一条很长的路，长到君羲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样走过去的了。
可是当那座本该人声鼎沸，热闹喧嚣的城池如同死寂黑沉的棺椁一般出现在君羲眼前的时候。
当蜿蜒的血水如同溪水一般潺潺流下，甚至将不断滴落的整理透明的雨水污染成赤红，如同在地面盛放出大片大片的红花的时候。
君羲这才意识到——封城被屠城了。
君羲本以为他会愤怒，会不甘，会绝望。
可他发现，他已经疲惫得只剩下麻木了。
他太累了，累到大脑没办法思考，累到双腿毫无知觉到根本停不下步伐。
好像会这样一直走。
走到他再也走不动，走到彻底倒下为止。
四周很安静。
空无一人的大街，已经再无任何人居住的房屋，被血腥和狼藉所铺满的四周景象。
不知不觉间，穿越一片尸山血海，君羲来到了封城那座最豪华气派的大宅子前面。
颛顼血脉最后的传承者——缙云一族的家宅。
然后，他看到了凌剑。
也看到了在阁楼里面不断对着他的神像磕头跪拜，祈求他保佑的缙云家独子。
凌剑见到君羲进来，挥了挥手，示意君羲过去。
凌剑：“君羲，我只来得及救下这个孩子。”
君羲：“谢谢。”
凌剑：“我想把这个孩子接走。”
君羲有些震惊，下意识出口问道：“凌剑，你喜欢小孩？”
凌剑：“……”
君羲：“……”
害怕凌剑说自己不喜欢，还不等凌剑回话，君羲连忙道：“那就拜托你了。”
君羲沉重的呼吸声被雨水掩盖。
他背对着阁楼，以刀鞘拄地，咬紧牙关，强撑着站稳。
他听到阁楼的大门被打开，听到凌剑在他身边自说自话的演戏，听到男孩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君羲想，等这个可怜的孩子百年之后，所有的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一想到这，他便微微松了一口气，视野开始变得模糊，脚步也愈发虚浮。
身后，有东西被摔碎的声音和男孩的嘶吼声骤然响起。
君羲下意识地回头，看到自己的神像被扔到地上摔了个稀碎，听到男孩正大声地不断咒骂他。
骂他是个狗屁不如的大狗屁。
君羲：“……”
他被气笑了。
他觉得他所做的一切都像个笑话。
疲惫到了极致的身体根本没办法很好地控制情绪，满腔的怒火在胸腔里滚来滚去，无处发泄。
君羲近乎失控地冲回去，心里发誓一定要把这个小崽子揍成猪头才能罢手！
可当怒气褪去，回过神来，君羲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不停扑腾着打他的腿。
低头一看，发现手里拎着一个满脸鼻水，哭得直打嗝的小屁孩。
凌剑已经走了，就剩下他跟这个孩子。
君羲：“……”
现在给凌剑送回去还来得及么？
***
揉了揉不断跳动的太阳穴，君羲心底暗暗叹气，认命地四处寻找离家出走的云笙。
他是真的不会养孩子，能不能不要再折磨他了？
白天的时候，他把云笙半夜尿床的被褥拿出去晒，顺嘴跟邻居们调侃了几句云笙尿床的形状非常壮观，被小孩听见之后，哭着跑了出去，骂他是臭狗屎，还扬言再也不会回来——
然后真的就一直都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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